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紧绷后的放松
奇迹于是发生了。
“王诚。”
“奴婢在。”
“府中还有……算了，直接取粮，救济流民。”
“是。”
这群流民怎么也想不到，奇迹再次发生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朱祁钰声音虽小，但毫不避讳众人，于是他们稍微留意下，就听见他说：“府中田地需要人种，手脚勤快、干净的就送过去种田吧。”
末了，他又补充道：“以后府中吃穿用度一应朴素。能吃饱穿暖就行。”
“是。”
流民再次震惊了，这是天大的贵人。有粮，还有田，府中最低水平还能吃得饱穿的暖。
在他们震惊之中，朱祁钰已走远。
末了，他似又想起什么。问京中的铺子何处最繁华？王诚如数家珍，“当数中城九坊，在正阳门一带。”
“其中，南薰坊，是六部所在的地方。”
“积庆坊多为六科二十四监。”
“余下的还有澄清坊、明照坊、保大坊、仁寿坊、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
想了想，朱祁钰道：“王诚，你留意下，有合适的铺子立即上报。”
王诚：“不知王爷想要什么铺子？”
王府中还少铺子？
思索一番，朱祁钰：“不必过大，一般就行。最好挨着正阳门大街，消息灵通的地方。对了，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郕王府的产业。”
“对外，你就声称东家姓齐，齐二爷，齐钰。”
王诚了然：“奴婢明白了。手底下好几个脸生的适合办这事。”
朱祁钰又问：“京师什么最畅销？”
“畅销？”王诚已经不惊讶王爷口中时不时窜出的新词了。
贵人金口玉言，断没有他说错的理。
于是他不断适应，犯难道：“平民百姓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最不愁卖的应该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煤炭、木炭多而价廉，主要是山西府供应，其次是西山。米就不肖说了，这油更是五花八门，猪油，茶油，菜籽油。盐嘛，淮浙最盛产盐，设有盐场，由灶户、卤丁烧制盐。陕西有盐池，四川有盐井。”
“这酱醋茶，贫民还吃不起嘞。家中有余钱的，每逢过节才舍得买上那么一二两。”
“但这有钱的嘛，可说的花样就多了。单从吃穿住行四个方面就可以概括，越是有钱，就越是讲究精细二字。”
“不过，奴婢听说赫赫有名的晋徽二帮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穿金带银。单从这点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王爷您这座大山的。”
朱祁钰失笑，“你这马屁拍得好啊。”不过是重农抑商、等级秩序的延伸，却被皇权之下的万人蜂蛹谄媚着。
权利，迷人眼呐。
从外城绕了一圈又改道返回，途中经过南城北居贤坊，悄悄进去窥探了一眼，朱祁钰又背着手走了。
徐珵还在招募义勇，没有回京。
而大明军学中，一个勋贵之后都没有。洪武的淮西帮经过胡惟庸、蓝玉两案后，已经不成气候。而永乐的靖难帮因为土木之变，也逐渐衰落了。他们的后人大多只知圈地自萌。恨其不争。
兵权都快被文臣抢走了。
或许是被军学中，学子们打拳的厮喊所勾起兴致，朱祁钰并不着急回府，反而转身去了马场，骑射一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男子汉最高级的厮杀和搏斗。马场的人知道来者身份尊贵，特地挑选了一匹高大温顺的枣红色母马给朱祁钰。
在马夫的牵引下，两个回合后，朱祁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行策马奔驰。这可把王诚吓得不轻。朱祁钰早年养在宫外，等宣宗死后，才被接回宫中，接受正统的皇家教育。
君子六艺，学得只能说一般。加上朱祁钰原本胆小，可以料见，骑射学得不咋样，以至王诚如此担心。
但，贵人那管下人的死活。
朱祁钰横眉，呵斥道：“滚开。”
这马夫哪敢不从？
王诚脸色发白，还不等有所劝谏。就见郕王扬鞭策马，原地只留下扬起的灰尘。
王诚发了疯似的尖叫，“护驾、护驾，若是王爷有任何闪失，就是砍了咱家和你们的百个头也不够赔！”
于是，马场几个小太监和王诚纷纷骑马护卫在朱祁钰左右。
运动所产生的多巴胺不亚于谈情说爱。朱祁钰一上马，就如命定似地爱上了这项运动。马术是自由和残酷的。
在骏马奔驰的过程中，周围的景与物，人与事纷纷被抛诸脑后。风声只带来自由和欢乐。于是，朱祁钰很快不满足于此，他搭弓射箭，不出意外地脱靶了。而这恰好激起了他内心汹涌的胜负欲。
