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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迟来的劝架(一)

    3788年,5月21日,二十三点。

    一声尖叫,周围嬉闹的声音停了,所有人都让这情况吓得愣神。

    夜色完全降临前有段时间天是暖色的昏暗,这种暖色的暗光能把所有人都照的像个灰山羊。现在仅有的一盏油灯灯光也差不多,昏黄的,配上月亮的暗光,把人照得也像是灰山羊、灰乌鸦。

    安德纳的动作不再受他控制了——表面上是这样。

    愤怒怪异地在他体内膨胀,又迅速地消解,又再次膨胀。

    他盛着酒的胃、裹着烟的肺都抽动着,鼓动他的心脏更剧烈地跳动,于是连他清瘦的身子都有了无穷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拿着刀的手,上面已被光头男人的鲜血覆盖着,大脑已感受到了血液的温热。

    手腕用力抽送着,迅速又捅了五刀。

    熟练的就像是曾经干过无数次那样。

    “抱歉。”他边抽送边说。

    这是场不知结局如何的斗殴,安德纳本人清楚这一点。他并不确定自己能打得过剩下的那个寸头男人,也不确定周围会不会有人帮助他们。可他想拿刀捅人的欲望太强烈了,他几乎无法控制,无法脱离这种状态。就像是整日吃草的狼遇到了肉。晚夜、清风、尖叫、烟酒、臭气都让他愈发兴奋了。

    他的胳膊反复抽动,向外捅了二十多刀。

    酒摊里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其他地方是灰茫茫的一片,颜色像是纸糊的窗子。

    没人制止安德纳,一个人都没有。

    直至他走回自己喝酒的桌旁,都没人制止,也没人扶起血泊里的光头男人。

    他把沾血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根烟长吸一口。

    开心吗?

    他问自己。

    还好,没有想象中开心。

    倒不如去找个人约会。

    我总还是活着的。

    他看了眼雪莉,发现雪莉和那三个法师正看向他。

    他们没有逃走也没有劝架的意思,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雪莉,原来您也能这么冷漠。

    我还以为您会出来劝架。

    或是审判我的杀人的举动。

    杀人,不,总不该杀人的。

    真是个奇异的夜晚,前几个小时我在极不情愿地救人,我在给人截肢。现在这个地方,这个酒摊上,妇女正在被买卖,被侮辱,被践踏,但没人来帮忙。而我,我在准备杀人,大家都是知道杀人是犯法的,那也没人来帮忙。可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去帮素不相识的人呢,更何况凶手拿着刀。

    我不想闹得太大。

    这把刀,在我的设想里原本会直接刺穿光头的心脏,割断他的喉咙。

    但我捅下去的十几刀却一刀没落在致命处。

    总不该杀人的。

    我的良知如是说道。

    啊,他流了好多血,会死吧,会的。

    杀人是不好的。但为非作歹总是会让我舒畅。

    若是失血过多而亡,那是否就不算我杀的?

    雪莉,你在看我吧,你是否幻想过,就像这样,你拿着一把刀捅进安德纳·卡佩的心脏,砍下胡安·查孔的头,为你的老师报仇。

    我不知道。

    “大哥?大哥!”

    寸头男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怒吼着,跟个熊似的抄起板凳冲向正在抽烟的安德纳。

    “去死吧!”

    他每踏出一步,地面上的尘土就顷刻间飞起,融入进夜晚的昏暗。

    接近安德纳时,他对准他的头,肩膀带动大臂用力一轮向下砸去。

    砰的一声,断木横飞,木屑漫天,两个板凳相撞的声音清脆又明亮。

    又是猛烈的撞击声,断木从尘土中飞出,噼噼啪啪如千万箭矢般飞向周围的木桌。

    其他喝酒的人已撤退到酒摊的边缘,没人受伤,还有一些跑到了别人家的屋顶上围观,他们趴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下,窃窃私语着,赌起来谁会赢。

    尘土散去,围观的群众看清了烟尘后的二人。

    他们都站立着,一个手上拎着残破的只剩下两个腿的板凳,另一个手上只有一条板凳腿。

    只拿了一条板凳腿的人把手松开。

    板凳腿掉到地上,声音清脆。

    “别打了别打了,我的酒摊啊!”

