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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笼中鸟

    前几日还算顺利,一路无事,到第五日傍晚,几人抵达上元县,天色已晚,就决定在此处找客栈歇一晚。

    找住宿时出了问题,因为碰巧遇上本县三年一度的祀神节,为了提前迎接祭祀,城里所有客栈酒肆都关门了,三人无奈下找到了驿站,恰巧遇上了外出视察民情的知县,听明几人来意后,知县直接将几人接到了府邸。

    柳绯烟起先并没有察觉知县过于热情,只当是知县巴结讨好顾卿云,可接连住了几日,知县依旧没有放他们离去的意思,不免疑心起来。

    一早用过吃食后,她实在耐不住性子,就找顾卿云打听何时离开,“我们何时启程?”柳绯烟站在门口扫了眼里面,出声问道。

    “路途辛劳,难得休憩几日,自是得好生休养一番。”顾卿云听到声音后随意披了件外衫,倚在门旁看着她,许是猜出她有心事,便问道:“柳姑娘有心事?”

    柳绯烟抬头看向眼前人,见他衣冠不整,眼神惺忪,像是刚醒,就说出了内心所忧:“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这是你救啊姐的条件,我知道不该多言,但你就没有发觉知县有问题吗?上元并不是穷乡僻野之地,离京也不算远,什么样的贵胄没见过,何须对你如此殷勤,他留你多日只怕是别有用心。”

    “柳姑娘这是在关心我?”顾卿云嘴里没个正行,笑眯眯地盯着她道。

    “你出事了就没人给啊姐治病,我自然希望你好。”

    她的回答从来不会让他意外,幸好自己也没抱太大希望,这才解释道:“上元直属殷都,大理寺那八道告示肯定有一道送到了他手上,你也知道吏部侍郎千金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离殷都必途径这里,他自然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上元祀神不假,以节日名义关闭各场所让我自投罗网才是他真正目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柳绯烟开始还没弄懂其中关系竟然如此复杂,听他这么一解释,思路瞬间就明朗了起来,“如果吏部侍郎千金一直没有下落,那你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

    “非也,大理寺寻人期限最多一月,过时不见人,一律按死亡处理。明日便能见分晓了。”

    “如果时间到了还是找不到人,你会怎么样?”

    顾卿云忽然敛了笑意,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她会有如此表现,无非是怕自己死了没人给柳烟浔治病,根本不是发自内心担忧他,便转过身去,语气也冷了下去:“死不了,受点皮肉之苦而已,你若是怕了现在就打道回府,答应替令姐治病之事我不会食言,柳姑娘大可放心。”

    看着突然生气的人,柳绯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站在门外显得手足无措,笨拙地开口道歉:“我不知道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对不起我道歉,你别不开心,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护你周全,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绝不会食言。他们如果想要抓你,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

    许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道歉,顾卿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心中又酸又涩,叹了口气,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服,陪我出去逛逛。”

    他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但听声音应该是消气了。

    柳绯烟嗯了一声,心中阴霾也随之消散,来到院中等人。不一会儿就见几天不见影的知县带着十几个家仆正往这边赶,来势汹汹。

    “怎么只有你,世子人呢?”知县开口,听语气就不是善茬,现在连伪装都不愿了。

    “高知县找我何事?”顾卿云从屋中出来,他又换回了那件淡灰青衫,头发用玉冠束着,慢悠悠朝几人踱步而来。

    “哼,什么事世子心里清楚,何必与下官装糊涂?”知县鼻间吹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要吃人模样。

    顾卿云假意思索了一下,回道:“高知县师从练侍郎,与景衙内情同手足,曾就职鸿胪寺卿,正四品官,是吏部侍郎最得意弟子······”

    “本县可没功夫跟世子磨嘴皮子,有人看见吏部侍郎千金失踪前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是阁老府,后来不到七日陆阁老就突发疾病身故,一个是世子未婚妻,一个是世子恩师,前者因世子品行不端而负气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后者又在见世子后突然暴毙而亡,世子如今想一走了之,怕是说不过去吧?”高知县步步紧逼。

