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苦肉计
君权神授。
皇帝是天子，天子不会错！
会错的是祂的臣子。
朱祁钰目视仪铭时，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句话。
是啊，孤怎么会篡位逼宫呢？
都是孤的好左史出的主意。
没有把柄，怎么敢放心用他？
“嗬嗬，舒良，让……”朱祁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让王妃晚上准备一下，孤要和杨长史、仪左史共进晚宴。”
总不能让侧室出来接待他们吧？
这不够表现孤的重视。
尽管那日嫡庶争论之后，孤和王妃见面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
但，孤相信她，大是大非面前有王妃该有的体面。
“是。”舒良应声。
又留二人言谈了一阵，方亲自送他们出府。朱祁钰见背影远去，撩袍子、转头回府，背后传来着急忙慌的叫声。
“王爷留步，王爷…”
是王诚的声音。
他不是在军学吗？
这个时辰，他回来做什么？
朱祁钰回头，见王诚鼻青眼肿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身边。
全然没有礼数，不知改日是否会被御史弹劾。王诚顾不得这么多了，站在阶梯下，抬头仰视着郕王。
不想，朱祁钰率先发问：“王诚，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打狗还要看主人，谁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王诚心里一阵感动，王爷还是在乎我的。但主子发话了，他不得不放下感恩的话，直奔主题。“殿下，军校出事了。”
朱祁钰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按照后世军校的模板，朱祁钰仿照成立了大明军学，主要以文化和实操为主。
实操则请了兵部的教头。
文化则由朱祁钰和礼部负责。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人自视过高，每每与兵士们讲课时总是趾高气昂，阴阳怪气。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兵士一身匪气，读书人和他们的道理讲不到一处。
长久以往，怨气自然堆积甚多。
这不，终于爆发了。
短短几日，礼部的讲师就被气走了一批又一批。钱？俗气，我可是读书人。
没有受到读书人应有的待遇。
嘿，我管你他娘的三七二十一。
老子，不干了！干不了！
搞到最后，竟无人再来军学，尽管朱祁钰出再高的津贴。
而这，朱祁钰此前竟全然不知。
“王诚，这就是你办的好差！”
朱祁钰话说的忒重，这王诚能力不行，交给他的事，三件只堪堪办成一件，那一件还是自己筹谋，他不过抄答案罢了。
但见他鼻青脸肿，心不由一软，人都是感性动物。
朱祁钰脸色阴沉着，“马上备车，随孤去军校。”
“是。”王诚怂眉低眼的答应了，样子别提多可怜。
马车上，朱祁钰闭目养神，一遍又一遍想着王诚复述的话。心里却是在计较，他要如何行事才能一劳永逸？
今日的风声不够喧哗。
以至于朱祁钰踏入圆觉禅寺时，赫然听见兵士如滚水沸腾的声音。
他们以胜利的姿态在欢喜，在庆祝。
而全然不顾郕王的苦心。
读书识字，在后世，是经过多少坎坷磨难才普及的啊。
他痛心疾首。
“王爷来了。”
不知何时来到内堂，眼尖的兵士终于看到那一角蟒龙服，低声提醒。
而沉浸在欢呼声中的兵士们竟然隔了好一会儿，才呆滞地转身，一看，哎哟，真是郕王！那小瘪三没骗咱。
现场恍如大家长闯见孩子犯错的场景。
“参见王爷。”
有反应快的终于回过神来。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见礼声声声入耳，那喧哗的声音终于沉静了，传堂风终于喧哗起来。
朱祁钰冷着脸，踱进内堂，拉了把椅子在堂中庄重地坐着。
“各位的礼，孤可不敢受啊。”朱祁钰拉长声音，陡然，提高音量，“孤，受之有愧！”
