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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引蛇出洞(二)

    在论瓦剌之败中,朱祁钰如此引用道:气候的温度或许也是历史的温度。前元暖,而明较冷,草衰风狂。是以以北而居的游牧民族为了生存,将刀兵指向长城内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中国。

    这是一场两个文明的战争。

    两个文明的思想对撞。

    我们并不能说它带来的全是坏处。它给儒雅的汉人带来了血气。勇于拿起刀枪对抗的血气。

    正是这种血气在历史碎片中不断穿梭,从而织就一副千年不衰的传世绝画。

    而中国幅员辽阔,又处于一致抗敌的团结时期,就天时、地利、人和而言,瓦剌如何能不败?

    ……

    胡长宁读完,胡濙破天荒地没有昏睡过去,反而精神抖擞。早在此文送到内阁,他就已看过,初时只觉是土碗白水,和传统的八股文对比,并无对仗华美可言。可再看三看,再读三读,这碗无色之水竟汩汩从碗底涌泄千里,冲击使得脑中空白,重生出一片清丽之花。

    他早就猜到齐玉齐二是朱祁钰。

    他早就听到朱祁钰亲口对他说: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可当现在,看到他又写出论瓦剌之败的时候。

    胡濙的内心陷入反复肯定又质疑的两难局面。

    同是生而为人,比他少吃几十年的后生怎么有如此阅历?在蛰伏二十载后,只为告诉他胡濙,你看错了人,朱祁钰并非懦弱低视的人,他站在所有人都站不到的高处,看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风景。尽管老生可以嘲笑他描述风景的手笔并不高超,除此之外,别无嘲笑之处。

    但似乎,也没有人敢嘲笑他。

    因为,他是大明郕王。

    未来的皇帝。

    难道,真是太宗文皇帝显灵?

    胡濙只能如此归结于此。

    想得太久、太深,胡濙精力费尽,等到胡长宁发现时,他已经坐在藤椅上昏昏睡去。

    与此同时,同一时空下的一群人也发出同样的感慨。颉芳斋,商辂做东的宴席上,他为诸多同僚娓娓念完后,笑道:“此文文风朴素,可理念却源于亚圣孟子的天时地利人和的轻重观念。”

    “可见郕王殿下是从先贤圣人的遗章中领悟甚多,这如何不是我大明之福,来,当为此浮一大白。”说完,举杯尽饮,和他同桌的有陈循、萧镃等人。

    众人饮醉后,有手痒难耐的,挥毫写下:八月二十八日,颉芳斋与友人读郕王日报有感的诗文。

    世间阴阳总是调和着的。

    有喜,自然有怒。

    风从山涧呼啸而来,吹到瓦剌太师也先的脸上,北地苦寒,湿润的南风令他无比向往。同风吹来的还有来自明帝国的讯息——大明日报。瓦剌温水煮青蛙腐蚀了明境数年,他能弄到这样消息简直比翻手还容易。

    “这是什么?”

    大同王一进营帐,一沓纸就从也先的手中丢到他脚边,他不解发问。

    也先看着他,说道:“一个笑话。”

    “哦?”大同王来了兴趣,捡起一看,论瓦剌之败。他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也先盯着他,也不开口。大同王笑得开怀,声音也因此高涨了一些,附和道:“果然是个笑话。”

    “小王这就拿去给正统小儿一看。他的脸色一定会更好笑。”说着,正欲离开。

    “慢着。”也先制止了他。“你可知这个笑话给我部带来什么危害?”

    大同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不明白太师淮王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赛刊王适时出声,说道:“因为它,一夜之间竟让大明招安了百余名我部勇士。而你大同王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说完,他斜乜了大同王一眼,那目光中的鄙视再明显不过。

    “它是笑话不假,可笑话中的黄金和粮食却是真的。”

    大同王满不在乎,掩饰道:“那又如何?被招安的不过是没蛋的孬种,等老子的宝刀杀进北京城后,黄金和粮食都是我的。”

    “哼。”赛刊王别过头去。“那你怎么还不杀进去啊?”

    大同王怒道:“你!”他向也先说道:“请太师发军令。小王这就杀进宣府。”

    “蠢货。”赛刊冷道。“正统在我手上,我何须血兵进关?”

    也先坐在帐上,乐见他们的争斗。但见大同王不敌赛刊,他于是站出来拨正天平,说道:“明军不值一提,本王是要防着北边的王庭。一进北京,我必称王,届时我部兵马定要以雷霆之势制服蒙北诸部。而现在,明廷却借招安削弱我方实力,这叫本王如何能忍?”说完,也先向大同、赛刊说道:“传令:但有通敌、动摇我军心者,杀无赦!”

    ……

    万花楼,某间厢房。

    屏风隔着,一张漆案边,坐着一个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少年人面白无须。

    眉宇间一派贵气。

    他用枣木簪子束着头,着身湖纱道袍。懒散着,眺望着窗外,窗外青山连着青山,绵棉无际。

    此人正是乔装而来的朱祁钰。

    耳边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道曼妙的影子先是出现在屏风上,紧接着出现在朱祁钰跟前。

    “公子,请用茶。”潘翘儿送来一盏清茗和两碟糕点。

    朱祁钰向来以宽和示人。他人畜无害的笑着,“怎好麻烦翘儿姑娘。”

    潘翘儿见他嘴上说着麻烦,但手却是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水牛饮,不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齐公子这次一个人来的?”

    客套完毕,潘翘儿开门见山道。

    朱祁钰拈了块片糕,含糊道:“一个人来的,不为公事。”

    “不为公事,那就是私事了?”潘翘儿看向他,“我与齐公子以公事相结识,并无私交。能让齐公子以私事来到万花楼,相必——是你想睡我。”

    “噗、咳咳咳咳咳。”朱祁钰奇她语出惊人,夯实的糕点梗在喉间,呛得他咳嗽了数声。

    “怎么?”潘翘儿不解。

    朱祁钰看了她一眼,“我身旁的女子都规矩守礼。实在无趣。”

    潘翘儿:“所以你是在夸我?”

    朱祁钰浅笑道:“不错。”

    “谢谢了,身如浮萍,规矩早就牵不住我。话说回来,既然齐公子不是来寻翘儿开心的,那…请恕翘儿失陪。”

    朱祁钰啜了口茶,“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