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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报恩

    “足迹往北面去了!”狩猎队长注视着雪地上的爪牙印,一边大喜一边大喊道:“那头畜生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的,大家快追!”

    阿乐手里举着火把,背着一杆鸟铳,跟在狩猎队长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

    猎枪又名鸟铳,这是当地的土话。鸟铳由枪管、扣火、扳机、木托四部分组成,是民间流传最广的打猎武器。

    寒冬凛烈,北风呼啸,树影摇曳,鹅毛般的大雪仿佛一把生锈的匕首要划破人们早已冻疮发暗的面庞。

    雪漫天山,银装素裹,微弱的火光几乎要被雪暴吞没。

    狩猎队长突然怒骂道:“该死的!足迹在这断了!大伙以我为中心散开往外圈搜!”终究是经验老道的老猎人,猎人队长立马做出最合理的决策。

    十人的猎人小队立即有默契地朝四周分散开来,阿乐握着鸟铳,一个人缓缓地往前走。

    雪已及膝盖,阿乐寸步难移,积雪中可能还隐藏着未结冰的冰窟,不慎落入其湍流可能会将整个人卷入暗流中,因此只能谨慎地一步步往前挪。

    大约行了五十米,一颗千年红松根部旁的草垛里传出的一阵细微波动引起了阿乐的注意,阿乐目光一凝,抬起手中的鸟铳,右手食指位于扳机处,降低重心,俯身半伏,慢步来到草垛前。

    阿乐用枪管将草堆口拨开,内部光线昏暗,但能依稀地见到一头奄奄一息的老狼正躺在其中。似是为了取暖,老狼的身体蜷缩地卷在一起,后脚跟处则有一道醒目的枪伤,白骨翻露,夹杂着猩红的血丝。

    阿乐心中一喜,正要大叫呼唤其他猎人时,一只小狼突然从老狼怀中露出灰色的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乐。老狼咧着牙,锋利的尖牙闪烁着银光,喉咙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它正警告着眼前的猎人。

    枪口缓缓落下,食指离开扳机,阿乐从毛绒大衣的内袋中取出风干的羊肉,将合约手掌大的肉干撇成两半,一半扔进了狼窝中,而后转身离开,不紧不慢地回到猎人队伍中,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阿乐脑海中回响起幼时爷爷曾说过的猎俗:“打鸟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望母归。”

    狩猎队长看着队员们一个个无功而返的模样,止不住地叹气:“此次赶山,我们竟一点收获都没有。七月流火,天降大寒,万里冰封,赶山便成了村子唯一的食物来源,现在我们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们。”抱怨归抱怨,恶劣的暴风雪肆虐,赶山不可能再进行下去,因此队长也下令回村。

    赶山又名盖山,是当地猎民打猎的俗话。

    阿乐行走在队伍末尾,一言不发,抬头迎着漫天飞雪,雪花接触的瞬间与肌肤相交消融,彻骨的冰凉顺着神经蔓延。

    这雪,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村子有百来户人家,坐落于群山脚下,房屋都由松木建造而成,木板墙、木瓦、木烟筒、木格栅、木柴堆。

    村东南的一座小木屋,阿乐的妻子阿水穿着绿皮军大衣,伫立在半掩的门口等候着她的爱人。

    阿乐走在回家的路上,双手揣进腰包中,从怀中取出一根草烟,用柴火点燃放进干瘪的嘴唇上,烟草燃烧,阿乐砸了咂嘴,烟雾从鼻腔中喷涌翻腾。

    炕暖暖的,柴火的噼啪声嘶嘶作响,火烧得正旺。阿乐与阿水缩在小小的被窝里,紧贴着肌肤,相互依偎,阿乐将手轻轻地放到了阿水的肚子上。

    “今天的赶山又没捕捉到猎物吗?”阿水望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清澈,温柔似水。

    “嗯,本来早几日的放索是捉到一头野狼的,但让它硬生生挣脱出来逃走了。”