他一拍桌子，桌上的镇尺似乎都跳了一跳，满堂齐刷刷跪了下来，只听朱祁钰怒道：“一屋子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竟也知道和孤这个劳什子的郕王行礼？”
朱祁钰冷笑连连，“孤算什么狗屁王爷。”
“值当各位英雄行礼磕头啊？”
“王爷息怒。”王诚战战兢兢的伏地。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
过了数息，朱祁钰长叹了一口气。
“正统十四年，瓦剌举兵犯界。”
“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等五十二名官员身死战场。二十万兵士死的死，散的散。”
“皇帝被俘。”
“国难当头。”
“孤勿忘太祖皇帝，驱除鞑虏，重振河山之志。”
“成立大明军校。”
“然，我等大明男儿竟不思进取。”
“辜负孤一片苦心。”
“内堂孔圣面前，轻师哗笑。”
“亲手将兵蛮子、泥腿子不识字的笑谈递到别人手上。”
“你们的父辈、祖辈浴血沙场，换来你们安乐读书的机会。”
“你们就这样弃若敝履吗？！”
“孤望你们读书成才，精忠报国。”
“可你们如此行事，庙堂内外，置孤于何地？”
“不忠！不孝！”
朱祁钰痛哭流涕，仰天道：
“然，子不教父之过，万方有罪，罪在本王一人。王诚，孤有错。”
“去，取军棍来。”
“二十棍伺候。”
王诚惊得猛然抬头，“王爷，使不得啊。您万金之躯……”
“去！”朱祁钰怒吼，如孤峰之上的狼王。
军棍来了。
通体赤红。
朱祁钰平复了心情，长身站立，当着军士的面，解开了象征他身份的蟒龙服，露出雪白的里衣。
他趴到刑桌上，“打，狠狠的打。”
王诚好哭，早已哭得泪人一个，鼻涕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中无力，打到朱祁钰身上软绵绵的。
“王诚，连你也轻视孤了是不是？”
“打，狠狠的打。”
“王……爷，奴婢…替您受了。您万金之躯……”王诚一边哭，一边打。
“谁敢替孤受？谁能替孤受？”
“孤错在不该成立大明军校。”
“错在不该让这群不识好歹的泥腿子读书识字。”
“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们只认其字，全然不晓其中的深意啊。”
“啪！”
一棍下去，血肉模糊。
内堂上下，跪地众人莫不啼哭，心情沉重。方几棍下去，有人跪着来到朱祁钰身前，磕头道：王爷，我们晓得错啦，停手，快停手罢。
朱祁钰唇色发白，强颜欢笑道：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不如，打在我身，痛在你们心罢。”
“是孤的错，没有教好你们。”
“辜负你们爹娘对孤的重托。”
“大明百姓，乃孤之百姓。”
“百姓有失，乃孤之有失。”
王诚忍泪，正要一棍下去时，一只蒲扇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军棍。
黑脸汉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俺气走了先生，不关王爷的事。”
“要打，打俺，不准再打王爷了。”
“对，打我。”
“打我吧。”
……
于是，行刑的场地扩大了。
堂前，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声声不绝。
朱祁钰笑道：“可不许叫唤，可不许哭鼻子。”
有个胆大的接过话头，“谁要叫唤谁是我儿子。”
“赵大是俺滴儿。”
“呸，谁叫你爷爷名字。”
趁机，朱祁钰对王诚低声道：“混账，还不轻点？”
事后，见郕王朱祁钰和他们一起光屁股擦药，龇牙咧嘴的模样，赵大趴在旁边，不由挤眉弄眼，龇着牙花子一笑。
朱祁钰咬牙，“好你个赵大，看招。”
赵大只觉屁股上又一疼，忙反身抓起一张药膏正欲往朱祁钰白花花的屁股上贴去。
见朱祁钰瞪大了眼，“咱可是郕王！”
赵大忙将药膏顺手啪在王二的屁股上。
王二嗨一声，反手给了朱祁钰屁股一巴掌。
……
一时玩闹，满堂欢声笑语。
人的感情总是朴实无华。
一起挨过打。
一起光屁股擦过药。
就是好兄弟。
皇帝是天子，天子不会错！
会错的是祂的臣子。