一箭不行，再一箭。
咻咻咻。
箭声和风声是如此相得映彰，是如此欢快。朱祁钰不知疲倦，直至箭袋空空如也。
等他停下来，后遗症随之而来。
他感到手臂手腕如灌铅般沉重。
两腿间传来涂了辣椒油的刺痛感。
马场中纷纷扬起的黄沙遮蔽双眼和口鼻。
毫无疑问，这是欢乐的代价。
朱祁钰骑在马上，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慢慢策马走回马厩，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王诚跟在身后，率先一步下马，“王爷，小心。”
“孤没那么娇贵。”朱祁钰扶着王诚下马，但疼痛并不影响他对马术的喜爱。“王诚，你记住，以后不上早朝，卯时提醒孤跑步，末时骑马射箭。”
“王爷这…是。”王诚无奈。
主子鲜少有听下人的时候。
回府后，时间尚早。朱祁钰下了轿，舒良似乎在门前候了许久，一见，就跑上前来。“禀王爷，殷画家已经出了样本，请您过目。”
朱祁钰：“哦？走，前厅。”
“账本核算得怎么样？”
舒良：“明巳时前应该就能报给王爷。”
朱祁钰侧目，但没说什么，余光见王诚抬眸偷偷打量自己。
朱祁钰目不斜视，淡定问道：“火器一事如何？”
舒良：“工匠正在抓紧研制。王爷，这事一时半会怕是急不得。”
朱祁钰心中明白，“嗯，孤知道，但你们不可懈怠。”
王府，前厅。
殷善不愧是大家，仅凭朱祁钰只言片语就猜出个大概。现下，只等上色了。画师对于颜色大概是最有话语权的，朱祁钰听从殷善的建议，敲定以白、金、红三色为勋章的基调。
而工匠那边可谓是一筹莫展。
火器第一次用于战争是在南宋。
在元明时期登峰造极。
而明朝，主要有两大类火器。一为手持的火铳、鸟铳。二为大型大炮。而火器的种类也是多样万变的。
研制遭到了瓶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短期有重大突破想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朱祁钰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送走殷善，叫来众多工匠先是大发脾气，指责他们整整一天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们和火器打过多年交道。”
“想必其优缺点，你们早已了然于胸。”
“现在，针对缺点改进，你们居然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难道……你们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在一个月之内有所突破。”
“在此条件下，你们要啥给啥。”
“来吧，向孤证明，你们不是废物！”
说完，挥手让众人离开前厅，朱祁钰则转身去了书房，提笔挥毫，刷刷写出数张墨宝。
王诚拾起一张，只见上书：论蜂窝煤。他走近，又见郕王大同小异的炮制着下一张，诸如：论狼人杀、论西游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静等着，朱祁钰罢笔后。王诚适时递上一张热毛巾，让他擦手。
王诚一边问：“王爷，厨房来问：可以传膳了吗？”
“嗯。”朱祁钰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欣赏杰作。
皇帝受万民的供养，但是除了皇庄，别无正经收入，没钱了，只有从国家税收上打主意。
而藩王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打的是良田和商铺的主意。
但他们的田铺越多，国家收入就越少。
而这个矛盾的根本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这个矛盾就先从孤开始改变吧，朱祁钰这样想道。
他要以齐二爷，齐钰这个化名开商铺，达到财源广进、长目飞耳的目的。
另外，开放驿站，成立大明日报和书院的事也要在朝会时加快进度，催促他们尽快落实了。
“王爷，这都是什么？”
见朱祁钰兴致不错，王诚大胆发道。
朱祁钰浅笑，不答反问道：“王诚，你还没玩过狼人杀吧？嗬嗬，晚上叫上舒良，再多来几个人。咱们也娱乐娱乐。”
王诚忙不迭地答应了。爱玩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新奇玩意儿。于是他整个席间都挂念着：
“狼人杀。”
“这顾名思义，肯定是战斗游戏。”
前唐太子李高明不也爱扮演突厥人么？