    酒摊老板不敢凑上前,只能躲在一张桌子下向每位神灵祈祷,“太阳神保佑!月之母神保佑!暴雪女神保佑啊!”

    场面一片狼藉中,安德纳与寸头男人对视而立,前者将板凳腿扔掉后手上只剩下了手术刀。

    片刻后,寸头男人空闲的手一把抄起手边的断木,双手各拿着一把残破板凳,像是个双剑战士冲向安德纳。

    他的一条大臂挥舞出去,一看就是个只会使蛮力的莽夫。

    安德纳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寸头男人要再拿一把椅子,明明手上的那把已经够用了。同样的,他也不不理解为什么对方在挥舞板凳时要喊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寸头男人的大臂挥了个大圈子,做着华而不实的动作像自己袭来。

    不想打了,他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明明危险近在眼前,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好累,打死我算了。

    铃,你这个吃屎长大的。

    他妈的。

    但只是一瞬间,他的余光瞄到了角落里一直望着这边、望着他的中年红发女人。

    从安德纳拿刀捅向光头男人后,中年红发女人就跑到了酒摊边缘,站在一个只有土没有植物的花盆旁边。

    她全身颤抖着,像是一只温顺的野狗那样看向安德纳。

    眼底全是悲伤、清澈与感激。

    隔着这眼神,安德纳似乎瞧见了她的前半生,瞧见了她在向他呼救。

    这故事关于乡村,关于金钱,关于每一个贪婪又满足的嘴脸,关于一个人残破的命运,于是她的到来牵扯住无数人时有时无的“善良”,她生了孩子,她又生了孩子,她不知道孩子都是谁的,后来她死了老公。

    这一刻,安德纳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抬腿勾起一个长椅,与从前方击出的板凳正对相碰。

    第二次撞击的瞬间,他只觉胳膊被震得酸痛。

    随即他侧身一躲,擒住寸头男人的另一只手臂,狠狠向外侧扭曲。

    哀嚎与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哀嚎刚起步,甚至没预留呼吸的空隙,寸头男人更惨更凄的叫声就随之跟上。

    他被安德纳的过肩摔甩飞了出去。

    对于这个力度的过肩摔,安德纳也是诧异的。

    以他的力量,能做到过肩摔已属勉强,现在居然将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人扔了出去,就像刚刚将板凳用腿勾起那样,都不是他能力范围内能过做到的。

    思索着原因,他扭头看向角落里的中年红发女人。

    那女人还是先前的姿势,只是安德纳觉得,她有些变了模样,又或者是他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什么。

    另一边,寸头男人被摔在了装有瓶装酒的木柜上。

    被这么一撞,那木柜瞬间坍塌,瓶装酒撒得满地。

    看到这一幕,躲在桌子下的酒摊老板双手并拢,眼睛微眯,瑟瑟发抖地向着播种男神“银”祈祷。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酒是谷物酿造的,相关的事情应该像播种男神“银”祈祷,而非太阳神“芒”。

    “谷物之神,神圣的美食家,太阳神的守护者,头戴花冠的美神,

    “诞生于大地的播种男神,请听我祈祷,

    “如果我曾为您献上谷物与羔羊,

    “如果我的行为讨得您欢心,

    “请您组织暴徒们的恶行吧!”

    烟尘弥漫,寸头男人躺在木堆里抽搐,一支尖锐的木条穿过了他被扭断的大臂。

    黄昏时杨絮一样的灰紫色浮尘漂浮在空中,

    安德纳一直看着中年红发女人,只是看着,像是能透过她能看到茫茫黑夜看清什么似的。

    “光坠”……

    安德纳默念魔药的名称。

    在发现自身能力的异常增加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凌晨时喝下的那份“光坠”。

    增加体能,强健身体,保护健康。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何服用过“光坠”的农奴小母鸡身体依旧孱弱,甚至疾病缠身,最后还因自己的失误导致她惨死,但他确定,“光坠”的确能够增强人的身体机能。

    甚至还能扩大情绪波动。

    一时间,他认为喝下“光坠”的自己是对的。

    忽然,他看见中年红发女人面露紧张,尖叫出来。

    还未来得及去看发生了什么,安德纳的腰猛地吃痛。

    刀疤男人从侧面撞向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