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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刺激(二)

    “说什么呢?”杰克对两个下属的窃窃私语有些不满。

    “没什么,”女侍卫说,“我们在商讨是谁拿锤子。”

    她对马脸侍卫挤眉弄眼,示意他负责心理负担小的工作,自己则负责挥锤的工作。

    正要去拿锤子和长钉,角落里窜出一只灰色的老鼠,那老鼠直奔草垛上的烤土豆。未等它抵达,它细长的尾巴被杰克踩住,肥硕的躯干被猛地踩爆。

    体液迸溅,很大一部分喷到了安德纳的脸上。

    舔了下嘴唇上不知是人是鼠的血,安德纳想:没有鼠疫吧?

    他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就像没听到杰克的话,丝毫没对缓缓而来的铁锤与长钉表现出恐惧之情——他也的确不怕。

    铁锤与长钉停在了他面前。

    拿着它们的女侍卫是个干巴巴的年轻女人,面色蜡黄,头发无光。上衣是黑色自耕农罩衫,裤子是硬邦邦的棕色粗麻布长裤,脚上套着一双绳底麻布鞋。这一身与马脸侍卫的没有区别,与杰克的也没区别。

    她脑袋微抬,马脸侍卫无奈又为难地压住了安德纳。

    “您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拿手术刀?大医生?”

    “滚。”

    碍于寡言少语的性格,他顺口就说出了“滚”这单词。

    “算了,看您能逞强到什么时候。”杰克冷哼,“右手,把他的右手给我砸个稀巴烂。”

    女侍卫把钉尖对准安德纳的掌心,扬起铁锤重重砸下。

    随着安德纳惨烈的叫声,杰克拷问道:“招吗?告诉我,东西在哪!”

    挂在胡茬上的半干红色液体跟着安德纳的呼吸晃动。他大力喘息着,疼得连“滚”都说不出。

    “东西在哪!该死的。真想为了小姐直接杀了你。”

    连问几遍无果,杰克像踢草垛般踢了踢安德纳骨折的右腿。

    感受到右腿被踢,本在忍耐疼痛的安德纳冒出个问题。

    是骨折疼?还是截肢疼?还是手被钉子钉穿疼?

    越是紧急时刻,他的思维越奔逸。

    “啊!”

    随着杰克又一声令下,他的手上又多出一根长钉。

    未得到叫停的手势,女侍从把剩下的长钉也砸进去了。

    很快,长钉都用完了。马脸侍卫回头看向杰克,抬头看向女侍卫,又满脸痛心地低头看向安德纳。

    “队长,还要继续吗?”

    “继续。”

    本想求情的马脸侍卫闭上眼,不忍看长钉被拔出来后满是洞窟的手。

    四根长钉依次被拔出,紧接着,金属撞击的声音和惨叫声不断。

    几次三番后,安德纳依然没屈服。

    外面的雨变大了。这个季节,勒林若西总是一直下雨。

    “罢了,停手吧,把钉子都拔出来。等雨停了,让驾车的自己回去,我们带他坐法师塔的飞艇走。还得带上他们。”

    说完,杰克看了看角落里的两具尸体。

    他随后杵在门框上,计算起回去的费用。

    来时,他们先是顺着鱼江坐船,在椰城的码头长期租赁了一辆马车和车夫,最后抵达了勒林若西。回程时,他决定直接乘坐法师塔的飞艇,等回到了暮因尼亚再找家主报销,时间短,效率高,还不用转乘。

    安德纳是卡佩家族的小儿子,在杰克眼里,来往于法师塔之间的魔法飞艇才配得上安德纳的身份。

    即便他厌恶憎恨安德纳。

    等回到暮因尼亚,整个沃尔克家族有的是能让安德纳开口的东西。杰克想。就算他意志力再强,还有月之母神法师塔里的法师们。毕竟,沃尔克家族的那三张“太阳乐谱残页”某种意义上也属于月之母神法师塔。

