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生活记事 » 第十七章 雪

第十七章 雪

    昨天傍晚,安静了大半天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我原以为是我这个孤寂的人终于被谁给记起了,打开后才发现,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而已,心里顿时又提不起劲儿。

    我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守在电脑旁,看了一部《千钧一发》的科幻电影,虽然是20年前的老片了,但还是有些感动的,至少主人公文森特那为了理想的坚持,对命运抗争的精神,还是让我那冰封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看完后,久违的,在朋友圈感慨了几句——人,本就该高昂着头颅,披荆斩棘,发出不屈的怒号,而不是向着命运屈服,向困难弯腰。

    本想着数百人的微信好友中,能有人问候一句,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夜色弥漫开来,直到下了两天的毛毛雨变得更大了,我才自嘲着收拾起心情,拿起手机,准备把这一句毫无意义的感慨删除,免得别人见了莫名其妙,自己看了也糟心至极。

    手指滑动过屏幕,无意中看到天气预报的内容,说是夜间会降温,会降雪。

    要下雪吗?

    我是不太相信的。虽然我身处的小镇被大山包裹着,但气温从来都不会太低,十多年来,还真没下过雪,雨夹雪是有的,但不能持久。

    我固然是不相信会下雪的,但还是给几个关心至极的亲朋发去了消息,提醒气温的变化,注意保暖之类的。

    但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复,哪怕是简简单单的“知道了”、“你也是”这样的话都没有,我失望不已,同时也反思起来,从何时起,我和周遭的人关系淡漠到如此地步了?

    当然,我绝不会承认,这是我的问题,又有谁会大大方方的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导致的呢?或许,他们在某时某刻,如我这般反思时,得出的结论,也会和我的差不多吧。

    一直到夜深人静时,我就着雨水敲打雨棚的声音,静静地听着民谣之时,父亲回来了。

    他和母亲一直在云南,给大哥带孩子,两个小淘气,总不太安生,需要人时刻看着、守着。

    大哥的车坐不下全家,不包括我,所以父亲坐高铁先回来了。

    父亲回来了,我显然是高兴的,这个家中,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了,有了些生气。我忙着给父亲铺床、整理行李、做饭,我觉得安心极了,虽然我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但此刻,忙碌起来,感觉也不差。

    午夜,父亲坐了一天的车后有些疲惫,吃完饭后就睡下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还在固执的等着手机响起信息提示的声音。

    我就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街道上昏暗的路灯,和那细细密密地飘散着的雨,屋内的灯光明亮,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怎会没有消息呢?哪怕一条也好,哪怕是敷衍的也行,至少能让我知道,我未被世间所遗弃。

    雪花不经意的落了下来,从数万米的高空中,悄悄地、轻柔地,落下。被冰寒的风吹到我的脸上,冷极了,却让我低落的精神一振。

    我又拿起手机,对着黑暗的天空,就着昏黄的路灯,拍摄了一小段视频,然后发给了几个爱极了雪花的朋友,告诉他们,下雪了。

    我全然忘记了,此刻已是午夜,大概他们已经安眠了吧。

    我只是固执的觉得,他们应该也是欢喜的,就如同此刻的我,听见手机的铃声,欢喜不已。

    上一次见着雪花是什么时候呢?

    收到的消息并不美好——“很晚了啊,大哥。”

    虽然被抱怨了,但我还是很欢喜的,终于,等了半个夜晚,终于等来了一条消息,多么可笑且可悲的人啊。

    我满心欢喜的思考起来,我上一次见着雪花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哪里呢?是否也如现在这般形单影只呢?