朱祁钰目视仪铭时，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句话。
是啊，孤怎么会篡位逼宫呢？
都是孤的好左史出的主意。
没有把柄，怎么敢放心用他？
“嗬嗬，舒良，让……”朱祁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让王妃晚上准备一下，孤要和杨长史、仪左史共进晚宴。”
总不能让侧室出来接待他们吧？
这不够表现孤的重视。
尽管那日嫡庶争论之后，孤和王妃见面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
但，孤相信她，大是大非面前有王妃该有的体面。
“是。”舒良应声。
又留二人言谈了一阵，方亲自送他们出府。朱祁钰见背影远去，撩袍子、转头回府，背后传来着急忙慌的叫声。
“王爷留步，王爷…”
是王诚的声音。
他不是在军学吗？
这个时辰，他回来做什么？
朱祁钰回头，见王诚鼻青眼肿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身边。
全然没有礼数，不知改日是否会被御史弹劾。王诚顾不得这么多了，站在阶梯下，抬头仰视着郕王。
不想，朱祁钰率先发问：“王诚，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打狗还要看主人，谁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王诚心里一阵感动，王爷还是在乎我的。但主子发话了，他不得不放下感恩的话，直奔主题。“殿下，军校出事了。”
朱祁钰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按照后世军校的模板，朱祁钰仿照成立了大明军学，主要以文化和实操为主。
实操则请了兵部的教头。
文化则由朱祁钰和礼部负责。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人自视过高，每每与兵士们讲课时总是趾高气昂，阴阳怪气。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兵士一身匪气，读书人和他们的道理讲不到一处。
长久以往，怨气自然堆积甚多。
这不，终于爆发了。
短短几日，礼部的讲师就被气走了一批又一批。钱？俗气，我可是读书人。
没有受到读书人应有的待遇。
嘿，我管你他娘的三七二十一。
老子，不干了！干不了！
搞到最后，竟无人再来军学，尽管朱祁钰出再高的津贴。
而这，朱祁钰此前竟全然不知。
“王诚，这就是你办的好差！”
朱祁钰话说的忒重，这王诚能力不行，交给他的事，三件只堪堪办成一件，那一件还是自己筹谋，他不过抄答案罢了。
但见他鼻青脸肿，心不由一软，人都是感性动物。
朱祁钰脸色阴沉着，“马上备车，随孤去军校。”
“是。”王诚怂眉低眼的答应了，样子别提多可怜。
马车上，朱祁钰闭目养神，一遍又一遍想着王诚复述的话。心里却是在计较，他要如何行事才能一劳永逸？
今日的风声不够喧哗。
以至于朱祁钰踏入圆觉禅寺时，赫然听见兵士如滚水沸腾的声音。
他们以胜利的姿态在欢喜，在庆祝。
而全然不顾郕王的苦心。
读书识字，在后世，是经过多少坎坷磨难才普及的啊。
他痛心疾首。
“王爷来了。”
不知何时来到内堂，眼尖的兵士终于看到那一角蟒龙服，低声提醒。
而沉浸在欢呼声中的兵士们竟然隔了好一会儿，才呆滞地转身，一看，哎哟，真是郕王！那小瘪三没骗咱。
现场恍如大家长闯见孩子犯错的场景。
“参见王爷。”
有反应快的终于回过神来。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见礼声声声入耳，那喧哗的声音终于沉静了，传堂风终于喧哗起来。
朱祁钰冷着脸，踱进内堂，拉了把椅子在堂中庄重地坐着。
“各位的礼，孤可不敢受啊。”朱祁钰拉长声音，陡然，提高音量，“孤，受之有愧！”
他一拍桌子，桌上的镇尺似乎都跳了一跳，满堂齐刷刷跪了下来，只听朱祁钰怒道：“一屋子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竟也知道和孤这个劳什子的郕王行礼？”
