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南山寿
柳绯烟再次被带回了竹苑，林雁行甚至贴心的给她请了郎中。
郎中带着狐狸面罩，提着药箱进来时瞥了一眼软塌上脸色惨白的人，便让家仆到外面守着。
家仆听了便纷纷出去了，郎中这才来到她对面坐下，打开药箱，拿出瓶药放在她面前，说道：“姑娘好福气，竟然连郑二公子都惊动了。”
一开口就阴阳怪气，语气还有些熟悉，柳绯烟这才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来，那人倒也干脆，一把扯下了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张高贵的面容。
“可看出什么了？”顾卿云似笑非笑，直直望着她。
“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等她回答，他又自语道：“我要是再不来，有人可就要死无全尸了。”
他口中的人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见面就被他明里暗里嘲讽，柳绯烟也没什么好气：“我有法子自保”
“哦，是吗，龟息大法假死，可你知不知道，死在地牢里的人会直接扔到湖里喂鱼，湖中还养了鼍，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拿什么自保？”
柳绯烟脸色本来就不好，又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炸毛的小猫，随时会伸出爪子挠你一下的那种。
“你这么没用，我倒还真不知道，继续留你还有什么意义？”终于，他的语气冷了下去。
“别，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她边说着边拿出了夜明珠递给他，然后转过身开始清理伤口，上药。
顾卿云看着桌上那颗夜明珠，张开的嘴识趣地闭了起来。
“现在只要安全出去就行了，不过我答应了他条件，所以还得委屈你先离开到福记客栈做好准备，我跟他说了明天交易的事情。”
看着面前瘦小的人儿，他内心突然揪了一下，就是这么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是柳烟浔哪怕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最放心不下的人。
这样的感情真好，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能为对方无条件付出，哪怕身陷险境也毫无怨言，这样的关系他却连想都不敢想。手足相残，尔虞我诈，你死我活，这才是他所拥有的。
她包扎完伤口，穿好衣服转过身时，发现对方竟然盯着自己入了神，小手一握，脸不争气的红了。
“你看什么，跟你说话呢。”
顾卿云回过神看她表情不自然，又瞥见她那系得潦草的腰带，心中很快知晓缘由，却故意打诨道：“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中什么毒了吧？”
柳绯烟好像头顶被人泼了盆凉水，方才砰砰乱跳的心脏瞬间平息，严肃道：“没中毒，热的。”
“热的？”顾卿云觉得她这个借口未免也太烂了，刚想趁机撩拨她，忽然察觉不对劲，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发现烫得不像话，又阴阳怪气起来：“绯烟姑娘还真是身娇体贵，天才转凉就受寒，真不知道到了严冬可怎么办才好呢？”
说着，埋头在药箱里翻着生姜丸。
身娇体贵？
柳绯烟气得拳头紧握，真想冲过去给他一巴掌，吃了十八年米饭，娇贵二字就从来没有和她沾过边，说她娇贵，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世子莫要拿我开玩笑，说起娇贵，谁又能和尊贵的世子您相比呢？”柳绯烟咬着牙回道。
顾卿云眼角带笑，乐意看她被气得炸毛，将生姜丸扔给她，看着她服下药，又给了她施了针，才提着药箱离开。
为了监视柳绯烟，林管家竟然派了一个丫鬟来服侍她，那丫鬟长得很面善，也很擅于察言观色，进门看见她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非常贴心的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套衣裙给她换上。
衣裙并不合身，很宽大，但对于柳绯烟来说这些不重要，能够蔽体就很满足了。
“二公子交代了，姑娘您是府上的贵客，一定要悉心照料，可惜姑娘你这时候病了，可真是运气不佳，只能错过今晚的诗会了。”
“明日便是大寿，怎么今夜还举办诗会？”柳绯烟不解。
丫鬟趴在床边，杵着下巴解释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每逢老太大寿，府里都会提前两天举行宴会，昨晚是武会，今晚是诗会，来的都是些才子佳人，就连一向不喜欢热闹的二公子也会在场，上半夜吟诗，下半夜斗诗，府里彻夜烛火通明，热闹得很。”
小丫鬟说到斗诗的时候，神情明显很激动，眼里都是憧憬，柳绯烟看出了她很向往今晚的诗会，便说道：“你想看就去看吧，我休息不需要人伺候。”
