第三章 初探

    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打在艾伯斯脸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艾伯斯睁开还带着一些血丝的双眼，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又累又睡不好，稍有动静就会从床上惊醒，早上刚刚醒来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眯缝着眼睛，他看向窗外，蔚蓝色的海水荡漾着微波，白炽的阳光映射到玻璃上，打出耀目的光晕。他脱下睡衣，简单地叠好，穿上了那一身蓝色的水手服。蓝色的粗布外套内衬着里面的灰白色皮革背心，宽松的长裤左腿膝盖处有一个补丁，裤腿处还没有完全干燥。

    艾伯斯打开门锁，推门而出，左侧的挂钟指向七点一刻。在肯的记忆中，这是他们船员正常的起床时间，八点以前要完成洗漱、早饭，之后等待船长命令的工作。而厨师要比他们起床得更早，阿尔吉作为昨晚的值夜人也有提前洗漱的习惯，也就是说，现在的负二层可能只有自己和约翰！不错的独处机会，可以先和他接触一下，消除他的戒心。

    这么想着，他大步迈入洗漱间，里面却空无一人。艾伯斯观察了一些盥洗工具的位置，自己和约翰的都还在原处，而阿尔吉、柯里尔和奥利维亚的都已经有了些许位置的改变。他还没醒，还是不敢出来？这么想着，艾伯斯简单抹了一把脸，拿出牙棒开始清理口腔。作为“杆”的木棒看起来像是最廉价的绿杨木的树枝，头的部位包裹着一块海绵。而富商的那个就显得有些精致了，号称“魔法之木”的永昼红柳的枝条，被砂纸细细打磨，头部包裹着柔顺的羊毛。旁边还放着一个铁制的小盒，里面放着一些不知道包含什么成分的粉末，奥利维亚管这个叫“牙粉”。啧，不愧是有钱人，连刷个牙都这么多说道，艾伯斯心里嘀咕着。自己在的孤儿院也只能用得起最普通的牙棒，牙粉更是见都没见过。不过这不耽误桑德·索尔阿姨敦促着每一个小孩子要好好刷牙，注意牙齿清洁。包括自己也是从被哄着好好刷牙，到去哄自己的那些弟弟妹妹的……这么想着，艾伯斯不由得有些感伤，没有阿姨的唠叨和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自己居然有点不习惯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先按照原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吧。想到这，艾伯斯也振奋了几分，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了盥洗室。

    正当艾伯斯准备前往甲板时，房间处突然传来开门声。艾伯斯停下脚步望去，穿着蓝黑格子衫的工程师约翰正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探出半个身体。他看到艾伯斯后下意识想缩回去，但最后还是慢慢地挪了出来，动作比一些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还要僵硬。

    看着约翰眼睛的轮廓处两个隐隐约约的黑眼圈，艾伯斯竟然感觉有点滑稽。看来他也没睡好啊，艾伯斯心说，不过，遇到这种事情还能睡得安稳的才是怪胎。他咧开嘴角，带着笑容说道：“你怎么起得比我都晚？快点吧，再晚可就没饭吃喽。”说罢，他转身离开，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

    艾伯斯没有去看约翰的反应，昨晚的思考让他有了今天的计划。先从工程师入手的目标仍然不变，但是要考虑到约翰本身还处于紧张和敏感的状态，贸然搭话容易使事情脱离掌控。不如先让他经历一个白天，等他稍微适应一点再去搭话。按照船员的工作表来看，今天晚上应该是工程师去守夜，自己可以到时候以睡不着聊天的名义去找他聊聊……至于今天白天，船上还有三人自己没有见过，可以先简单接触，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看看他们是否也是“扮演者”。

    边想边走，艾伯斯很快来到了甲板上。阿尔吉、柯里尔和奥利维亚围坐着一个木桌，旁边还有两张空椅子。阿尔吉是个面容阴沉的消瘦男子，属于那种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类型，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埋头吃饭了。奥利维亚则恰恰相反，一头明亮的金发，右手中指带着银白的戒指。衣服因为在海上不便清洗，显得有些陈旧，但仍然精致体面而毫不脏乱。看到艾伯斯到来，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艾伯斯随便找了个空椅子坐下，面前的盘子里摆着生腌菜和炸土豆，还有几片干肉罐头，一块看不出是什么水果做成的果脯。旁边的杯子里还盛着半杯淡黄色的啤酒。

