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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自我宽恕(一)

    3788年,5月21日,三点。

    安德纳醒得比佐伊早,他失眠了。

    昏暗的梦中,有人拿了几块破布堵住他的嘴,再束缚了他的手脚,循环着有关革新派老师、革新派同学、因他而死的农奴的记忆。

    他再一次产生了一死了之的愿望,或者说,乞愿。他是不能自由选择死亡的可怜虫。不论在何时何地身亡,哪怕安德纳这具肉身化为一摊血水,他也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复活。

    死而复生能复原他的身体,却治愈不了他的精神。

    就像无论作成何种花样,面包依旧是面包,不会变成鸡肉。

    通过自杀来调整精神状态是不可行的,甚至会使他的精神状态更差。

    “咳……”

    他咳嗽起来,边咳边瞧着佐伊那张不会有人拒绝与他约会的脸,他想用拳头在上面揍上几下,揍成一个月没人跟佐伊约会的猪头样儿。

    他并不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佐伊,缺德丧良才是佐伊的常态。

    我是如何与两个缺德丧良的人成为朋友的?

    因为我同样是缺德丧良的人。

    “噗!哈哈哈。”

    他紧咬的嘴突地喷出一个诡异的笑声,突兀的像是黑夜里打鸣的公鸡。

    他扶着土炕的边缘,靠坐在土炕边,头埋进双膝,缩在那儿,笑声和呜咽声全都强压在胸口。

    安德纳·里西海,你知道推翻农奴制是需要无数人的努力的。你为什么还要难过?为什么要因此痛苦?为什么不选择适应?更何况你都没试着为农奴做什么,你只是用这所谓的“良善”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凸显自己“独特”的思想,仅此而已。

    不自量力的废物。

    他就挖苦咒骂着自己,刺激着溃烂的伤。

    这已经算得上除抽烟、喝酒、约会后他的第四大爱好了,一种能给予他区别于前三种的快感的爱好。

    就这样,吃药、睡觉都无法解决的火气与忧郁神奇地被浅浅掩埋了。

    他扶着脑袋,抬起头,发现佐伊不知从何时起坐在了土炕的边缘,歪着头,满脸困惑。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安德纳窘迫地说。

    “就在刚刚,”佐伊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刚跟安德纳吵过架,“可是我好困啊,要不你自己去吧。伟大的太阳神说过,睡觉是男人最好的美容产品,女人的壮阳产品。”

    说着,佐伊自然地躺下,被子又跟围巾似的裹在脖子上。

    “啊?”

    安德纳没想到佐伊真的钻回了被窝,他撸起袖子,走到佐伊的床铺前,深呼吸几下,迅猛地拉扯佐伊的被子。

    ”你给我起来……“

    “不要啊……”

    二人便秘似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言语激烈,音量却比不上蚊子。

    “安德你这个野蛮人!放开我的被子!”

    “起来!你是猪精吗?”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

    安德纳累得浑身是汗,那被子却跟他的噩梦似的紧紧缠在佐伊的脖子上。

    勒死算了,他想。

    “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但我的确想把你弄死在床上。”

    “你自己去吧,真的,我好困啊,安德你这是虐待精灵,精灵是需要经常睡觉的。”佐伊挠挠耳朵,挥手驱赶安德纳和蚊子,事实上他根本不困,只是想调戏安德纳的心在作怪。“为什么要为难小精灵,小精灵好困,小精灵想睡美容觉。”

    “我要是虐待精灵,我现在就就把你送到地下市场,卖个好价。”

    “你错了,现在只有比比及庭人能卖个好价钱,比比及庭人和人类混血的不行。”

    佐伊认真指正,对安德纳介绍了最近非法市场内活人与新鲜尸体的交易价格。

    新鲜尸体的价格安德纳是很清楚的,为了让革新派同僚认可他写的《系统解剖学》,他每个月总是要花上很多钱去买个新鲜尸体用于解剖。

    最近,他需要的是躯干完整的成年女人尸体,但他至今也没遇到。

    当听到活人的价格更低廉时,他心想,但凡我再畜生点,我就买个活人用于解剖了。

    安德纳撇撇嘴,发现佐伊没有丝毫起床的意思,用百试百灵的话刺激他。

    “果然混血种就是没有人类强。”

    现如今的混血种指的是比比及庭人与人类的后代,而非精灵与人类。

    比比及庭人的来历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外表与精灵无疑,区别仅在寿命上,芒神话里的精灵通常能活几百几千岁,因此许多人认为比比及庭人就是神话中的精灵。

    “谁说的?”佐伊嗖地坐起来,快速穿上衣服和裤子。

    “太阳神说的。”

    “让它这个四不像去死。”佐伊说着就站在了安德纳面前。

    “它?呵,我期待你某一天去法师塔里对着太阳神信徒们这么说。”

    佐伊装作没听见安德纳说的话,从口袋里拿出发圈扎头发,边扎边扭腰活动筋骨。

    从安德纳的角度看,就是一个白色长发的男人在对他扭屁股,扭得还很开心,左三圈右三圈的。

    有点儿像希格维尔家里的那只嘴很欠的白色鹦鹉。

    不,两只,希格维尔家里有两只白色鹦鹉,嘴都很欠。

    安德纳抬起腿,趁着佐伊不注意对着他圆润的屁股一脚踢过去。

    “啊~”

    “啊?”

    佐伊一手扶墙一手揉屁股,对着安德纳抛媚眼,“哥的屁股怎么样,是不是很嫉妒?你这脚力也不行啊,希格维尔踹我的时候可是能把我踹飞呢~”

    “脚感很好,我有种想拿有钉子的板子扇的欲望,”安德纳直言,“它若是皮开肉绽,那一定会非常像插在牛粪上的鲜花。”

    “你才是牛粪!”

    “可能是的,谁知道呢?或许我是个粪渣。”安德纳摊开手装得无辜。

    佐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头巾,包住他的白色长头发。这下,他倒是像个来乡下体验生活的少爷了。

    他在安德纳面前转了一圈,阴阳怪气地问:“西蛮,本尖耳猪帅吗?”

    “滚。”

    外面是漆黑一片的。安德纳瞧见远处有一簇随意移动的点点亮光,听见蛐蛐此起彼伏的叫声。

    那群萤火虫一直往远方移动,慢慢消失在漫漫黑夜中。

    向西走去,抬头是近圆的月亮。再过几小时,公鸡就该打鸣了。

    路过地主家的狗窝时,安德纳发现它快咽气了,站起来都没力气,更别提为地主看家护院。

    佐伊耸耸肩,说可能是自己给它下药时拿错了药,昏睡魔药拿成了老鼠药。

    安德纳则是回复他我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