丫鬟听了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二公子特意吩咐了，近日府中混入怀有异心的歹人，您是贵客，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以免姑娘受到伤害。”
她被歹人伤害？
柳绯烟哭笑不得，不在多说，刚服了药，困意渐起，加上这几天没休息好，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丫鬟见她这么快就睡了过去，也起身吹熄了烛火，和衣而寝。
屋内寂静幽谧，格外安详。屋外烛火连连，热闹非凡。
顾卿云端坐在嘈杂的人群中，眸光幽深，恬然自安，与这盛景着实格格不入。
“顾郎中辛苦了，她的伤怎么样了？”郑伯景来到他身边坐下，问道。
“郑二公子看起来，对此女颇为关心？”顾卿云话语中不乏旁敲侧击之意。
郑伯景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不露声色道：“她和我一位旧人相识，既是旧人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关心朋友，乃人之常情不是吗？”
顾卿云仍旧带着狐狸面具，嘴角微扬，语气漠然：“哦，这么说来，这位旧人对二公子很重要了，重要到二公子可以忽略此女子来府上的目的。”
郑伯景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无声苦笑，拿起琉璃樽将酒一口喝干净，盯着顾卿云说道：“我想我们之间有误解，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至今，我想不明白他既无错，为何不敢面对我？”
视线交汇间，顾卿云竟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忧伤。
“可惜我不是他，二公子跟我说这些似乎没什么用。”顾卿云表现得云淡风轻，说话间又饮了一口石榴酒，唇齿间留存着清香回味无穷，让人心神舒畅。
“顾郎中这几日医治病人，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便派人送你离开。”郑伯景话语中藏不住失落，说完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座位上情绪不明的人。
接连喝了几盅，困意袭来，顾卿云才起身回屋。
独坐窗前，月明星稀，伴随着屋外喝彩声，往事一件件涌现上心头。
眼前不在是高不见天日的围墙，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那时他们千金斗酒，和风而眠，是蓝天上自由翱翔的雄鹰，是旷野最不羁的风。
他曾站在大漠落日下放出豪言，说他们将会成为整个南明最厉害的将帅英才，一个征战沙场，驰骋天下，一个稳坐军帐，计谋千里，南明的边域在他们的守护下，将不会在有战争。
可惜一朝军变，一个落杳无音信，一个重伤卧榻五年之久，如今他们之间已是形同陌路，碎玉复合仍见瑕，从前的日子，注定是回不去了。
咕~咕~
窗外传来鸟叫，将顾卿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接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来人一身夜行衣，扯下面罩，正是沈殊。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外三里桃花处，您看，是不是该出发了？”沈殊躬身询问。
顾卿云双手相握，隐隐可见有光从掌缝中透出来，见人来了，就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他，说道：“你拿着东西先走，顺便往紫荆阁捎一份信，告诉他们明日在福记客栈交换东西，以此面具为暗号。”
说着，将手边的狐狸面具也一并交给了沈殊。
沈殊接过面具，有些犹豫，见他脸色平静，猜测他大概也知道了些什么，便说道：“公子，药粉还够两个人使用，您为何不跟我一起走？”
顾卿云听完皱了皱眉头，知道他肯定是来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便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沈殊这才拿出在湖中捡到的那枚印玺，上面刻着‘谢’字，正是当年他遗落在西北战场的那块。
座上的人接过印玺，透过月光隐隐可见玉面刀痕，那是他将印玺揣在胸前，被人行刺时印玺刚好帮他挡了那致命一击。
“公子，以防万一，您还是先离开吧，我留下替您。”见顾卿云迟迟不肯做出决定，沈殊壮着胆子说道。
“如果知道您身份的人也在郑府，而他迟迟未有所行动，八成是在预谋大事，明日就是大寿，会有很多朝廷的人来·····”
沈殊还待再说，被顾卿云抬手制止了，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的印玺，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一轮明月。
翠日。