    挂在摇柄上的木桶肆意摇晃,撞在井沿上发出当当的噪音。

    雨越来越大,从小雨转到暴雨只用了半个小时。借着风的力量,加之没有门板的阻拦,雨水轻易地飞入牲口棚。渐渐地,牲口棚的一角再次开始漏雨。

    安德纳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唇上的死皮随着他的呼吸轻颤。

    就在刚才,铃解开了对他自身魔力的封印,但没有借给他祂的力量。

    这与铃之前的言辞不符。

    边想着原因,他边举起边角料一样的右手。

    手臂下移,他吮吸起了血肉模糊的右手掌。

    我应该告诉他们砸左手的……

    明明右手可以复原,我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

    烦得要死。

    生气到想杀了人。

    愤怒就像桑拿房的水汽在热着他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用铃的力量把杰克杀了。

    不单单是因为他被砸了的右手,还因为杰克反复提着他死去的未婚妻。

    简直比听铃的叫喊还要令他心烦。

    忽然,他有了个荒唐猜测。

    铃是想告诉他一件事——没有我的力量,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任人宰割!

    “铃。我说了,我不是一个会依靠别人的人。虽然我一直很懦弱。

    “我现在的确想弄死杰克。但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你还是会兴奋,似乎只要我杀人了你就会开心。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感到愉悦。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安德纳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什么赌?”

    “如果我借用了你的力量,算我输。”

    安德纳不打算杀了马脸侍卫和女侍卫,他只准备杀了杰克。

    “可以。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不是你杀人了我就开心,而是你按照我想要的行动我才会开心。对了,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的话,今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同时我今年也不会去寻找‘太阳乐谱残页’。我输了的话,我给你找四张。”

    “成交。”

    从铃的角度看,这场赌局安德纳只有完败的份。

    他的魔力还在被封印着,拿什么去赢?

    确定了赌注后,安德纳用左臂撑起身,靠坐在冰凉的土墙上,盯着杰克。

    他要想办法让杰克说出能够刺激他情绪快速的言语。

    现在愤怒的累积速度太慢了。

    另一边,马脸侍从正盘坐在地上吃烤土豆,女侍卫坐在一旁,接着擦拭三人的佩剑,偶尔会夺过马脸侍卫的烤土豆咬上一口。

    而看着雨的杰克,拔出并没有装火药的燧发枪,大步走向安德纳,枪口直直对准安德纳的额头。

    “真想现在就杀了你,大医生。”

    杰克把“大医生”这个单词读得很重,听得安德纳心中一顿烦闷。

    您以为我想当医生吗?

    拿着个讽刺我,真是……我只会觉得可笑。

    忍着痛,他转了圈右手腕,然后用那只手拨开燧发枪的枪管,举起右手,盯着血窟。

    他依旧很愤怒,但远远不够。

    他要让自己的情绪极端到足以冲破铃的封印。

    从过去的事实和书中的知识看,情绪极端化时,法师们最容易取得突破性进展。

    与之伴随的还有坏处,经常这样做人容易发疯。

    哪怕只有一次,也需要很长时间调整心态。

    “杰克,但您现在没办法杀了我,更没办法为阿卡莎·沃尔克杀了我。你只是个可怜又卑微的侍卫。”

    安德纳把话题直接引向二人共有的痛点。

    他本身就对右手的报废有极深的恐惧,若再加上阿卡莎·沃尔克,他相信他的情绪会直线上升。

    “很好,卡佩少爷。等回到暮因尼亚……”

    “回到又怎么样?阿卡莎·沃尔克能复活吗?”

    其实,安德纳与铃的赌注不光是为了未来小半年的清净,还为了实力的跨越性增强。

    就算没有铃的封印,只是个“增广法师”的他也不能用魔法杀了杰克。

    他没有法杖。

    但他在赌,赌冲破铃的封印后,他的水平会从“增广法师”直接迈入“真实法师”的行列。

    为此,他要做的不仅是让愤怒极端化,而是让一切令他恐惧的事重新挤占他的记忆,让一切令他愧疚的事反复敲打他的良心。

    “铃,你不要妄想能一直操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