    当地猎民除了用鸟铳打猎之外,还发挥了聪明才智,创造出索捕野兽的方法,猎民们称为放索。索即麻索,要用信土煮苎蔴,信土毒性很重,苎蔴晒干之后,用手搓成小手指般大的麻索,猎人在猎物的必经之道上用铲刀挖一个四方小孔,在小孔上安放竹折,竹折上安放套索、套索用麻索一头,挽成一个活圈,平放在竹折四周,上面再盖薄土、小草。麻索的另一头,吊在一棵小树上,把树压弯用一个活闩子闩住在小洞边。这样,索就放好了。接来下的事便是守株待兔,愿者上钩。

    “哦,那真是可惜了。”阿水神情不免有些惋惜,精致的小手放到了阿乐粗糙的大手上,而后调皮地白了他一眼,“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你这当爹的还不赶紧想个名字。”

    “嗯......就叫小月吧。”

    “怎么是个女娃名?要是生下来是个男娃怎么办?”

    “是男娃也叫这名!”

    星河垂落,长夜无荒。

    第二日,晴空万里,天朗气清,天际浮现一抹鱼肚白。赶山队伍立马行动起来,备好几日的干粮再次踏上打猎的旅程。

    积雪开始融化,树林间清脆的鸣叫昭示着人们春天的气息,清风拂面,混杂着泥土的芳香,日光沿着树缝散落,光柱落于地面,形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小光圈。

    一头健壮的麋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不远处狩猎队长半跪着,手平端着鸟铳,底部木端抵着肩头,右眼盯着上部的瞄准靶心,几息之后扣动扳机,一发子弹精准地命中目标。麋鹿应声倒地,庞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中抽搐。

    众人兴奋地挥舞着猎刀,熟练地将麋鹿剥皮、分割、包裹,一块块鲜嫩的肉被放入布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阿乐受不了这场面,跑到邻近的一颗大树下干呕。

    狩猎队长走了过来,满是伤痕的大手拍了拍阿乐的后背,安慰道,“小子,没事的,新猎手都是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的。”

    阿乐靠着大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苦笑着说:“我没事。”

    狩猎队长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要面子活受罪。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的野兽吼声震天动地,音浪席卷四周,蕴含着一丝令人无法抵抗、欲要臣服的绝对意志。

    “这是……山君?!”狩猎队长大惊失色,魂不附体。

    山君是他们对老虎的别称,老师乃山中之王、森林君主,故称山君。

    一头黄色的大猫夹杂着一条黑色斑纹,头部的皮皱组成了一个“王”字白斑,它昂首挺胸,四肢粗壮,健壮的腱子肌蕴含着瞬间使人毙命的恐怖力量。

    山君向众人缓缓走来,猎民们立刻举起手中的鸟铳对着它,却被狩猎队长喝止了,“都住手!放下枪,别激怒它。”

    猎民们纷纷照做,队长德高望重,辈分最高,大伙都很信任他。

    老虎停下了脚步,与众人眼神对峙。

    似乎是察觉到眼前人类的不好惹,老虎转身后迅速离开了。

    阿乐一直盯着老虎看,就在老虎转身的电光火石间,老虎纵身一跃,宛如一道雷霆闪电爆发,硕大的爪子在泥土里深陷形成四道醒目的爪印,张着锋利的牙刃径直向阿乐冲来。

    弄半天这头狡诈的老虎是佯装逃脱,而后突然杀个回马枪!

    阿乐大脑一片空袋,怔在原地不知所措。队长大骂一声不好,举起手中的鸟铳往老虎打去,一击即中。这下彻底激怒了老虎,转身朝着队长冲来。

    老虎的毛发全部炸毛竖起,虎爪猛烈拍出,轻而易举地划破队长胸前的毛衣,胸膛处顿时血肉模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乐终于反应过来,对着老虎的腿部就是一枪,老虎痛得嗷嗷大叫,再次转身朝阿乐袭来,阿乐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眼前的事物迅速地流逝,身边的树木也迅速地往后移动,阿乐收起枪支,飞快地在林间穿梭,他要将老虎引开。

