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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湘妃笑

    夏叔此言在理,她虽觉得现在告诉顾卿云事情真相,对他并无好处,但也找不出阻止绥王这样做的理由。

    “夏叔,我想····”

    “不行。”夏阑出声打断了她,接着道:“我知道你想去湘州助他一臂之力,但你也别忘了,他是瑞王府世子,也是主人实现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柳绯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夏阑自然知道她心早就不在他们这边了,但她这次能活下来全靠顾卿云,若是没有顾卿云给她换来的解药,她早就毒发身亡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有些感情当断则断,有些事情当舍则舍,不要妄想虎口夺食,这是自寻死路,顾家作为朝里唯一的外姓王,你以为他们当真如表面那样与人为善,没有点手段,他们如何能在五王夺嫡之战独善其身?随侯珠一事你也清楚,我们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谁能有此大手笔发动百十来个死士在周王地盘上光明正大争夺随侯珠,除了得到圣上支持的顾家,谁还敢?”

    夏阑话虽说得难听,但句句在理,随侯珠那件事她开始也怀疑过顾卿云,但他把一切做得太天衣无缝了,甚至为此不惜以身犯险孤身前去郑家,而他又三番五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便彻底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这我都知道,我只是·····”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可能是自从得知顾卿云就是五年前在那罗城一战中下落不明的尾生,是郑伯景苦苦寻了五年的挚友,她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那罗一战,她也是参与者,不过彼时的她不代表参战任何一方,而是一个为了救治姐姐旧疾而不顾性命出域寻药的妹妹罢了。她当时藏匿在一户当地人家中,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那位那罗英雄,是他带领这些被遗忘的边塞百姓一点点经商致富,最后让那罗城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边塞大城。可当她费劲千辛万苦拿到药引时,战争爆发了,整个城陷入了厮杀,她亲眼目睹了富饶小城一夜之间变成了屠宰场,那场景就是在过十年二十年,她都无法忘却。

    他看到满城白骨时,内心该有多痛啊。

    “别只是了,他和湘王的瓜葛,早在上一辈就结下了,他们之间注定有一死,这是我们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清理画家对主人不利的证据,以免被代王抓了把柄,告到圣上那里去。”

    “主人从不与他们直接联系,每次都是通过中间人,画家能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证据,除非他们能找到中间人,可这中间人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清理?”柳绯烟现在心里一团糟,恨不能一把火烧了画家庄图个清静。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画家对主人意义重大,如今画家出事,如果我们处理不干净尾巴,这对我们来说十分危险,你也不希望再也见不到他吧。”夏阑见她心不在焉,大概猜到她又在想顾卿云了。

    柳绯烟果然上套,听到顾卿云的瞬间整个人又精神过来,“夏叔,我发现你经过沂水那件事后,好像变了。”

    夏阑闻声脸色明显不对劲,只好拿过杯子假装掩饰内心慌乱,“别瞎说,我怎么会变。”

    “你话多了,而且句句不离主人,我记得以前师父在时,每次接到任务你脸上就写着抗拒两个字。”柳绯烟说着不禁想起以前守在酒楼门口等师父和夏叔出任务回来的场景,心中一阵酸楚。那时酒楼还不叫曲生楼,除了卖酒以外也不提供任何服务。

    张曲生嗜酒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但他从不醉酒,每次都是适可而止,她记忆中唯一一次醉酒,还是听到独孤那伽不治身亡后喝得酩酊大醉,在院子中坐了一夜。

    那伽是师父的心上人,师父替绥王做事也是为了那伽,至于她和夏叔,都是因为他才替绥王做事,可后来张曲生却在英雄大会上死去,外界都说他是殉情,唯独柳绯烟不信,可她苦苦追寻多年未果。

    “以前年少,总想大展宏图闯出番事业,现在年纪大了,自不像从前那般心高气傲。”夏阑将杯中水饮尽,其实他是亲眼见到绥王对付顾卿云的手段,害怕了,但他不敢跟柳绯烟说。

    她也不过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让她知晓顾卿云为了救她答应了绥王什么条件,那她估计会直接冲到绥王宫,把绥王宫搅个天翻地覆。

    “夏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绥王,替他做事也只是因为师父,如今师父不在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柳绯烟话锋一转,无故煽情起来。

    夏阑神色一凛,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听到没有。”

    柳绯烟见他反应激烈坐在座位上出神许久,最后无奈浅笑,“你怕死,我可不怕。”

    她说完要起身离开,却被夏阑拦住了,他一脸严肃,呵斥道:“去哪里?”