见王诚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一粒一粒数着碗中的米，朱祁钰不由好笑，这时他看见舒良进来，走到身边，耳语道：“王爷，工匠还没回去呢。”
朱祁钰惊讶，“他们不回去，赖在我郕王府做什么？”
舒良：“听说，是因为匠人的倔脾气上来了。被王爷骂作是废物，心里不服气，要连夜改良火器呢。”
朱祁钰无语，闷闷道：“叫厨房给他们备饭。”
末了，他补充道：“听说熬夜会猝死，你可得盯紧了，别让孤的王府里死人。”
舒良：“是。”
吃完饭后，绕着王府散了半个小时步。王诚猴急地跑来，说人到齐了，朱祁钰携舒良缓缓到了前厅，就坐。
到场的八个人。
朱祁钰、舒良、王诚、王妃的丫鬟豆包、豆丁，侧妃杭氏的三个小丫头：守草、守树和守蝶。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讲起规则。
“八个人，三狼三神两平民。”
“神和平民是正义的一方，狼人是邪恶的一方。”
“狼人杀死其余五人，则胜利。平民和神揪出三个狼人，则胜利。”
见众人一脸懵逼，朱祁钰只好说：“先玩两局，你们就会了。”
用厚纸裁剪出大小相同的身份卡，朱祁钰这才想起，少了一个人，还有人需要来当‘上帝’。
于是三狼三神二民变成了二狼二神三民，朱祁钰则成为了‘上帝。’
将身份卡分发给众人后。
朱祁钰：“保持安静，无论如何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现在听我口令。”
“天黑请闭眼——”
在朱祁钰的眼神示意下，众人闭眼。
朱祁钰：“现在，狼人请睁眼。”
舒良和守蝶先后睁开眼睛。
“请选择你们要杀谁，大拇指朝上为：确定。”
守蝶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脸上还有几点雀斑。她一听，特别来劲，不顾队友舒良的意见，直接指了王诚。
朱祁钰看向舒良，舒良宠溺地点点头。
朱祁钰继续：“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祂是……”
“女巫请睁眼。”“昨天死的是……”“你选择救或者不救。你只有一瓶毒药和解药。”
“天亮了，所有人请睁眼。”
“昨天——是个平安夜。现在开始你们的辩论，然后投票。从左至右，王诚开始。”
王诚特别呆萌，一脸无辜地说：“咱家是个好人。”
朱祁钰憋笑，“下一个。”
舒良平静：“昨天咱什么也没干。”
豆包拉着豆丁：“我是预言家。豆丁是好人。”
豆丁拍自己胸脯：“对，没错，我是好人。”
守草气鼓鼓：“王诚是好人。”
守树：“奴婢不知道啊。”
守蝶狡黠：“我是女巫。是我救了王诚。”
朱祁钰：有好戏开始了。
……
半刻钟后，狼人胜出。众人沉浸在游戏中难以置信：狼人之一居然是憨态可掬的守蝶。豆丁一脸深情错付：你、你、你居然是狼人，啊啊啊，我掐死你，我替豆包报仇！
豆包发呆：我死了？
守草气鼓鼓：王诚我救你，可你居然投我？
王诚摊手：谁让你不说清楚？
守草怒不可遏：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守树：嘿嘿。
舒良一脸平静。
守蝶在豆丁的摇晃中哈哈大笑。
朱祁钰浅笑着，起身往厅外走去。这是千年前的大明，他们如此鲜活着。
……
或许是受到土木之变的余震，商铺找到了，出乎意料的快，隶属宛平县管辖的澄清坊，十王馆附近。值得一提的是，十王馆也就是后来的王府井。
“王爷，不瞒您说，因为这商铺的东家南下，租客也跑了，这才空出来，只留管家在打理。租金也算公道。”
朱祁钰去看了，是个五十平的长方形商铺，以前是卖布的。墙壁内还镶嵌着木板隔开的格子，一进门就是柜台。柜台往里走两步就是二楼的楼梯。二楼是个储货间。
想到只是暂时租用，不用要求那么高，朱祁钰也就颔首，签下了。
王诚：“王爷，请您取个名字吧。”
取个名字？这可让朱祁钰犯了难。
无他，只因他是个取名废。
转身看到一面破碎的镜子，朱祁钰顿时来了灵感，“以史为镜鉴。”
“就叫镜鉴轩好了。”
轩，带窗的小屋。
王诚：“王爷好文采。”
“那镜鉴轩卖什么呢？”
卖什么，朱祁钰走了两步，“暂时没想好。”
或者说，想卖的太多了。
一时半会，竟不知从何卖起。
“暂时，先卖狼人杀的卡牌好了。”
说完，朱祁钰有点后悔。京师动荡，百姓无心娱乐，这狼人杀说不定不卖座。
但他很快想到，对于堂堂郕王来说，这算什么困难？
更重要的是，自从死守京师的消息下达民间后，百姓的反应很积极。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可以再加一道保险。
朱祁钰很快有了主意。
“王诚。”
“奴婢在。”
