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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学院派与革新派(五)

    “铃,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安德纳边嚼着臭抹布味腌菜边问。

    就在刚才,铃撂下一句话奇怪的话就消失了。

    “未来四个月,自求多福。”

    等了半天,安德纳都没得到铃的回应。

    “烦得要死。”他闭上眼,手掌抚过并不光滑的脸。

    四个月?总不会是这家伙未来四个月都不会出现了吧?

    那不是正好?

    就怕是这吃屎长大的又在搞什么阴谋。

    正想着那话的意思,安德纳听到有人在叫他。

    “卡佩先生,卡佩先生!”佩罗戈依的声音忽然响起。

    “卡佩先生,这是我给您买的烤羊排,”佩罗戈依说得很快,“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我的过失。本来……本来我换了一个金币十一个银币,但被别的侍卫发现了,他们把银币都拿走了……”

    佩罗戈依说得诚恳,不像是撒谎。

    不过安德纳对他是不是撒谎也不是很感兴趣。

    “您一个侍卫,哪来的钱买烤羊排?”

    “您那个朋友,给了挺多钱,我用那个钱买的。”

    佩罗戈依又拿出两块嚼烟,“这个也是给您的。”

    “谢谢。”

    烤羊排,可真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嚼烟,凑合也能嚼。

    他瞟了下薛俄,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女士,吃吗?”

    “我刚刚骂过你吧?”薛俄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那是两码事,”安德纳边笑边撕下一根羊排,“若是您和我都被流放了,作为流放团队里为数不多的非文盲,还得报团取暖呢,您说对吧?”

    “那倒是。”

    “给您。”安德纳递给薛俄一根羊排。

    他发自内心想跟薛俄亲近一点。

    或者说,这是一种赎罪,为了使良心安稳,哪怕革新派捅了他一刀,他也不会计较。

    他很渴望听到革新派人说话,哪怕是隐晦的诅咒,哪怕是唾弃的玩笑,哪怕是直接的污言秽语,都可以。只要有革新派人对安德纳说说话,他的焦虑会得到假性缓解。

    面对安德纳友善的举动,薛俄说话短暂地平静,不再带着刺。

    他们二人有意避开立场问题,谈起彼此的过往。与敌人聊天是种奇异的、疯狂的体验。

    “我女儿比你小几岁。”薛俄唠起家常,“儿子要是活着比你大一点。”

    “女儿跟我一样,喜欢数学,喜欢天文,但她更喜欢纯粹的数学。儿子在镇压南暮因尼亚叛乱时死了。”

    听到“南暮因尼亚叛乱”时,安德纳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场战争。

    在他离家出走后不久就爆发一场“复国运动”。

    简单来说就是曾经的暮因尼亚王族——现在的暮因尼亚贵族——趁着饥荒发起的叛乱。

    “我的丈夫是个平民,他叫埃里,”薛俄继续说着,“我是在数学社团认识的他,后来他死了。我不应该喝酒的。”说着,薛俄又喝了一口。

    她的头发里躺满白丝,耳旁一对卷曲的发丝垂下来,像是没水喝的藤蔓微微颤动。

    “我是个落魄贵族家的女儿,为了在天文学上有所建设,我把手上的领地都卖了。若是让我父亲知道,他定会打死我。”

    安德纳拍拍薛俄的肩膀,分给她一块嚼烟。

    现在的他,感性完全占了上风。

    或许是由于白天的刺激。

    但同时,他本身也是借着那理由释放了真实的自我。

    “我没事,”她说,“有时候,哭只是一种发泄形式,这并不代表我是悲伤的,人总得找个渠道发泄。我其实很快乐。”

    “我明白。”

    安德纳点点头,他的确能明白。

    难受时候,他经常坐在河边,拿着借来的书,抽一下午的烟。

    “我女儿其实更像我的丈夫,整天对着数学别的什么也不干,总出去宣讲,我很庆幸,现在的数学领域已经不会再因学术问题出现流血事件了。”

    安德纳本以为薛俄会在句尾讥讽医学界,但出乎他意料,薛俄没有。

    “挺好的……”

    安德纳不太清楚数学方面前沿的知识,他仅是学到了《微分学与积分学原理》。

    两个人像多年的朋友,唠起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提起未来。

    人与人之间很奇妙,摈弃了相反立场后,可能在其他地方会很契合。

    薛俄认为农奴制会阻碍帝国的发展,安德纳也认同。安德纳说流放制度应该取消,薛俄也这样认为。

    光芒停止了摇曳,飞蛾停止了飞翔。油灯不再是一盏从黑暗亮起又在黑暗中湮灭的孤灯,而是驱散隔阂的灯塔。飞蛾停在油灯周围的墙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薛俄捡起一块臭抹布味腌菜,向飞蛾扔过去,它们扑棱扑棱飞起一片,过一会又聚集起来。

    薛俄对安德纳说:“我们革新派就像那些飞蛾,即便外力将我们伤害,我们也会向着唯一的光靠近。”

    一只飞蛾扑倒灯芯上,安德纳注视着它掉在地上。

    “当我们摸到真理时,也就是被烧死的那天,看,我们的命运与飞蛾多像啊。”薛俄也注意到了那只飞蛾。

    “但如果飞蛾足够多,”安德纳说,“火总会灭的。”

    薛俄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德纳一眼,那眼神像是看清了后者的本质。

    “不说这些了,”薛俄转变话题,“我以前见过几次亚历克斯·巴博。我去法师协会领补助的时候,见过他好几次。”

    薛俄是个普通到不用法杖就是个普通人的法师,没收了她的法杖,她完全可以关到普通人监狱。

    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她说:“我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医生,他长得实在是太有特点了,那个大鼻子我一次就记住了。第二次看到他时候,他没把头发梳到后面,注意到他左边的鬓角更长,我才知道他是医生。”

    安德纳摸了摸左鬓角处的头发。

    从外貌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医生很容易,只有医生会把左鬓角留的得更长,或是把右边的鬓角剃掉。

    “后来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他医学院的巴博教授。”

    “您知道他为什么总去法师协会吗?”

    “他不是法师协会的法师么?”

    听到这话,安德纳愣了一下,“不,他是在法师塔做的登记。”

    按照规矩,任何法师只能在法师协会或法师塔其中之一进行注册。若是想通过某些手段同时拿两份补助,极为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