    饶是对方如此相逼,顾卿云也丝毫不怯,站直身子扫过众人,淡声道:“知县说得不错,是我性格顽劣导致侍郎千金负气出走,陆阁老离世前一晚我的确也在场,但那是讲学宴,在场之人并非我一个,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侍郎千金目睹世子杀人过程反被威胁,为保命所以躲藏起来。而世子见事情越闹越大恐危及自身安危,所以畏罪潜逃,却没想到其他路都已被堵死,你无奈之下绕远途径上元,没想到吧,大理寺秘旨早已提前送达本县,你根本无路可逃,还不束手就擒。”高知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若不是有人事先给他通风报信,以他那猪脑子,根本不可能想出利用祀神节将人囚禁在府中的办法。

    顾卿云知辩解也是徒费口舌,索性不和他争了,双手一摊,说道:“知县既已认定我是杀害阁老真凶,那不如现在就绑了我送到大理寺,好请功不是吗?”

    高知县虽来势汹汹,但看得出他并没有想要把顾卿云送到大理寺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只带家仆就来兴师问罪。

    “世子身份高贵,下官捉拿不得,便只能将世子软禁在方院之内,等候上头发落,世子得罪了,来人,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世子外出半步。”

    还真给他料中了,高知县只是软禁他,不敢动刀子,只是这下苦了柳绯烟,不由分说也一并被软禁了起来。

    还囚在一屋内,两人前脚刚踏进屋子,立马就有人将窗户封了起来,只留一扇门,守了十多名家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有诸多不便之处,就好比只有一张床,虽然尊贵的世子不介意她与自己同床共枕,但柳绯烟还是咬牙坚持不肯睡床。

    “天冷,确定不睡床?”罪魁祸首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还很大方邀请她。

    柳绯烟搓了搓掌心,虽然自己也惧冷,还是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

    就一晚而已,明日就是一月最后期限了,柳绯烟坐在桌子旁边,吹灭了蜡烛,正准备趴着将就一晚时,顾卿云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先别睡,帮我办件事。”

    那人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根处,弄得人心跳不自觉加快,柳绯烟吞了吞口水,紧张道:“何事?”

    “如果我所料不错,大理寺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驿站了。”

    “你想拦圣喻,不要命了?”柳绯烟觉得他可能疯了,就算他真是被冤枉的,也不能在天子脚下乱来啊,他不要命,自己可不想陪他送死。

    听出面前之人的抵触,顾卿云眸光一冷,也破罐子破摔起来:“那行,等我被砍头,你啊姐无人医治时别来我坟前哭。”

    “你威胁我?”柳绯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个子只到他肩头,哪怕真的生气了,看着也只像只炸毛的猫,毫无压迫感。

    “你第一天认识我,才发现我在威胁你?”顾卿云冷笑,三言两语就让柳绯烟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气结于心一时疏导不开,胸口起伏剧烈,咬牙看着身前之人。

    “不想受制于人就藏好弱点,既然把弱点摆在别人面前,就别怨处处受制于人。”他说完,一头回到床上躺了下来,很快呼吸声渐起,完全不管她是何感受。

    后半夜,柳绯烟见时间差不多了,用迷烟迷晕了守在门口的家仆,出了府邸后一路绕开巡逻官兵来到驿站附近,一直在藏到早市开放才找到机会溜进驿站里面。

    大理寺作为三法司之一,地位非常之高,他们派来的人定会自持尊贵住在上房,柳绯烟想都没想就潜入了上房。

    好巧不巧,房间里的那人柳绯烟也认识,正是喜欢来酒楼找事的景开岁景衙内。

    此人仗着父亲是右都御史位高权重,平日没少干欺男霸女的勾当,后在大理寺谋了份司直,掌奉命出使各郡县复审疑难案件,这些年经他手的冤假错案数不胜数,上头对此却见怪不怪,大理寺派他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不希望顾卿云活着走出上元县。

