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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露诺走进了小店,坐在了靠近门的位置,用胳膊拄着桌子,双手捧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前面,什么都不说。

    今天是别开张了,老板想。露诺当然可以一直坐在这里,但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最后还是怯生生地上前想要询问,但被她拦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听到辅祭这么说,老板他心里放心了一半,“我当初也不应该让你去承担这个责任,但这确实是背叛。朋友,我想我不只是还清了你的钱吧?”

    “是的,您帮助了我们,我也无以为报,但您让我去和那些军人去对簿公堂,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露诺长叹了一口气,“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您明天没有法庭要去了吧?”老板轻声问。

    “哎,请拿些酒来吧,我先给钱。”露诺摇头回答。

    露诺掏出了钱摆在了桌子上,看着老板娘的眼色,老板也只好将钱收下。

    金林的酒都是度数很低的,露诺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但当她想起安洛竟然喝醉时,她也不知自己应当是气愤还是感到好笑。

    这里并不能为你讲述酒的味道,正如没人可以诉说死亡的感觉。无论如何,文字与故事是无法为读者带来一丝味觉的感受,品过酒的人确实与没喝过酒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不只是解剖学上的肝脏的损伤——是的,无论多么轻微,酒精总是会在身体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它们都在聚集,等着与死亡这位好朋友赴约。人们是才知道或是还未知道它的危害吗?这是不可能的,当第一杯酒被酿出的时候,想必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因酒而死的人。但这没有使得人们因此畏惧,正因为酒精能够杀死那些自己赖以生存的身体,才能去麻痹那些吹弹可破的神经。

    躲避并非是件羞耻的事情,死亡也不过是另一种生命状态。

    但不得不说的事,喝酒确实是误事。尽管露诺一再强调自己没醉,可她确实是找不到把自己弄出困境的加西了。大地在移动,房屋在摇晃,自己的头也越来越晕,但自己的屁股坐的地方还是如此的柔软。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端坐在这上面,她是骑在了上面。是马吗?她可没骑过马这很令人害怕,但随着感觉的逐渐恢复,她发觉自己的脚还与地面有着不时地接触,手也抚摸出柔软的长毛的触感。

    是羊吧?可它的头呢!忽然的真实感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从羊背上跌落。幸好,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扶住。

    “哦天,是你吗?”

    “不然呢?”那个熟悉的声音极不情愿地回答。

    “哦,那让我看看你。”露诺往后一仰,半躺在了羊背上,头更是直接砸在了羊的头上,羊疼的咩咩直叫,摇晃着想要把她弄下去,可这次早有准备的露诺已经不会让它得逞了。

    “嘿,你弄疼它了。”加西略带生气地说。

    “哦,她疼了,”露诺嬉笑着说,“她谁啊她?”

    “雷泽的乳母吧——我当初也是这样的。”

    “她多少钱买的?”露诺闭眼哂笑道,“雷泽是你朋友吗?”

    加西同羊一起停了下来,露诺则被突然的刹车弄地掉下了羊背。

    “多少钱?我不知道!”加西手里正攥着牵着羊的绳子。

    露诺从地上爬起,竟发现自己的袖子上全是呕吐物,惊讶地甩了甩袖子,但那些臭气并没有远离自己。她抬起头看着最后一抹夕阳下的加西,竟发现她脸上带着些许淤青,胸口上的那些,绝不是自己刚刚甩上去的。

    露诺终于醒了,可自己还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可她想不起来了。

    “你到底在干嘛啊?露诺,我的好祭司,你在干嘛?我没钱了,亲爱的,我没钱再去承担你的酗酒了,你最近到底在努力什么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我只是,累了。”

    “可你喝醉了。”

    “我说了我没醉!”

    露诺嘶吼地说,可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但他们二人都没有察觉。

    “哦,是,你一直清醒着。”加西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希望你能意识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是在审判一个罪该万死的犯人,他终究是你的哥哥。”

    “哪点看出是我在审判他?还是说你也是站在他那边的吗?”露诺反问道。

    加西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最后却只说,“可谁逼你了?”

    “逼我?这不公难道还要让我去笑脸相迎吗?”

    “不然呢?”加西看着露诺不解地说,“如今你能怎么办?你还不知道吗!”

    “我就是要让那混蛋滚出丽芙的生活!”

    “到底是滚出谁的生活?”加西突然降低了音调说,“丽芙还在睡觉,可她也是原告。”

    “滚出……”露诺迟疑了,但看着加西那双眼睛,她说,“我的生活,好了吧?”

    加西没有为她得到的答案高兴,她更加疑惑了,“可为什么啊?露诺,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也不知道。”露诺眼神黯淡了下来,“我错了,别再说这个好吗?”