    老虎身形矫健,仿佛一只灵动的花精灵肆意地穿梭于丛林,眼看就要追上阿乐,阿乐心一狠,咬牙跃进身旁的悬崖。

    说是悬崖,其实是一个近似六七十多度的大缓坡,阿乐捂着脑袋,向着山坡底部翻滚而下,缓坡上不时有着怪石出没,身体只能结结实实的接受撞击,靠着身体硬抗,一会是膝盖,一会是腹部,一会是背部,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约莫滚了两三分钟才到底部。

    阿乐途中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动,万幸的是他活了下来。随即一大口淤血吐在胸前,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在阿乐模糊的视野中,一头鬓毛银发,神采奕奕的年轻野狼出现在画面里。刚脱离虎口,又落入狼穴。阿乐不禁无奈地合上了双眼。

    当阿乐醒来时,发觉自己正平躺在一处洞穴中,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望见两侧的石台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野狼,有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有趴着睡觉的,有用嘴巴捋平打卷的毛发的,足足有几十头之多,而位于最显眼最上方的则是昏迷前看到的那只英气的年轻野狼,很显然它就是头狼,是领导这只狼群的领袖,是只狼王。

    余光又扫向了狼王的身侧,阿乐眼神一怔,因为它确认狼王身旁的狼居然是自己先前放走的那只老野狼,因为两头狼的脚后跟处有着一模一样的伤口。

    自己这是被老狼救了?阿乐很快便反应过来,敢情这头老野狼是来报答不杀之恩的。

    狼王目光敏锐,很快便发现阿乐醒了,轻快地从石台上一跃而下,环绕了阿乐一圈,随即用舌头舔了舔阿乐的脸庞。这是狼王在给阿乐标记自己的气味,意味着狼王将阿乐当作自己狼群的一份子,或者说伙伴。

    狼王去往洞窟深处叼出一块硕大的牛排骨,递到阿乐跟前,随即翻越回石台上,接着就是一道嘹亮非凡的狼吼。

    狼群似心有灵犀,灵魂共鸣,整齐洪大的狼吼不断回荡在空荡的洞穴中。

    霎时山河摇动,斗转星移,一轮新月悬挂于天空,月光化成一滴滴蓝色的小光点,似萤火虫般闪烁,而后渐渐没入阿乐体内。

    阿乐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不仅如此,外貌肌肤变得容光焕发,血肉逐渐殷实壮硕,身体内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彻彻底底换了个人。

    阿乐站起身来,惊异地感受着身体内奇异的显著变化,他只感觉自己仅凭肉身便能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

    就在阿乐还在感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周围的一切变成了漆黑无光的世界,狼群,头顶的新月全部消失不见,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然而阿乐感受着身体内的力量,他知道,那一切都不是幻境或者做梦。

    阿乐拿起牛排骨横在肩膀上,走出了洞穴。

    此时已是深夜,乌云遮住了皎洁明亮的月光,夜晚在林间穿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然而阿乐有着无穷的信心,不只是身体素质,感官,视觉,听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仿佛如履平地,阿乐像一只真正的老虎行走,很快便回到了村子。

    狩猎队早先便回到了村子,队长受了重伤但是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也带回了够吃半月的麋鹿肉,但是队长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孤身引走老虎的阿乐,只怕阿乐是凶多吉少,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阿乐还怀孕在家的妻子阿水。

    夜半三更,阿水躺在炕上辗转难眠,她还不知道具体情况,队长没告诉她。

    “砰。”的推门声,阿水立即坐了起来,赫然便是刚回到家的阿乐,阿水立马飞奔过去,扑倒在阿乐怀中,心中的不安全部烟消云散,“阿乐哥,你终于回来了,队长他们都不肯对说实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阿乐笑着刮了刮她的小脑勺,“小傻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了!”

    “好!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就像我们小时候许下的誓言一样!”

    时过境迁,阿乐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顶级猎手,亲手猎杀了那头伤人的凶虎;阿水也真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生活幸福美满。

    至于那夜神秘的狼群,阿乐则再也没遇见过它们,或许是离开了久违的故乡,前往一个神秘的国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