小丫鬟睁开眼睛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到了床上，而原本睡在上面的人却不见了踪影，正当她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出去找人时，就见柳绯烟推开房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些点心。见人醒了，朝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说道：“醒了就过来用早膳吧。”
小丫鬟疾步走到柳绯烟面前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道：“奴婢该死，竟然和姑娘同睡一床，还让姑娘送吃的。”
柳绯烟看着她躬身求饶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扶起了她，说道：“大早上的别说死不死的话，不吉利，我睡眠浅，早上起来无事便去看了会诗会，这点心是顺手带的，又不是专门为你拿的，快吃吧，厨房刚端上来的，热乎着呢。”
小丫鬟泪眼朦胧，显然是被柳绯烟这一席话感动了，又跪了下去，说道：“姑娘您人真好，奴婢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柳绯烟见她这副激动的模样，心里很不适应，她虽生在大户人家，却长于江湖，对这些尊卑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说道：“不必跪我，不过一顿点心而已，连饭都算不上，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快起来吧。”
再三言语下，小丫鬟终于拿了一块糕点品尝，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捏碎了糕点，如获重宝地咬了一口，竟然抖着肩膀呜咽了起来。
柳绯烟这下有些手足无措了，也不知道这小丫鬟情绪为何这么激动，犹豫要不要安慰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哄好她。
“对于那些吃不上饭的人，一饭之恩就是救命稻草，她感激你在情在理。”
门口传来说话声，柳绯烟抬头望去，就看见顾卿云提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一身青衫，不过已经被洗得发白，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小丫鬟见来了人，急忙起身站到了柳绯烟身后，顾卿云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休息了一夜，可好些了？”他在她对面坐下，出声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有劳顾郎中了。”
你怎么还没走？
她打口型道。
顾卿云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以同样的方式回道：我担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危险，所以没走。
柳绯烟的笑僵硬在了脸上，心里骂道这什么破理由，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两个都留在这里，那交易的事谁去办？”
“你知不知道这种规格的寿宴堪比国宴，奢华非凡，不领略一番我怎么能安心离开呢，再者说交易时间在下午，来得及。”顾卿云不正经起来，总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潇洒，说话间给她探了脉，见她身体没有大碍，又说道：“你就不想看看名动博陵的才女，清风傲骨的周王和拥有不世之姿的郑二公子？”
“周王？”柳绯烟很敏锐地提取出了这几句话中自认为最重要的信息，惹得顾卿云一脸嫌弃。
“无趣。”
他丢下一句就提着药箱离开了，一出门就遇到了郑伯景。
“顾郎中，她身体无大碍吧？”郑伯景无事人一样开口，全然没了昨晚的颓态。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大寿之际，免不了忙里忙外，二公子不在前厅迎宾，怎么有功夫关心起一个贼人了？”
郑伯景被他戳中了痛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还是笑着回道：“这人不在自己跟前，心里总是不安。”
“哦，所以你要带到前厅，和你一起会见迎宾？”顾卿云语气里带着些意外，知道郑伯景还是信不过他。
“郑某只想求个心安而已。”郑伯景望着对方，直白地说了出来。
“告辞。”
多说无益，顾卿云识趣离开了。
柳绯烟被带到了前厅，才知道那天在地牢里看见的人就是顾卿云口中的郑二公子。
郑长离坐在主位上，和宾客交谈着，子孙围绕在郑老太身边，嘻笑打闹，还有小妾伺候捏腿捶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乍一看，还真感受不到这场寿宴下隐藏的暗波诡谲。
