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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入殓师

    从床上醒来,木生感觉有些头疼,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头痛才缓解了些许。

    他同样记不得昨晚的梦境,就如同梦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被谁所梦一样。这是一道无解题,好比“昨日的我是否是我?今日的我是否是明日的我?”一样难以回答。

    不过木生已经释然了,对此并没有多想。

    放下水杯,他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吃过早餐之后,便往报社外面走去。

    昨日老李头辞世,刘医生帮助其家属料理了后事,今日便是老李头的葬礼。同为大盘镇上的居民,木生自然要去参加。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那是镇上唯一的入殓师,也许是因为见不得别离,木生并不想看见那人。有时候,偶然在路上见到了那人,都会让他有种哀伤之情,因而往往刻意回避。

    “老李头的葬礼,她一定也在那里。”

    木生摇了摇头,往大盘镇祠堂走去。

    祠堂在小镇东面,是一所古老的院子,正对着心泊的出水口,几乎镇里所有已故之人的葬礼都在这里举行。镇里有土葬和水葬两种形式,对着心泊的出水口,便是让水葬之人顺流而下,直至沉入远去的江河中。

    在逝者家属的接待下,木生进入祠堂,对老李头的遗像行过仪礼,便走到一旁的待客区找个位置坐下。

    入殓师在这时出来了。

    她穿着古典的白袍,腰间缠着很宽的素带,露出宽大的袖口,长发盘起,头戴白花,很像一个不经人事的古人。而这却是镇上标致的入殓师装束。

    大盘镇是一个并不封建但很守旧的地方,许多仪式典礼都以传统的方式来进行,而这对人而言最重要的葬礼,自然是格外注重。所以,她也显得素然和矜持。

    她走到木生旁边,从身后抚过袍裙包臀坐下,轻声道:“抱歉,木生,又让你看到我了!”

    木生淡然一笑,“含素小姐,每次见到你,我都感到死亡又近了我一分。也许某一天,我也会成为那个你能看着我而我却无法看着你的人。”

    他指的是死者。

    含素微微摇头,“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别离。可这是我的工作。自从我接手这个职业以来,心泊已经接走了十六个人。”

    “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木生苦笑,“这倒是让我感到意外。”

    “是吗?”含素看着木生的眼睛,有些苦闷的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个对逝者并不十分尊敬的人?”

    木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喝了一口桌上的白水,然后说道:“记得我们小时候上学那会儿,你和我们玩游戏,你会让我们扮演死者,不准我们动,然后给我们的尸体化妆。”

    “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死亡的含义。”含素解释道。

    “现在知道了?”木生追问。

    含素则道:“我这双手已经抚摸过很多死人的脸庞,就像你写过很多死人的报道一样。在某种意义上,咱俩都一样。”

    “这并不一样。”木生摇着头,“我是记者,你是入殓师,你和我本身就存在身份上的区别。我写报道,是提醒活着的人,而你完完全全是为死人服务。”

    含素正要回话,却听到灵堂那边传来声音:含素小姐,孝子请您过去。她应了声,起身来又朝木生点了一下头,便自提着裙摆,步伐淡雅的离去。

    看着那个不失庄重的背影,木生回忆起一些往事。

    小时候,他们都很天真,青春期时,初尝了禁果,后来各自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等再见面时,她继承母业成了镇里唯一的入殓师,并亲自完成了身为阴阳先生的父亲的入殓仪式。而他成了小镇唯一的记者。

    身份的区别,让二者难有交际。

    想到这里,木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之后的时间里,木生便一直待在祠堂,也帮了主人家一些忙,毕竟这等丧事繁琐,镇上的居民都会帮着做点什么。

    到了午后,便是丧席。一点过后,便是阴阳师做法事、诵经等,这一直持续到黄昏才结束。

    日落时分,夕阳的残光落进祠堂,孝子抬棺,入殓师扶材,阴阳师引路,在亲友的注视下,棺材被送上早已备好的小船中。接着,所有人目送着小船顺流而下,最后缓缓沉入残阳下的水底。

    葬礼结束,众人做了最后的告别,各自返回。

    木生感觉压抑了一整天,回报社的路上才感到片刻轻松。

    死亡总是给人带来沉重和压抑,尽管他早就想离开祠堂,但出于礼仪,他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回到报社,已经是暮色沉沉。

    躺在卧室的床上,他不自觉看了看墙上张贴着的一张照片,那是含素没有穿白色素袍的自然模样,抛开她入殓师的身份不谈,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然而,加上入殓师这一层身份,人们都知道她总是行走在各种死人之间,自然对她敬而远之。

    大盘镇自古就有种说法,说是入殓师最后大都孤独终老,即便能嫁人,也是嫁给诸如屠夫、狱卒一类。也只有这类煞气重的人,才能压制住入殓师身上的阴气。

    这时,敲门声响起。

    木生起身开门,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的含素站在门口。脱下那白色的入殓师服饰,穿上春季的休闲装,她倒也显得别有一番魅力。

    “我猜到你会来找我。”木生将含素请进卧室。

    她委婉的坐在床上,望着那张自己的照片,说道:“每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候,你和我总是处于孤独之中。”

    木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上,然后很自然的坐在旁边,问道:“你不会选择孤独终老吧?找好了吗?你的相伴一生的人?”

    她嗯了一声,却并不开怀,“是镇里唯一的伐木工。”

    木生淡然一笑,“一个只会拿斧头的人,与你倒也算是般配。”

    “可是,”她顿了顿,“我不希望我将来的女儿也成为入殓师。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她能成为记者。”

    木生叹了口气,“这是镇里的传统,不要试着去更改,因为这也是数百年下来,维护小镇安宁与和平的方式。作为小镇的居民,我不会打破这个传统。我也是个十分热爱安定祥和的人。”

    含素不再多言,只是将手搭在木生的肩膀上,轻柔的用嘴巴亲吻着他的脸颊,缓缓的将他按在床上。

    外间传来濛濛细雨的声音,雨水飘落在窗户玻璃上,像是泪水滑落一般,

    在不知不觉中,木生沉沉睡去。含素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像以前一样,轻轻的走出卧室。

    这一夜悄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