    嗯~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问题。

    我到过XZ,那里的山峰常年积雪,但我没见着雪花飘落的轨迹,大概是算不上的。

    我曾在贵州的山岭间兜兜转转,却总是错过那雪花的飘落,不是太早,就是太迟,总是错过,就如同我半生的岁月里,错过的人、错过的事、错过的风景。

    我登顶过玉龙雪山,倒是有雪花飘落,但我总觉得,我看到的,并不是雪花,而是雪层堆积的过程。有区别吗?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只有那些多年不下雪的地方,偶然飘散下来的雪花,才是最美的,最让人满心欢喜的。

    哦,我记起来了。上一次看见这般的雪花飘落,还是在重庆某区县下辖的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时的夜,也如此刻般安静。我坐在农家乐的院子里,听着楼上偶尔传来的打麻将的声响、土狗的狂吠、风拂过树梢时的声音和几声轻柔的低语,安静地看着,雪花飘落在茅草棚上、树叶上、草地上、路上......不消片刻,我的头发就被雪花融化后的水给打湿了。

    农家乐的老板是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异常的中年汉子,他端着一张小桌子摆放在我的身前,摆了几盘油炸的小吃,有花生米、蜂蛹、小鱼干、薯片和一叠拌着些盐的辣椒丝,还沏了一杯热茶。他拿着一瓶白酒坐到我的旁边,说:“兄弟,来搞点。”

    我欣然地接受了邀约。

    那时的我还能喝酒,能喝不少,我们就着美味可口的小吃,喝着火辣的白酒,胡乱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吹着不用给钱的牛逼,一直坐到深夜,他的头发、衣服,我的头发、衣服,都被雪水打湿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搂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以后经常来这边耍,哥哥保证你吃好、喝好、耍好。”

    我也有些微醺,每当这种时候,说话之前,我总是要在脑子里排练一遍,才说出口,生怕自己说错话,得罪人,于是我就顿住了。

    “兄弟,啥子都莫说,都在酒里,来,这杯酒,我们干了。”他豪气干云的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完,大概有二两。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大口喝酒了,一口下肚后,胃里不停的翻滚着,火辣辣的,有点想吐的感觉。

    这时,二楼的窗户打开了。

    “喝喝喝,一天就晓得喝那点马尿。”

    是老板娘的声音,嗓门很大,让迷迷糊糊的我瞬间清醒了,那种想吐的感觉也消散了。

    “吵啥子嘛吵,我和我兄弟喝点酒,你都一直吵,烦不烦嘛。”老板的声音显得就小了很多,有些底气不足吧,毕竟耙耳朵是川渝两地的一大特色。

    “我不吵,你就一直喝嘛,喝死算了。”

    说完,老板娘关上了窗户,老板小声的说:“兄弟,今天收了,差不多了,不然等哈我都上不到床了。”

    恰好,我也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继续喝了,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我和他一起,把桌椅和餐具收拾好,看着他慢步走向楼上,羡慕极了。

    老板娘是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人,身材普普通通,穿着打扮也普普通通,但她很勤快,待人接物也极具亲和力,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有对着老板之时,才横眉冷眼,我知道,她那些呵斥,其实是关心至极的爱呀。

    我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看着地面上、草地上、树叶上、屋顶上被雪花装点得银装素裹起来,不觉得就沉醉了,思绪放空,就那么看着,村庄、远山和漆黑的天,听着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唠叨,痴了。

    直到一阵寒风吹过,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才回过神来。

    思绪怎么能放空呢?

    最近有人不止一次质疑过我的这种说法,她说,思绪是不可能放空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呢?

    但我该怎么解释呢?

    那种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有当你深陷其内,才能理解,但她总是不能明白。

    当我默不作声的出神之时,她总会问,你在想什么?然后又接着说,别给我说什么都没想,思绪放空,我不信。

    每次,我的心情都很美,像极了此刻,满心欢喜。虽然,只是简单的无关紧要的几句话,但那是她啊,我朝思暮想的人儿。

    雪,越下越大,朋友圈也开始热闹了起来。人们都在炫耀着自己拍到的景致,虽然都是在昏暗的夜色里拍下的,似乎这就是今夜,世间最美的风景了。

    但,我的手机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声响,就像睡着了一样。

    是啊,夜深了,睡着了。我如此想着,走进房间,枕着轻柔的雪花飘落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身处一个幽深的山谷,有一座小木屋、一条小溪,木屋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木屋的左右两侧,是成片的土地,栽种着各种应季的蔬菜。一场不大的雪,把这一切妆扮得恰到好处,我坐在屋檐下,烤着篝火,写着书信,简单而恬静的生活。

    那是我的理想乡啊,一个遗世独立的地方,一个没有烦恼忧伤的地方,一个能让我灵魂安放的地方,但我怎能寻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