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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煤老板(五)

    习惯,这么说其实不准确,若是“习惯”能让安德纳接受佐伊,那他也能接受他阿卡莎·沃尔克了。准确的说,他能从佐伊身上得到很多好处——与佐伊出去玩总是佐伊在花钱。反过来,佐伊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好处。混血种会遭到极大的歧视。拥有帝国贵族友谊的混血种所遭到的歧视会缩小很多。至少明面上的歧视会退至背后。

    安德纳与佐伊的“友谊”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佐伊酒量小却爱喝,有次耍酒疯时,他对着已经可以互称“你”的安德纳哭了。

    他对他讲了很多事,比如人们嘲讽他的尖耳朵,刚来勒林若西时候,本地人嘲笑他的科阔西口音。

    安德纳忽然对这个同样孤身离开家,在异地白手起家的混血种商人产生一种别样的心情,怜悯与优越。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互利互惠,开始朝着友谊的发展。

    原来你也有糟糕的过去,原来你也有莫大的压力,原来你也有早就死了的梦想。

    原来你被疯狂地欺辱过、疯狂地歧视过。

    你过得并不好。

    佐伊,那你为什么会有那种看戏的态度,他妈的跟观众一样的神态?你的钱都他妈的是用你的道德和你的情感置换的吗?

    是不是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否则我也能像你一样对这种事情一笑而过。

    操祂的太阳神,操他的农奴制度,操他的学院派医学。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铁烟盒落在了房间内,退而求其次地拿出装镇定剂的铁盒,心想着“我应该少吃点药”,然后拿出两只往嘴里倒。

    喝完后,他想抽烟的欲望没变化,倒是多了想找个伴侣过一晚上的渴望。可现在这鬼地方,除了地主就是农奴的鬼地方,连个不漏风的屋子都没有。

    他揉揉肩膀,慢慢往夏丽的住处走,希望走到时,镇静剂能发挥作用。

    边走,他边努力的、尽量明晰地在大脑中理清目前已知的信息,并把它们串联起来。

    在“工作”面前,他的个人情感总是可以被舍弃的。

    我现在有把握的正确消息是,法师协会派出了学院派的医生执行秘密任务,其中,一部分人被指派到地主家给农奴提供魔药,而魔药确实可以增强人的体能,这一点从劈柴的农奴与小母鸡身上就能体现。但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小母鸡身上的疾病会如此严重,或许没有魔药的支撑,她早就死了,看起来孱弱的身体事实上已经被增强过。

    巴博教授那边……

    他停下脚步,闭眼靠在树上。

    我本是找不到教授死亡与给农奴发放魔药这事的关联的。

    可我听说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嘴边有很多口水。

    这与小母鸡死前的状况非常相似。

    也许二者服用的魔药就是同一种,又或者并非完全相同,但在功效上应该是相似的,提高体能,强身健体,或许还有增强记忆的功能?

    呵,这药如果能公开配方,怕不是要越过“金榜题名”成为最畅销的考前神药。

    可以叫“撞翻金榜”。

    他睁开眼,眼前是大块的云朵和月亮。

    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小母鸡在接收到我的魔力后会忽然死亡。

    魔力的暴增导致身体无法承受?但我用的是包容性极强的治愈魔法,即使我并不熟练。而且当身体无法承担魔法能量时,通常情况下人会从内部直接炸开,而不是抽搐着死亡。

    他叹了口气,想起无论何时都喜爱祷告的神明信徒们,忽然也想试着用祷告的方式使情绪稳定。

    他对着月亮,没感情地背出《太阳圣启》中的一小段诗歌。

    “当太阳倾倒了佳肴的浓香,

    当明月照清了秩序的疯狂,

    当爱与恨从椰赞因特湖中散发光芒,

    想象死亡吧,在这……这……”

    没背多少他就卡住了,后面的部分并非考试要求掌握的地方。

    他笑笑这意料之中的情况,心情居然好了点。

    此时,他走到了夏丽的住处,轻敲响门。

    漆黑黑的屋内燃起一簇火光,火苗摇晃着从窗口移动到门口,然后门开了。

    夏丽的声音有点困倦,言语中都是抱歉,大致意思就是对自己睡着的行为感到歉意,现在连点心都没摆在桌子上。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他想。

    “哎呀,这个火怎么点不着呢?”夏丽站在烧水壶边,有些焦急,“我这还有半瓶苹果白兰地,您喝这个么?还有几块甜饼干。”

    “喝,谢谢您,甜饼干也来点吧,谢谢您了。”

    几小时前的晚餐并没让他吃饱,他仅吃了一点儿东西就让后来的意外打断了,此刻他饿得很。

    敲门前,他本是松开了绑了一天的发带,感受到弯曲的刘海在空中半翘不翘着,光是一想就很滑稽,他不得以又用力绑住了头发。

    “您看起来很累,这里有还一些黄油烤饼干。”

    “不了,谢谢您,甜饼干就够了。”

    “您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您应该多休息一下。”

    安德纳笑笑,敷衍着说:“或许是坐马车的时间太长了。”

    等待烧水的时间内,安德纳一直沉默着,每个新话题都是由夏丽挑起来的。

    很久以前安德纳就发现,由于自身碾压式的成绩、校长的器重、高贵的出身——他本人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承认,出身才是使他的沉默更具有神秘性的关键——许多同学会过度解读他的表情和动作,尤其是沉默。

    夏丽也是这样。

    终于,在夏丽快被那沉默压得透不过气时,安德纳开口了。

    “您手上的戒指挺漂亮。”

    “啊,是啊,不过只是黄水晶的,普通得很。”

    紧接着,安德纳微点头,没再说什么,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着桌子上的油灯面面相觑,房间内又是很长一段的寂静。

    安德纳倒不是故意不说话的,他与夏丽并不熟悉,其实不太知道跟夏丽聊什么,虽然他经常与话痨的佐伊在一起喝酒玩乐,但一点没学到对方没话找话的能力。

    再者,他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让夏丽发现了他的来意。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住在他隔壁的303医生是因何入狱的。

    我居然才想起来。他在心中嘟囔着。

    或许是感冒的缘故,他的脑子很迟钝,眼皮也很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强打着精神的。

    望着桌子上的油灯,他细细回想着303医生对这事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