“府中还有……算了，直接取粮，救济流民。”
“是。”
这群流民怎么也想不到，奇迹再次发生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朱祁钰声音虽小，但毫不避讳众人，于是他们稍微留意下，就听见他说：“府中田地需要人种，手脚勤快、干净的就送过去种田吧。”
末了，他又补充道：“以后府中吃穿用度一应朴素。能吃饱穿暖就行。”
“是。”
流民再次震惊了，这是天大的贵人。有粮，还有田，府中最低水平还能吃得饱穿的暖。
在他们震惊之中，朱祁钰已走远。
末了，他似又想起什么。问京中的铺子何处最繁华？王诚如数家珍，“当数中城九坊，在正阳门一带。”
“其中，南薰坊，是六部所在的地方。”
“积庆坊多为六科二十四监。”
“余下的还有澄清坊、明照坊、保大坊、仁寿坊、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
想了想，朱祁钰道：“王诚，你留意下，有合适的铺子立即上报。”
王诚：“不知王爷想要什么铺子？”
王府中还少铺子？
思索一番，朱祁钰：“不必过大，一般就行。最好挨着正阳门大街，消息灵通的地方。对了，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郕王府的产业。”
“对外，你就声称东家姓齐，齐二爷，齐钰。”
王诚了然：“奴婢明白了。手底下好几个脸生的适合办这事。”
朱祁钰又问：“京师什么最畅销？”
“畅销？”王诚已经不惊讶王爷口中时不时窜出的新词了。
贵人金口玉言，断没有他说错的理。
于是他不断适应，犯难道：“平民百姓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最不愁卖的应该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煤炭、木炭多而价廉，主要是山西府供应，其次是西山。米就不肖说了，这油更是五花八门，猪油，茶油，菜籽油。盐嘛，淮浙最盛产盐，设有盐场，由灶户、卤丁烧制盐。陕西有盐池，四川有盐井。”
“这酱醋茶，贫民还吃不起嘞。家中有余钱的，每逢过节才舍得买上那么一二两。”
“但这有钱的嘛，可说的花样就多了。单从吃穿住行四个方面就可以概括，越是有钱，就越是讲究精细二字。”
“不过，奴婢听说赫赫有名的晋徽二帮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穿金带银。单从这点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王爷您这座大山的。”
朱祁钰失笑，“你这马屁拍得好啊。”不过是重农抑商、等级秩序的延伸，却被皇权之下的万人蜂蛹谄媚着。
权利，迷人眼呐。
从外城绕了一圈又改道返回，途中经过南城北居贤坊，悄悄进去窥探了一眼，朱祁钰又背着手走了。
徐珵还在招募义勇，没有回京。
而大明军学中，一个勋贵之后都没有。洪武的淮西帮经过胡惟庸、蓝玉两案后，已经不成气候。而永乐的靖难帮因为土木之变，也逐渐衰落了。他们的后人大多只知圈地自萌。恨其不争。
兵权都快被文臣抢走了。
或许是被军学中，学子们打拳的厮喊所勾起兴致，朱祁钰并不着急回府，反而转身去了马场，骑射一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男子汉最高级的厮杀和搏斗。马场的人知道来者身份尊贵，特地挑选了一匹高大温顺的枣红色母马给朱祁钰。
在马夫的牵引下，两个回合后，朱祁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行策马奔驰。这可把王诚吓得不轻。朱祁钰早年养在宫外，等宣宗死后，才被接回宫中，接受正统的皇家教育。
君子六艺，学得只能说一般。加上朱祁钰原本胆小，可以料见，骑射学得不咋样，以至王诚如此担心。
但，贵人那管下人的死活。
朱祁钰横眉，呵斥道：“滚开。”
这马夫哪敢不从？
王诚脸色发白，还不等有所劝谏。就见郕王扬鞭策马，原地只留下扬起的灰尘。
王诚发了疯似的尖叫，“护驾、护驾，若是王爷有任何闪失，就是砍了咱家和你们的百个头也不够赔！”
于是，马场几个小太监和王诚纷纷骑马护卫在朱祁钰左右。
运动所产生的多巴胺不亚于谈情说爱。朱祁钰一上马，就如命定似地爱上了这项运动。马术是自由和残酷的。
在骏马奔驰的过程中，周围的景与物，人与事纷纷被抛诸脑后。风声只带来自由和欢乐。于是，朱祁钰很快不满足于此，他搭弓射箭，不出意外地脱靶了。而这恰好激起了他内心汹涌的胜负欲。
一箭不行，再一箭。
咻咻咻。
箭声和风声是如此相得映彰，是如此欢快。朱祁钰不知疲倦，直至箭袋空空如也。