郎中带着狐狸面罩，提着药箱进来时瞥了一眼软塌上脸色惨白的人，便让家仆到外面守着。
家仆听了便纷纷出去了，郎中这才来到她对面坐下，打开药箱，拿出瓶药放在她面前，说道：“姑娘好福气，竟然连郑二公子都惊动了。”
一开口就阴阳怪气，语气还有些熟悉，柳绯烟这才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来，那人倒也干脆，一把扯下了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张高贵的面容。
“可看出什么了？”顾卿云似笑非笑，直直望着她。
“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等她回答，他又自语道：“我要是再不来，有人可就要死无全尸了。”
他口中的人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见面就被他明里暗里嘲讽，柳绯烟也没什么好气：“我有法子自保”
“哦，是吗，龟息大法假死，可你知不知道，死在地牢里的人会直接扔到湖里喂鱼，湖中还养了鼍，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拿什么自保？”
柳绯烟脸色本来就不好，又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炸毛的小猫，随时会伸出爪子挠你一下的那种。
“你这么没用，我倒还真不知道，继续留你还有什么意义？”终于，他的语气冷了下去。
“别，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她边说着边拿出了夜明珠递给他，然后转过身开始清理伤口，上药。
顾卿云看着桌上那颗夜明珠，张开的嘴识趣地闭了起来。
“现在只要安全出去就行了，不过我答应了他条件，所以还得委屈你先离开到福记客栈做好准备，我跟他说了明天交易的事情。”
看着面前瘦小的人儿，他内心突然揪了一下，就是这么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是柳烟浔哪怕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最放心不下的人。
这样的感情真好，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能为对方无条件付出，哪怕身陷险境也毫无怨言，这样的关系他却连想都不敢想。手足相残，尔虞我诈，你死我活，这才是他所拥有的。
她包扎完伤口，穿好衣服转过身时，发现对方竟然盯着自己入了神，小手一握，脸不争气的红了。
“你看什么，跟你说话呢。”
顾卿云回过神看她表情不自然，又瞥见她那系得潦草的腰带，心中很快知晓缘由，却故意打诨道：“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中什么毒了吧？”
柳绯烟好像头顶被人泼了盆凉水，方才砰砰乱跳的心脏瞬间平息，严肃道：“没中毒，热的。”
“热的？”顾卿云觉得她这个借口未免也太烂了，刚想趁机撩拨她，忽然察觉不对劲，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发现烫得不像话，又阴阳怪气起来：“绯烟姑娘还真是身娇体贵，天才转凉就受寒，真不知道到了严冬可怎么办才好呢？”
说着，埋头在药箱里翻着生姜丸。
身娇体贵？
柳绯烟气得拳头紧握，真想冲过去给他一巴掌，吃了十八年米饭，娇贵二字就从来没有和她沾过边，说她娇贵，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世子莫要拿我开玩笑，说起娇贵，谁又能和尊贵的世子您相比呢？”柳绯烟咬着牙回道。
顾卿云眼角带笑，乐意看她被气得炸毛，将生姜丸扔给她，看着她服下药，又给了她施了针，才提着药箱离开。
为了监视柳绯烟，林管家竟然派了一个丫鬟来服侍她，那丫鬟长得很面善，也很擅于察言观色，进门看见她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非常贴心的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套衣裙给她换上。
衣裙并不合身，很宽大，但对于柳绯烟来说这些不重要，能够蔽体就很满足了。
“二公子交代了，姑娘您是府上的贵客，一定要悉心照料，可惜姑娘你这时候病了，可真是运气不佳，只能错过今晚的诗会了。”
“明日便是大寿，怎么今夜还举办诗会？”柳绯烟不解。
丫鬟趴在床边，杵着下巴解释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每逢老太大寿，府里都会提前两天举行宴会，昨晚是武会，今晚是诗会，来的都是些才子佳人，就连一向不喜欢热闹的二公子也会在场，上半夜吟诗，下半夜斗诗，府里彻夜烛火通明，热闹得很。”
小丫鬟说到斗诗的时候，神情明显很激动，眼里都是憧憬，柳绯烟看出了她很向往今晚的诗会，便说道：“你想看就去看吧，我休息不需要人伺候。”
丫鬟听了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二公子特意吩咐了，近日府中混入怀有异心的歹人，您是贵客，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以免姑娘受到伤害。”