    加西忧愁地看着露诺,也只得叹了口气,“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想这个问题。”

    露诺没再回话。二人前后走着,羊就在中间不紧不慢地跟着加西。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很安静的样子。可教会的门口还是有着人影闪动,但随着步伐的迫近,那些闪动也都随着夜色消失了。羊当然是不能带进去的,谁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这只无辜的母羊,我是说,万一给吃了呢?加西索性将这只母羊系在了教会马厩的栏杆上,反正自己早就和这儿的人打好了招呼,明天的羊奶给他们一些就好了。

    他们二人之后一直走到了露诺的房间,露诺这时才重新开口,“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给你洗。”

    “我没别的了。”

    “你先穿我的。”

    看着露诺,加西撇了撇嘴,她把外衣脱了下来,扔给了露诺,衬衣上还沾着东西,这些恐怕只能拿抹布擦擦了。

    “我要去看看丽芙,你去吗?”

    “我?”露诺迟疑道,“现在还是算了吧,我想我得整理一下思绪。”

    加西无奈地点了点头,自己一人便向更深处走去,露诺则是趁着所剩的醉意直接的入睡了。

    推开病房的门,只看到丽芙已经清醒起来,怀里正抱着孩子喂奶。

    加西忙关上门,看着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又看到丽芙正温和的笑着,瞬时一种东西好像扣动了她的心弦,使得她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回来了?嗯,你干嘛去了?”

    “我?”被丽芙的提问拽回现实的加西连忙回答,“我去找羊了。”

    “啊?”丽芙很明显没有听懂。

    “嗨,这不你才起吗,我早上就寻思万一孩子饿到怎么办……她人呢?”对于“双响炮”不负责任的行为,加西已经开始感到生气了。

    “他啊,走了,他很忙吧。”丽芙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

    “真不知道她帮上什么忙了……”加西也没太听清,她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

    加西不自觉地就想要凑近看看这个孩子。昨晚的第一印象总归不是怎么太好,毕竟他泡在水里这么长的时间,一些褶皱使得在那个黑夜里不是那么容易地令人联想到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这种反差想必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落差,那时的失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但今天则不一样了,尽管那些胎毛还是不能让人一眼就感到满意,但至少皮肤已经恢复到了婴儿应有的光滑和弹性。小巧的五官也是精致的可爱,绝对能让每个看到他的人拍着胸脯说:“这就是个漂亮小伙”,而绝对不是略带敷衍和妥协的,“真像他爸/妈欸”。

    不知不觉地,加西已经坐在了丽芙身旁,托着腮看着这个懵懂的孩子。他现在还没有哭闹,这正是抱抱他的好时机,倘若是孩子有一点怯生或是害怕,如此可爱的孩子是不能在别人的怀抱中安息一会的,只能由父母为这次体验进行安抚的善后;再长大些,他或许就要开始说话了,可惜这不是女孩,不然听到含糊的叫妈妈的声音就要更早一些,但孩子吗,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等着吧:再然后呢,可能就开始烦人了吧,无知的大脑总是想要用一切自己见到的东西填满,无需上发条的孩子会把所有的耐心都给拨弄到生活角落,可总有一天,在那一时一刻,这些东西就像是掉进床缝的弹力球一样沾满名为回忆的尘土被我们找回,望着这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男孩子,脾气就像是被他扎破的气球一样暂时无法鼓起来了……

    加西从遐想中回到了现实,她发现她自己现在是不能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孩子的,他还只能生存在母亲的怀抱里,他正贪婪地接受母亲无尽的爱意,母亲的乳汁正滋养着年幼的他,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总有一天他是要离开这片安乐乡的。那一天他会是怎样的状态呢?他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是像他祖母那样去成为一名才华横溢的作家呢?是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呢?是像他的姑姑一样成为一名执拗却善良的祭司呢?还是去追寻自己的道路并踏上只属于自己的伟大冒险呢?未来太远,这对于这个男孩来说还是太早了些。可他未来到底会是为谁而活呢?

    不知为何,加西她突然对于这个孩子感到无比的幸运,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被人抛弃到教会,然后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被人时刻惦记,前半生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的;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挨饿受苦,甚至一度想去持刀抢劫只为一些面包的;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去抛弃自己所热爱并可以为生的工作的……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有着无数的机会可以供他选择,但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更多的选择呢?这是不好说的,尽管王子与公主也有去乞讨要饭的机会,但更多的时候去继承王位或是政治联姻才是他们的选择。我们不会有王位要继承的,可这些类似冠冕又少过吗?

    浪漫的时代不在了,浪漫的事业也不好找了,最后连浪漫的人也做不成了。

    看着新生的孩子,加西她喜爱,她担忧,她害怕。他有着光明的未来,他面临着扭曲的现实,他可能变成那不自知的所有人。

    可如何呢,我终不是他。

    加西最后叹了口气,揉了揉酸痛的鼻子,望向了还在微笑的丽芙,“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孩子这时也满足地笑了,他松开了口,血液从新伤中渗了出来。

    “一直挺疼的。”丽芙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