等他停下来，后遗症随之而来。
他感到手臂手腕如灌铅般沉重。
两腿间传来涂了辣椒油的刺痛感。
马场中纷纷扬起的黄沙遮蔽双眼和口鼻。
毫无疑问，这是欢乐的代价。
朱祁钰骑在马上，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慢慢策马走回马厩，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王诚跟在身后，率先一步下马，“王爷，小心。”
“孤没那么娇贵。”朱祁钰扶着王诚下马，但疼痛并不影响他对马术的喜爱。“王诚，你记住，以后不上早朝，卯时提醒孤跑步，末时骑马射箭。”
“王爷这…是。”王诚无奈。
主子鲜少有听下人的时候。
回府后，时间尚早。朱祁钰下了轿，舒良似乎在门前候了许久，一见，就跑上前来。“禀王爷，殷画家已经出了样本，请您过目。”
朱祁钰：“哦？走，前厅。”
“账本核算得怎么样？”
舒良：“明巳时前应该就能报给王爷。”
朱祁钰侧目，但没说什么，余光见王诚抬眸偷偷打量自己。
朱祁钰目不斜视，淡定问道：“火器一事如何？”
舒良：“工匠正在抓紧研制。王爷，这事一时半会怕是急不得。”
朱祁钰心中明白，“嗯，孤知道，但你们不可懈怠。”
王府，前厅。
殷善不愧是大家，仅凭朱祁钰只言片语就猜出个大概。现下，只等上色了。画师对于颜色大概是最有话语权的，朱祁钰听从殷善的建议，敲定以白、金、红三色为勋章的基调。
而工匠那边可谓是一筹莫展。
火器第一次用于战争是在南宋。
在元明时期登峰造极。
而明朝，主要有两大类火器。一为手持的火铳、鸟铳。二为大型大炮。而火器的种类也是多样万变的。
研制遭到了瓶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短期有重大突破想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朱祁钰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送走殷善，叫来众多工匠先是大发脾气，指责他们整整一天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们和火器打过多年交道。”
“想必其优缺点，你们早已了然于胸。”
“现在，针对缺点改进，你们居然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难道……你们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在一个月之内有所突破。”
“在此条件下，你们要啥给啥。”
“来吧，向孤证明，你们不是废物！”
说完，挥手让众人离开前厅，朱祁钰则转身去了书房，提笔挥毫，刷刷写出数张墨宝。
王诚拾起一张，只见上书：论蜂窝煤。他走近，又见郕王大同小异的炮制着下一张，诸如：论狼人杀、论西游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静等着，朱祁钰罢笔后。王诚适时递上一张热毛巾，让他擦手。
王诚一边问：“王爷，厨房来问：可以传膳了吗？”
“嗯。”朱祁钰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欣赏杰作。
皇帝受万民的供养，但是除了皇庄，别无正经收入，没钱了，只有从国家税收上打主意。
而藩王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打的是良田和商铺的主意。
但他们的田铺越多，国家收入就越少。
而这个矛盾的根本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这个矛盾就先从孤开始改变吧，朱祁钰这样想道。
他要以齐二爷，齐钰这个化名开商铺，达到财源广进、长目飞耳的目的。
另外，开放驿站，成立大明日报和书院的事也要在朝会时加快进度，催促他们尽快落实了。
“王爷，这都是什么？”
见朱祁钰兴致不错，王诚大胆发道。
朱祁钰浅笑，不答反问道：“王诚，你还没玩过狼人杀吧？嗬嗬，晚上叫上舒良，再多来几个人。咱们也娱乐娱乐。”
王诚忙不迭地答应了。爱玩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新奇玩意儿。于是他整个席间都挂念着：
“狼人杀。”
“这顾名思义，肯定是战斗游戏。”
前唐太子李高明不也爱扮演突厥人么？
见王诚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一粒一粒数着碗中的米，朱祁钰不由好笑，这时他看见舒良进来，走到身边，耳语道：“王爷，工匠还没回去呢。”
