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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煤老板(六)

    “那真是太恐怖了,他先是怒吼一声挣脱了我两名助手的按压,我吓了一跳,手一下放开了截肢锯。

    “然后他居然,居然自己把腿上的截肢锯拔了出来,他在台子上忽然抓住自己的脖子,向侧面倒去,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最恐怖的来了,您知道的,安德纳·卡佩您是知道的,截肢时每个人疼得叫的跟杀猪一样,他也是如此,可当他摔倒地上后,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只能听见他在血里滚来滚去的声音,还有他撞到桌子的声音。

    “您想象一下,一个拖着锯了一半腿的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颈椎向后弯曲,就像河虾那样,然后他就死了!他就死了!

    “这我能认吗?他明明是被恶灵附体了,哪有医疗事故是这样的?

    “这不关我的事,我凭什么要给赔偿!我自己都没有钱!

    “他的两个贪财的家属居然在讹诈我时候倒地死了,跟他死前的流程一模一样,就像两条人形的虫子,一公一母在地上扭曲着死了。

    “这一定是被诅咒了的家族。

    “可无论我怎么说,哪怕我的助手为我作证,他们还是把我抓了进来,判了一年的刑,我真是太倒霉了,太倒霉了!”

    安德纳还记得,303医生说这些时是在夜晚,说到一半还让别的狱友痛骂了。

    用手指蹭着鼻子,他不自觉地抬眼打量起来正在准备甜饼干的夏丽。

    双方视线交汇的一刻,那打量的目光令夏丽后背一紧。

    察觉到夏丽微微变化的神色,安德纳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燃烧的灯芯。

    无声口吐白沫死亡的患者,同样口吐白沫死亡的家属,怎么看这三人的死法都跟小母鸡如出一辙。

    就算不考虑亲眼所见的小母鸡死亡过程,患者与家属的死法也不太正常。

    原本我就是打算告诉希格这件事的。

    结合小母鸡的死法看,整件事情涉及的范围应该比我想得广得多,从农奴到平民到一代贵族,可能还有世袭贵族,难怪会让希格注意到,她一定知道很多详细的消息,等回去以后问问她。

    这事跟“放血运动”或许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不,“放血运动”也许只是连带的事件。以校长的性子,一旦他本人的确参与了法师协会的行动,他绝对会利用法师协会的力量继续清除异端。如果亚历克斯·巴博教授的死与校长的“放血运动”无关,而是死于自己不曾知晓的斗争的牺牲品,那真是可怜。

    又或者……他的死亡是双方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太可能吧?

    看着夏丽端来甜饼干和苹果白兰地,安德纳身子向后靠去,不再继续想下去。

    夏丽拉出椅子,刚一坐下又跳着站起来。

    “怎么了?”安德纳问。

    “没什么,没事的。”

    点点头,安德纳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平民夏丽面对贵族安德纳·卡佩不请自坐了,于是下意识起身,而这样的起身又是一次失礼,短短几秒内,夏丽失礼的两次。

    假装不知夏丽的心思,他轻声道:“陪我吃点吧。”

    夏丽感谢笑笑,边坐边理了头发。她明白,安德纳给足了她面子。

    “甜饼干还挺好吃的。”安德纳评价。

    “我也这么认为。”

    见安德纳没有谴责失礼的自己,夏丽一下就开启了话匣子。

    “哎!下午见到您在地主房间里,还是站着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认错了。”

    “不好意思,吓到您了,”安德纳边吃甜饼干边回应,“我也没想到您会在这里。”

    “校长最近还好吗?我很久没回学校了。”

    “还是老样子,脾气暴躁、压榨学生、喜欢参加舞会、总想往大贵族圈子里挤。”

    “啊,的确还是老样子。”

    安德纳一手端着酒杯,杯缘贴于下唇,抬眼看向夏丽时一饮而尽,又给杯里倒满了。

    哪怕“新日新生”的名单中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名字,他还是很简单就确定了名单里所有人都是学院派的人,最差也是偏向学院派的中立党,因为这份名单最后的签字人是皇家医学院的校长胡安·查孔,以他对校长的了解,校长绝对不会在这样一个部门里允许革新派的存在。

    对于胡安·查孔将他从名单上划走这件事,他认为在返校后有必要直接找校长谈谈。

    就像那天在浴场他对佐伊说的那样,校长绝不是因为他没有魔法这简单的缘由将他划掉的。

    “我好久没回母校了,”夏丽越说越起劲,话题逐渐往校园生活转,“听说学校又盖了一座教学楼。”

    安德纳点头。他不想继续无聊的客套寒暄,仗着自己更尊贵的身份——在必要的时刻,他会承认出身的重要性——岔开话题。

    “您似乎对我的到来有很多超出惊讶的情绪。”

    “是的。”

    “我认为校长是英明的,他的决策很少出错。”

    作为胡安·查孔的亲学生、学院派的狗、最优秀的新生代,安德纳确定只要自己不漏胆怯,夏丽一定会将自己视为她的同党。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夏丽接受安德纳·卡佩是“新日新生”的成员。即便在大众眼里,他是个没有魔法的普通人,但事情总会有例外,校长给亲学生开小灶简直再正常不过。

    夏丽微怔,一下就听出了安德纳的话外之音。他果然被暗中拉入了“新日新生”,夏丽止不住在心中感叹。

    她习惯性地奉承起胡安·查孔,“校长的决定的确都很正确,比如‘放血运动’,比如公益活动,比如……”

    “比如现在。”安德纳打断她,抬眼盯着夏丽。

    他们俩紧盯着彼此的眼睛,然后,只有油灯在烧了,烧得那两双瞳孔都红澄澄的。

    夏丽抬手摸了摸油灯烤热的脸,她本想与安德纳讨论最近在乡下执行任务的情况,可她忽然认为,安德纳来乡镇地区的目的或许是审查他们的工作。

    她有些拿不准,试探性地问:“您来这里是?”

    “这不重要。”

    安德纳连着吃了很多甜饼干,吃到不饿后,他才喝起苹果白兰地。

    看夏丽的表现,他认为他可以试图套出魔药存放的地点。

    正当他寻思着用什么话术将聊天的内容引到魔药上时,夏丽又说话了。

    “这真是太奇妙了,我是指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那个小农奴,还有您来的方式,都很奇妙。我真的很好奇,您究竟对那个小女孩做了什么?您是用了什么魔法么?可我记得您没有魔法啊,难道是全新的魔药?还有,为什么收割的能量大了那么多?啊,我是不是问了很多机密问题?对不起我太惊讶了。”

    “以后您会知道的。”

    收割?原来魔力流向魔法器物的行为被他们称为收割,书上是叫收集,只是换了个单词的区别吗?

    “我知道,您是校长最爱的学生,他能让还没毕业的您加入我们根本不是令人惊奇的事情……”

    “校长的确对我很好,最近总是带我去参加宴会。”安德纳模糊应付着,他隐约觉得,夏丽在担心什么。

    “您那么优秀,这都是您应得的。不像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只能做个乡村医生,完全辜负了父母的期待和高昂的学费,哎,到现在连本钱都没赚回来,不过。幸好法师协会给了我新的机会,我一点都不想丢了现在这份工作。”

    “没人会让您丢工作的,您可是皇家医学院的毕业生。”

    “真的么?”

    到此为止,安德纳清楚夏丽在担心什么了。

    显然,夏丽将安德纳当成了来视察工作的人。先前她的种种行为,无论哪一条上报都会让她丢了这工作,甚至还要退还发过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