    柳绯烟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低着头沉默,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他去湘州,我不放心。”

    说完就绕过他走了出去。

    “想想你啊姐,想想柳家,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而至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柳绯烟闻声时神色一凛,再也迈不开步子。

    “我不是怕死,如果死能解决一切,他绥王宫早就尸骨堆积如山了。”夏阑几乎咆哮而出,他受绥王压制并不比她少,却一直隐忍不发,无非就是最在乎的人在绥王手上罢了。

    他出生奴籍,这是这辈子都洗不掉的耻辱,可他不愿意以后自己孩子出生就低人一等,被瞧不起,所以他才会拼了命替绥王做事,只因为绥王许了他承诺,只要他登基,就会除去他们奴籍的身份。

    组织里的这些人,九成来自奴籍,要么就是一大家子人都在绥王手上,像柳绯烟这样的少之又少,她其实已经算很幸运了。

    “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主人多次容忍你胡作非为,无非就是忌惮你有个首富好父亲。你受着姓柳的好处,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以前张曲生从来不管她,夏阑一又来话少,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今天夏阑这些话虽然是气话,但也确确实实点醒了她。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柳烟浔,有柳无衣,甚至整个柳家。

    “可我们干这事,失败了不也同样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但凡有人挡在前面,必须除掉。”夏阑冷静下来,转过身看她,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可她每次为了顾卿云都会冲动行事,他只能出此下策了。

    正当两人僵持间,戒尘匆匆赶来,说发现有官兵往这边来,看人数,起码有百十来人。

    “我们进城的消息还有谁知道?”夏阑还算冷静,率先问道。

    “就只有我和住持。”戒尘回道。

    “那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安全起见,我们回密室躲一下。”夏阑说完就回屋打开了密室通道,却见柳绯烟还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能去密室,我们得赶快离开。”她回头望了眼夏阑,才说出了十二还活着的消息。

    “我们的躲藏地她们都知道,如果真是苏樾透露了消息,那便不能回密道。”夏阑站在旁边重复道。

    “从后门走,速度要快。我去通知其他人。”戒尘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两人也不敢在耽搁,迅速往后门跑去。

    这次他们来势汹汹,明显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他们一出后门就遇到了伏兵,发生了打斗,等彻底解决了伏兵,他们人手也死伤过半,柳绯烟一眼瞥见了乾礼。他拿刀的手在颤抖,做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进山。”

    夏阑对着剩下的人发号完施令,走过去扶起地上的人就往山中赶去。

    “不能进山,山里有他们的人,还有狼,我们身上都没带药,进山毫无退路。”柳绯烟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不进山难道在这里等死吗?”有人发出不满,立刻引来附和。

    “进山。”

    夏阑不理会起争执的几人,说完扶着乾礼离开了。

    其余几人都是夏阑带过来的,都相信他,便都跟了上去。

    柳绯烟见状也不在坚持,只能跟了过去。

    一行人快速穿梭在山间,夏阑走在最前面,柳绯烟垫后,中途遇上一小队官兵,很快就被他们解决了。

    “把他们衣服扒了,能用的东西都带走。”夏阑命令完,立刻有人开始动手去扒官兵身上的盔甲,最后每人都穿上了盔甲,还多出了几套。

    “都跟紧点,山里路滑,别走散了。”夏阑说这话时目光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柳绯烟,随后将从官兵身上拔下来的水壶递给乾礼,示意他拿给她。

    乾礼接过水壶走到柳绯烟面前,把水壶递了过去,她抬头望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接过水壶。

    很快日头就落下去了,月亮爬了上来。

    今天刚好十六,月亮比昨夜还要亮,在夜间行动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一路沉默不语,快到后半夜夏阑才下令让他们各自找地方休整,但不允许生火。

    刚好附近有条河,柳绯烟走到水边蹲下,卸掉假皮后舀了捧水洗脸,因为长时间带着假皮,她的皮肤比寻常人要白上一些,映在水中看去,整张脸白得跟鬼一样。

    “还在生气?”夏阑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他们都是第一次出任务,我不能让他们被抓,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我会亲手解决掉他们。”他说着,递了一颗黑色药丸给她。

    柳绯烟洗脸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手抖,水撒了大半。

    每次出任务,她几乎都是拿了线索后独自行动,很少与他们一起,她从未发现,原来每次出任务都是九死一生,无论结果好坏,过程竟这般残忍。

    “怕了?”夏阑话音听不出情绪,接着自言自语道:“现在知道,姓柳给你的好处是什么了吧?”

    是第二条命,是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依旧不被追责,又或是更多。

    总之,她避而不提的东西也是数次救她性命的筹码。

    她接过药丸,不用看都知道他此刻肯定板着张脸,目光带有探究意味地看着她。

    “那乾礼呢?”夏阑刚转身,她就问道,“他也是个孤儿,无权无势,如果我们到了走投无路那一刻,你也会亲手杀了他吗?”

    夏阑没有回答,她听到脚步声顿了顿,一言不发离开了。

    她在河边坐了许久,最后困意来袭,才起身找了颗树靠下休息。

    她近来总是睡不好,加上药又断了一天,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就是睡不着。

    很快天就蒙蒙亮了,乾礼过来喊她,几人又向着山里进发。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乾礼边走边问她,目光满是担忧。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回道。

    “其实我也没睡好,虽然师父早就提醒过我,干杀手的心理素质要强,但当我真的拿起刀的那一刻,我还是胆怯了,要不是师父一直护着我,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你出去以后,最想做什么?”柳绯烟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问起了他有没有别的事想做。

    乾礼摸着后脑勺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不过如果能出去的话,我应该会去云州。”

    “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师父说他家就在云州,若是我没有地方可去,就让我去找一个叫默娘的人。”

    默娘?

    这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让你去你就去,听师父的话,准没错的。”柳绯烟一边在脑海里细细回想到底什么时候听过默娘这个名字,一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