朱祁钰冷笑连连，“孤算什么狗屁王爷。”
“值当各位英雄行礼磕头啊？”
“王爷息怒。”王诚战战兢兢的伏地。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
过了数息，朱祁钰长叹了一口气。
“正统十四年，瓦剌举兵犯界。”
“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等五十二名官员身死战场。二十万兵士死的死，散的散。”
“皇帝被俘。”
“国难当头。”
“孤勿忘太祖皇帝，驱除鞑虏，重振河山之志。”
“成立大明军校。”
“然，我等大明男儿竟不思进取。”
“辜负孤一片苦心。”
“内堂孔圣面前，轻师哗笑。”
“亲手将兵蛮子、泥腿子不识字的笑谈递到别人手上。”
“你们的父辈、祖辈浴血沙场，换来你们安乐读书的机会。”
“你们就这样弃若敝履吗？！”
“孤望你们读书成才，精忠报国。”
“可你们如此行事，庙堂内外，置孤于何地？”
“不忠！不孝！”
朱祁钰痛哭流涕，仰天道：
“然，子不教父之过，万方有罪，罪在本王一人。王诚，孤有错。”
“去，取军棍来。”
“二十棍伺候。”
王诚惊得猛然抬头，“王爷，使不得啊。您万金之躯……”
“去！”朱祁钰怒吼，如孤峰之上的狼王。
军棍来了。
通体赤红。
朱祁钰平复了心情，长身站立，当着军士的面，解开了象征他身份的蟒龙服，露出雪白的里衣。
他趴到刑桌上，“打，狠狠的打。”
王诚好哭，早已哭得泪人一个，鼻涕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中无力，打到朱祁钰身上软绵绵的。
“王诚，连你也轻视孤了是不是？”
“打，狠狠的打。”
“王……爷，奴婢…替您受了。您万金之躯……”王诚一边哭，一边打。
“谁敢替孤受？谁能替孤受？”
“孤错在不该成立大明军校。”
“错在不该让这群不识好歹的泥腿子读书识字。”
“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们只认其字，全然不晓其中的深意啊。”
“啪！”
一棍下去，血肉模糊。
内堂上下，跪地众人莫不啼哭，心情沉重。方几棍下去，有人跪着来到朱祁钰身前，磕头道：王爷，我们晓得错啦，停手，快停手罢。
朱祁钰唇色发白，强颜欢笑道：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不如，打在我身，痛在你们心罢。”
“是孤的错，没有教好你们。”
“辜负你们爹娘对孤的重托。”
“大明百姓，乃孤之百姓。”
“百姓有失，乃孤之有失。”
王诚忍泪，正要一棍下去时，一只蒲扇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军棍。
黑脸汉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俺气走了先生，不关王爷的事。”
“要打，打俺，不准再打王爷了。”
“对，打我。”
“打我吧。”
……
于是，行刑的场地扩大了。
堂前，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声声不绝。
朱祁钰笑道：“可不许叫唤，可不许哭鼻子。”
有个胆大的接过话头，“谁要叫唤谁是我儿子。”
“赵大是俺滴儿。”
“呸，谁叫你爷爷名字。”
趁机，朱祁钰对王诚低声道：“混账，还不轻点？”
事后，见郕王朱祁钰和他们一起光屁股擦药，龇牙咧嘴的模样，赵大趴在旁边，不由挤眉弄眼，龇着牙花子一笑。
朱祁钰咬牙，“好你个赵大，看招。”
赵大只觉屁股上又一疼，忙反身抓起一张药膏正欲往朱祁钰白花花的屁股上贴去。
见朱祁钰瞪大了眼，“咱可是郕王！”
赵大忙将药膏顺手啪在王二的屁股上。
王二嗨一声，反手给了朱祁钰屁股一巴掌。
……
一时玩闹，满堂欢声笑语。
人的感情总是朴实无华。
一起挨过打。
一起光屁股擦过药。
就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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