朱祁钰惊讶，“他们不回去，赖在我郕王府做什么？”
舒良：“听说，是因为匠人的倔脾气上来了。被王爷骂作是废物，心里不服气，要连夜改良火器呢。”
朱祁钰无语，闷闷道：“叫厨房给他们备饭。”
末了，他补充道：“听说熬夜会猝死，你可得盯紧了，别让孤的王府里死人。”
舒良：“是。”
吃完饭后，绕着王府散了半个小时步。王诚猴急地跑来，说人到齐了，朱祁钰携舒良缓缓到了前厅，就坐。
到场的八个人。
朱祁钰、舒良、王诚、王妃的丫鬟豆包、豆丁，侧妃杭氏的三个小丫头：守草、守树和守蝶。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讲起规则。
“八个人，三狼三神两平民。”
“神和平民是正义的一方，狼人是邪恶的一方。”
“狼人杀死其余五人，则胜利。平民和神揪出三个狼人，则胜利。”
见众人一脸懵逼，朱祁钰只好说：“先玩两局，你们就会了。”
用厚纸裁剪出大小相同的身份卡，朱祁钰这才想起，少了一个人，还有人需要来当‘上帝’。
于是三狼三神二民变成了二狼二神三民，朱祁钰则成为了‘上帝。’
将身份卡分发给众人后。
朱祁钰：“保持安静，无论如何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现在听我口令。”
“天黑请闭眼——”
在朱祁钰的眼神示意下，众人闭眼。
朱祁钰：“现在，狼人请睁眼。”
舒良和守蝶先后睁开眼睛。
“请选择你们要杀谁，大拇指朝上为：确定。”
守蝶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脸上还有几点雀斑。她一听，特别来劲，不顾队友舒良的意见，直接指了王诚。
朱祁钰看向舒良，舒良宠溺地点点头。
朱祁钰继续：“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祂是……”
“女巫请睁眼。”“昨天死的是……”“你选择救或者不救。你只有一瓶毒药和解药。”
“天亮了，所有人请睁眼。”
“昨天——是个平安夜。现在开始你们的辩论，然后投票。从左至右，王诚开始。”
王诚特别呆萌，一脸无辜地说：“咱家是个好人。”
朱祁钰憋笑，“下一个。”
舒良平静：“昨天咱什么也没干。”
豆包拉着豆丁：“我是预言家。豆丁是好人。”
豆丁拍自己胸脯：“对，没错，我是好人。”
守草气鼓鼓：“王诚是好人。”
守树：“奴婢不知道啊。”
守蝶狡黠：“我是女巫。是我救了王诚。”
朱祁钰：有好戏开始了。
……
半刻钟后，狼人胜出。众人沉浸在游戏中难以置信：狼人之一居然是憨态可掬的守蝶。豆丁一脸深情错付：你、你、你居然是狼人，啊啊啊，我掐死你，我替豆包报仇！
豆包发呆：我死了？
守草气鼓鼓：王诚我救你，可你居然投我？
王诚摊手：谁让你不说清楚？
守草怒不可遏：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守树：嘿嘿。
舒良一脸平静。
守蝶在豆丁的摇晃中哈哈大笑。
朱祁钰浅笑着，起身往厅外走去。这是千年前的大明，他们如此鲜活着。
……
或许是受到土木之变的余震，商铺找到了，出乎意料的快，隶属宛平县管辖的澄清坊，十王馆附近。值得一提的是，十王馆也就是后来的王府井。
“王爷，不瞒您说，因为这商铺的东家南下，租客也跑了，这才空出来，只留管家在打理。租金也算公道。”
朱祁钰去看了，是个五十平的长方形商铺，以前是卖布的。墙壁内还镶嵌着木板隔开的格子，一进门就是柜台。柜台往里走两步就是二楼的楼梯。二楼是个储货间。
想到只是暂时租用，不用要求那么高，朱祁钰也就颔首，签下了。
王诚：“王爷，请您取个名字吧。”
取个名字？这可让朱祁钰犯了难。
无他，只因他是个取名废。
转身看到一面破碎的镜子，朱祁钰顿时来了灵感，“以史为镜鉴。”
“就叫镜鉴轩好了。”
轩，带窗的小屋。
王诚：“王爷好文采。”
“那镜鉴轩卖什么呢？”
卖什么，朱祁钰走了两步，“暂时没想好。”
或者说，想卖的太多了。
一时半会，竟不知从何卖起。
“暂时，先卖狼人杀的卡牌好了。”
说完，朱祁钰有点后悔。京师动荡，百姓无心娱乐，这狼人杀说不定不卖座。
但他很快想到，对于堂堂郕王来说，这算什么困难？
更重要的是，自从死守京师的消息下达民间后，百姓的反应很积极。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可以再加一道保险。
朱祁钰很快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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