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山行之招摇篇·魑魅（一）

    半月后，宋廷。

    刚满35岁的赵构穿着赭黄袍，头戴平角幞头——一身天子常服，从殿后缓步走出。

    随后就坐，群臣跪拜。

    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赵构未等群臣进言，直接问道：“昨夜，听闻岳少保已悄然抵京？”

    御史大夫刘辞上前回道，“禀陛下，确有此事。本以为岳少保会在明日抵达，没想到却提前了两日，想必是归心似箭吧。”

    紧接着下首的御史蔡阙继续道：“而岳少保的家室并不在京城，如此急切，想必是为了安置马车上那几十箱货物吧。”

    “货物？”赵构眉头微皱。

    “是的，据前线士卒回报，岳少保在攻占开封府后，将库内所有财物一律充军，而开封府乃我朝昔日京都，库内珍宝无数，据闻押送的车辆便有上百之多，而岳少保昨日带回的，只是其中极少一分部。”蔡阙进一步解释道。

    “胡说！”保信军节度使李显忠斥道：“谁都知道，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口号，又怎会贪念区区财物！况且开封府先被金狗攻占，早被洗劫一空，哪会有什么财物、珍宝留给我们。”

    蔡阙面对李显忠的诘问，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李将军刚才都说了，那只是口号，而口号是说给人听的，而谣言止于智者。李将军不妨想想，若没有财物、辎重的补充，岳家军孤军深入，其粮草又是从何而来，总不可能从天而降吧？”

    “这……”其实李显忠自己也好奇岳家军的供给从何而来，正待换个角度进行反驳，蔡阙又道：“连洞悉军事的李将军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来此事确有蹊跷。”说着，跪拜道：

    “陛下，臣建议应立即派遣有司彻查此事，若此事为真，当秉公办理，以彰显陛下之公正；若此事为假，当即刻澄清谣言，以还岳少保清白。”

    李显忠听后，心里嘀咕道【真是正说也是你，反说也是你，这帮文臣真个是“官”字两个口啊。】

    与此同时，新晋的枢密使张俊出列道：“臣亦觉得蔡御史之言有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以岳少保的为人，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各军将领，无不十分信任。近日，捷报传至临安时，一些无知百姓还在高呼其‘万岁’，虽犯忌讳，但想来是无心之过，不宜追究。”

    殿内群臣听罢，内心一凛【这是要致岳少保于死地啊】。不少人抬头看向天子，只见赵构表面无惊无喜地对张俊道：

    “岳少保，至朕登基以来，恪尽职守，屡立战功，无他，宋朝危矣！纵然其行为上或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卿切勿再言。”

    “陛下仁爱，实乃我大宋之福。”张俊拜倒，“但王法面前，人人平等，岂可有特例存在。若如此，国家天理何在？而岳少保为人刚正不阿，想来也不想让一世英名尽毁，必能协助调查，以正视听。”

    “可……”赵构似乎被张俊说动，但仍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宰相秦桧道：“秦爱卿，对此可有何看法？”

    秦桧恭敬出列道：“臣与岳少保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必不会为区区钱财小利动心。而其对陛下与普安郡王的忠心，亦可表日月。因此，臣绝不相信，岳少保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话语中的普安郡王——赵瑗，乃赵构养子，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岳飞在入觐时曾向赵构提议立其养子赵瑗为皇储。但赵构对此提议不满，责备了岳飞。

    如今，再次提及此事，秦桧的真实用意，不言而喻。

    赵构听后，沉思半响道：“岳少保屡创金兵，乃我军中之楷模，其声名不应受外界所垢。即日起，着密谍司暗中调查，追寻谣言来源，以还岳少保清白。”

    至此，朝堂上关于岳飞的争论暂告一个段落，但随后关于他的一系列暗流涌动却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