她被歹人伤害？
柳绯烟哭笑不得，不在多说，刚服了药，困意渐起，加上这几天没休息好，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丫鬟见她这么快就睡了过去，也起身吹熄了烛火，和衣而寝。
屋内寂静幽谧，格外安详。屋外烛火连连，热闹非凡。
顾卿云端坐在嘈杂的人群中，眸光幽深，恬然自安，与这盛景着实格格不入。
“顾郎中辛苦了，她的伤怎么样了？”郑伯景来到他身边坐下，问道。
“郑二公子看起来，对此女颇为关心？”顾卿云话语中不乏旁敲侧击之意。
郑伯景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不露声色道：“她和我一位旧人相识，既是旧人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关心朋友，乃人之常情不是吗？”
顾卿云仍旧带着狐狸面具，嘴角微扬，语气漠然：“哦，这么说来，这位旧人对二公子很重要了，重要到二公子可以忽略此女子来府上的目的。”
郑伯景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无声苦笑，拿起琉璃樽将酒一口喝干净，盯着顾卿云说道：“我想我们之间有误解，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至今，我想不明白他既无错，为何不敢面对我？”
视线交汇间，顾卿云竟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忧伤。
“可惜我不是他，二公子跟我说这些似乎没什么用。”顾卿云表现得云淡风轻，说话间又饮了一口石榴酒，唇齿间留存着清香回味无穷，让人心神舒畅。
“顾郎中这几日医治病人，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便派人送你离开。”郑伯景话语中藏不住失落，说完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座位上情绪不明的人。
接连喝了几盅，困意袭来，顾卿云才起身回屋。
独坐窗前，月明星稀，伴随着屋外喝彩声，往事一件件涌现上心头。
眼前不在是高不见天日的围墙，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那时他们千金斗酒，和风而眠，是蓝天上自由翱翔的雄鹰，是旷野最不羁的风。
他曾站在大漠落日下放出豪言，说他们将会成为整个南明最厉害的将帅英才，一个征战沙场，驰骋天下，一个稳坐军帐，计谋千里，南明的边域在他们的守护下，将不会在有战争。
可惜一朝军变，一个落杳无音信，一个重伤卧榻五年之久，如今他们之间已是形同陌路，碎玉复合仍见瑕，从前的日子，注定是回不去了。
咕~咕~
窗外传来鸟叫，将顾卿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接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来人一身夜行衣，扯下面罩，正是沈殊。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外三里桃花处，您看，是不是该出发了？”沈殊躬身询问。
顾卿云双手相握，隐隐可见有光从掌缝中透出来，见人来了，就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他，说道：“你拿着东西先走，顺便往紫荆阁捎一份信，告诉他们明日在福记客栈交换东西，以此面具为暗号。”
说着，将手边的狐狸面具也一并交给了沈殊。
沈殊接过面具，有些犹豫，见他脸色平静，猜测他大概也知道了些什么，便说道：“公子，药粉还够两个人使用，您为何不跟我一起走？”
顾卿云听完皱了皱眉头，知道他肯定是来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便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沈殊这才拿出在湖中捡到的那枚印玺，上面刻着‘谢’字，正是当年他遗落在西北战场的那块。
座上的人接过印玺，透过月光隐隐可见玉面刀痕，那是他将印玺揣在胸前，被人行刺时印玺刚好帮他挡了那致命一击。
“公子，以防万一，您还是先离开吧，我留下替您。”见顾卿云迟迟不肯做出决定，沈殊壮着胆子说道。
“如果知道您身份的人也在郑府，而他迟迟未有所行动，八成是在预谋大事，明日就是大寿，会有很多朝廷的人来·····”
沈殊还待再说，被顾卿云抬手制止了，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的印玺，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一轮明月。
翠日。