    艾伯斯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一晚上的折腾让他感到饿得不行，看着柯里尔也在吃，便也不再怀疑，坐下开始填饱肚子。刚吃一口，一股腌制品特有的重咸味侵入他的味蕾，让他险些没有控制住表情。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精的味道很淡，除了那股酒独有的奇怪味道，寡淡到几乎如同清水。正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味道，艾伯斯才不喜欢喝酒，但是这么难喝的酒他也是第一次品鉴。正当他想要撇撇嘴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讯号——肯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不管多么劣质的酒都可以。他仰起头，端起杯子饮下一半，用余光瞄了一眼柯里尔。柯里尔一副正在闷头吃饭的样子，但眼睛却暗中观察着艾伯斯。艾伯斯又假装无意地扫视了一圈其他人的杯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啤酒，像奥利维亚和阿尔吉就是普通的清水，只有他们二人是啤酒。

    又一次试探。联想到凌晨的推论，艾伯斯立刻警觉了起来。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柯里尔和自己一样，都是“扮演者”，而且和自己不同，他的几次主动试探都彰显出，他对“规则”的了解要超过全靠猜测和推理的自己。

    “今天你们船长又不来吃饭吗？”正当艾伯斯思索时，奥利维亚突然开口，朝着阿尔吉问道。事实上，在艾伯斯得到的记忆中，船长在开船后几乎没有出现过，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船长室里。连吃饭的时候，都是阿尔吉给船长送去的。要不是船员们有时进入船长室汇报，看见船长还正常的坐在船长椅上看着地图，他们都以为船长是不是死在船长室里了。

    艾伯斯和其他船员都抬起头看向阿尔吉，阿尔吉似乎不太喜欢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咳嗽了一下说道：“船长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以前就是这样的。咱们快到岸了，要做好准备。我去调整帆向和舵机。约翰……”他看向正从楼梯口处挪上甲板的工程师，“你一会去检查一下靠岸的锚、缆绳，给船体涂点防锈漆。柯里尔去海里捞点海鲜，船长说这几天可以做点好的。至于你……”他看向艾伯斯，一时哑然，好像船长没有下关于他的命令。

    “让他给我帮帮忙吧，这片海域水产还是不少的，我多捞点给你们做点好的，省的你们天天说我做饭难吃。”柯里尔哼了一声。

    “随你。”阿尔吉打了个哈欠，“风向仪显示，下午才需要调整方向，我先去补个觉，你们一会儿该干嘛干嘛吧。”说完，阿尔吉把餐具放下，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走下了甲板的阶梯。

    艾伯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起涟漪。首先，柯里尔让自己去帮忙，加之三番两次试探自己，最不好的情况，他可能已经有对自己不利的打算！而阿尔吉表现得更加奇怪，相较于柯里尔对自己逐渐不加掩饰的试探，他这种什么都不做更令他迷惑和不安。要么，是阿尔吉并不是“扮演者”，是自己想得太多；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艾伯斯更愿意相信，是阿尔吉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不慌不忙。无论怎样，事情似乎都在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看来自己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很难在这场奇怪的博弈中占据主导权。也许自己该提前去找约翰，把他拉到自己的“战车”上？

    “我也去看看吧，我还从来没看过捕鱼现场是什么样子的。”正当艾伯斯因为头脑风暴而心乱如麻时，一旁的奥利维亚突然开口了。艾伯斯和柯里尔似乎都很惊讶，而奥利维亚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艾伯斯思考着他为什么要突然介入，而柯里尔皱着眉头，看向这位面容慈善的富商，似乎很不满他的行为，却也只是什么都没说。

    “好了，不过是满足一个从小到大没有亲临大海的可怜人的一点想象而已，何必拘谨呢？”奥利维亚依然坚持，顺着这位大金主的“角色们”也只能服从。不过，艾伯斯倒是没有放松。诚然，有“外人”在场，柯里尔要做些什么也要有所掂量；但奥利维亚的介入又有什么目的？也许他从厨子有些激进的行为中看出了什么，决定保护自己，或者说，平衡局势？

    “无所谓，奥利维亚先生感兴趣就好。”他看向柯里尔，“你先去清洗餐具吧，我去把捕鱼工具准备一下。”艾伯斯知道，也许自己从奥利维亚那里得到“游戏规则”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