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山行之招摇篇·魑魅（五）

    在勾龙如渊离开后不久，另一位拜访者至——他是马步军都虞候王德，曾隶属于张俊麾下，虽年过5旬，但仍步伐矫健。

    来到正厅，王德一脸苦笑道；“没想到战事未过多久，君亦升职来京，真是天意弄人啊。”

    韩世忠也感慨道：“蒙陛下洪恩，能过几年安稳日子，亦算不错。王将军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看来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王德摇摇头道：“我这身子骨，也干不动咯。不像李显忠等新起的中坚力量，未来或可有用武之地。”

    “嗯，不服老不行……李显忠此人我早有耳闻，果敢有谋，在岳帅蒙难之际，能仗义执言，确是位将才。”韩世忠点头称道。

    “如果他能听到韩枢密的夸赞，必定高兴万分。”王德笑了起来，道：“过几日，我约了几个军中老友准备去岳帅府上叨扰，不知枢密可有兴趣莅临指教？”

    韩世忠听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指教’这些虚词万不要再说，能和众位将军一起叙叙旧，一切足矣。”

    “那便先这样说定了。枢密今日抵京，事务必定繁忙，我就不赖在这了。”王德见心意已然传达，简单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

    接见完二人，韩世忠低头沉思，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思绪便被一个意外所打断——天子遣使传召，宣韩世忠入宫觐见。

    【终于来了】韩世忠淡定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出门、上马，与传诏宦官一同入宫。

    宫内，赵构看着久在军中的韩世忠，一脸关切道：“上次见卿时，卿神采照人，如今才多久没见，卿已然生出不少白发。”

    “年岁至此，强求不得，臣多谢陛下垂爱。”

    赵构摇了摇头，“可朕还记得靖康二年时（公元1127年），金兵南下，开封城陷，卿一路护送朕到达南京，期间率部多次退敌，若非卿，朕难以登基……”

    “此乃天佑陛下，是陛下鸿福所致……”

    “不，还有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苗傅兵变，逼朕退位，还是卿率兵救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一转眼，已过去12年。每每想起，直想与卿共忆往昔，但碍于军情，一直无法将卿召回。如今金兵大败，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朕遂派人将卿叫回，以慰相思。”

    见天子情动，韩世忠亦感激涕零拜道：“臣本布衣，以愚钝之资，竟蒙陛下记挂于心。臣感激涕零之余，亦是愧不敢当。”

    “韩卿不必多礼。”赵构继续道：“如今卿贵为枢密使，正可入京好好调养身子，将军中事务交予他人，不必为杂事所扰。”

    “谢陛下隆恩。军中之事确实繁杂，臣近年常觉力不从心，若非金兵屡屡来犯，臣亦本想厚着脸皮向陛下谋个清闲职位。”

    赵构笑道：“枢密使之职可不清闲，但朕相信，以卿之能定能胜任。只是不知卿对‘韩家军’的继任者可有何推荐？”

    韩世忠听到后突然慌张道：“陛下此言，让臣惶恐，军中没有‘韩家军’，只有陛下的子民，全军上下，凡天子所指，虽万里必至。

    只是他们中有些人跟随臣已久，身上或沾染了一些臣的愚钝之气。因此，万不可让他们再接掌军中要职，而应让其他将军带兵接管，以重塑我军风气。”

    “枢密之言过谦，只是不知何人又可担此重任？”

    “臣认为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可堪重任，其人忠勇勤勉，深得军中上下信任，今日给事中勾龙如渊也向臣推荐此人，可见其深得人心。”韩世忠一脸坦诚的回答道。

    “哦，”赵构语气不变道：“那不知爱卿觉得保信军节度使李显忠此人又如何？”

    “李节度使……”韩世忠想了一下，“他曾屡破金兵，确有领兵之才，但口无遮拦，多次顶撞秦相，与朝堂诸官不睦，可谓是个孤臣，恐不利于军队的协同作战。”

    “孤臣？”赵构愣了一下，未置可否，想了想，突然换了个语气道：“瞧瞧，朕本打算与卿闲聊一下，以慰相思之情，没想到又谈到国事上了，此事待卿与众宰辅齐聚后再议不迟，至于今日，君臣之间只叙旧，不谈国是……”

    于是，从此刻开始，一段关于君臣相亲的佳话便在史官的被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