小丫鬟睁开眼睛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到了床上，而原本睡在上面的人却不见了踪影，正当她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出去找人时，就见柳绯烟推开房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些点心。见人醒了，朝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说道：“醒了就过来用早膳吧。”
小丫鬟疾步走到柳绯烟面前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道：“奴婢该死，竟然和姑娘同睡一床，还让姑娘送吃的。”
柳绯烟看着她躬身求饶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扶起了她，说道：“大早上的别说死不死的话，不吉利，我睡眠浅，早上起来无事便去看了会诗会，这点心是顺手带的，又不是专门为你拿的，快吃吧，厨房刚端上来的，热乎着呢。”
小丫鬟泪眼朦胧，显然是被柳绯烟这一席话感动了，又跪了下去，说道：“姑娘您人真好，奴婢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柳绯烟见她这副激动的模样，心里很不适应，她虽生在大户人家，却长于江湖，对这些尊卑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说道：“不必跪我，不过一顿点心而已，连饭都算不上，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快起来吧。”
再三言语下，小丫鬟终于拿了一块糕点品尝，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捏碎了糕点，如获重宝地咬了一口，竟然抖着肩膀呜咽了起来。
柳绯烟这下有些手足无措了，也不知道这小丫鬟情绪为何这么激动，犹豫要不要安慰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哄好她。
“对于那些吃不上饭的人，一饭之恩就是救命稻草，她感激你在情在理。”
门口传来说话声，柳绯烟抬头望去，就看见顾卿云提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一身青衫，不过已经被洗得发白，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小丫鬟见来了人，急忙起身站到了柳绯烟身后，顾卿云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休息了一夜，可好些了？”他在她对面坐下，出声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有劳顾郎中了。”
你怎么还没走？
她打口型道。
顾卿云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以同样的方式回道：我担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危险，所以没走。
柳绯烟的笑僵硬在了脸上，心里骂道这什么破理由，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两个都留在这里，那交易的事谁去办？”
“你知不知道这种规格的寿宴堪比国宴，奢华非凡，不领略一番我怎么能安心离开呢，再者说交易时间在下午，来得及。”顾卿云不正经起来，总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潇洒，说话间给她探了脉，见她身体没有大碍，又说道：“你就不想看看名动博陵的才女，清风傲骨的周王和拥有不世之姿的郑二公子？”
“周王？”柳绯烟很敏锐地提取出了这几句话中自认为最重要的信息，惹得顾卿云一脸嫌弃。
“无趣。”
他丢下一句就提着药箱离开了，一出门就遇到了郑伯景。
“顾郎中，她身体无大碍吧？”郑伯景无事人一样开口，全然没了昨晚的颓态。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大寿之际，免不了忙里忙外，二公子不在前厅迎宾，怎么有功夫关心起一个贼人了？”
郑伯景被他戳中了痛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还是笑着回道：“这人不在自己跟前，心里总是不安。”
“哦，所以你要带到前厅，和你一起会见迎宾？”顾卿云语气里带着些意外，知道郑伯景还是信不过他。
“郑某只想求个心安而已。”郑伯景望着对方，直白地说了出来。
“告辞。”
多说无益，顾卿云识趣离开了。
柳绯烟被带到了前厅，才知道那天在地牢里看见的人就是顾卿云口中的郑二公子。
郑长离坐在主位上，和宾客交谈着，子孙围绕在郑老太身边，嘻笑打闹，还有小妾伺候捏腿捶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乍一看，还真感受不到这场寿宴下隐藏的暗波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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