    只是不知道顾卿云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柳绯烟放轻脚步靠近床边,正要动手时,一抹寒光带着厚重的剑气自头顶劈下来,她眼疾手快避开了,剑气划过额间削去了几缕碎发,速度之快只在瞬息,来不及反应,她被迫陷入一场打斗中。

    床上之人听得房中刀剑碰撞声立马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面前刀光剑影,得意道:“看吧,我就说狗急会跳墙,在驿站守株待兔就好,用不着多跑一趟。”

    说完,又观察起打斗的两人,发现来人身形瘦小,出手虽快却都不致命,招式也不像夜袭陆府那人的路数,就出声道:“她不是那个人,陆大哥,留活口。”

    景开岁口中的陆大哥听得声音立马换了招数,由方才致命变成钳制,柳绯烟渐渐不敌对方,故意卖出破绽中了一剑,趁其大意甩出迷烟弹逃出了驿站。

    捂着伤口逃了一段路,因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模糊,怕暴露行踪她也不敢到药铺买药,封住心脉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就往知县府赶,终于在天亮之前赶了回去。

    “受伤了,我看看?”顾卿云鼻尖,她一进来就闻道了血腥味。

    抬头看去,发现她肩胛处中了一剑。看脸色,情况不太妙。

    “你当真没有杀人?”柳绯烟语气虚弱,死咬牙关撑着问道。

    顾卿云没回答,选择默认,靠近想要查看伤势,柳绯烟拍掉他伸过去的手,埋着头又问道:“你杀没杀人?”

    对方见她态度强硬也没有生气,伸手钳住她将人往前拉,弯腰逼她与自己对视,“杀了又如何,没杀又如何,想要我命的人还不是照样会来?”

    “我给你看看伤口。”

    他习惯了对人发号施令,哪怕如此险境也改不了脾性,完全不给她商量的余地,拿出药箱在软塌上坐了下来,冷漠地看着面前之人。

    两人并没有僵持太久,柳绯烟不想命丧于此,所以很快选择了妥协。

    伤口位置不太妙,但情况危急也在意不了那么多,包扎完伤口,收拾好染血的布条后,他又点了麝香驱散空气中的血腥味,一直到景开岁来门口提人,期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房门被踹开,涌入一队带刀侍卫将两人围了起来,柳绯烟虽然穿了夜行装,带着面具刻意隐瞒面容,没有让两人看到真容,但目光对上姓陆的那人时,他眼神一瞬发生了变化。

    “承书,这里也有个女人,你去试试看是不是今早与你交手之人。”

    景开岁喊他承书,那想必此人应该就是陆阁老义孙陆承书了。想不到第一次见与自己指腹为婚之人,竟是这种场景。

    “屋里没有血腥味,不是她。”陆承书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也对,那女人伤得挺重,肯定活不了。”

    景开岁自语一番走到顾卿云面前,上下打量一圈后说道:“你就是卿儒大哥,我看你模样温和不像恶人,怎么尽做些让人唾弃的勾当。”

    听语气好像还蛮惋惜。

    顾卿云笑了一下,看着他说道:“是不是恶人,从来不是我说了算,不过我看阁下天庭饱满印堂宽阔,眉密鼻挺,乃金贵之相,相信日后定能有番大作为,光耀门楣。”

    “是吗是吗,你也看出来了,我就说那算命的说的是实话吧,你还不信。”景开岁一脸骄傲,朝陆承书炫耀。

    “不过近期不宜杀生,否则冲撞邪神,导致鸿运流失可就得不偿失了。”顾卿云双眼带笑又补上一句。

    景开岁两眼放光,这话他刚进城时就听一个眼瞎的算命先生说过,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凑近问道:“你还会算命?”

    顾卿云颔首,“略懂一二。”

    “那你不如先给自己算算,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站在门口的陆承书睥睨着屋内众人,一开口就让人胆战,表情冷漠,显然是不满景开岁絮叨太久,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