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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露诺照常的去法庭参加这最后一天的审判,可这一次,前天的那个工作人员却没有像昨天一样打完招呼便离开,而是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一旁。

    “哎,小姐,告诉你个消息,你一定会高兴的。”

    “如果有的话,就请讲吧,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些好消息。”

    “法官啊,他跌死了。”

    “所以他今天来不了了是吗?”露诺狐疑地说。

    “啊?”那人诧异极了,“那他当然来不了,除非你把他抬过来!”

    “他们是法官世家吗,都会判案子?”

    逐渐发现两人所说的不在一条道上,工作人员才恍然大悟道:“哎,误会了,我是说他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虽说一共也没有几阶吧,但世事无常吗,就摔死了。”

    “啊?我不知道啊,”看着她闪着求知的光的眼睛,“可,可我怎么就会高兴呢,这总归是死了人啊。”

    “嗨,没人喜欢那些视察的人的,大家都知道的。他们总是带着大城市的傲气过来呵斥我们,我是说,但凡是个混得不错的会来这里吗?”

    “天,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露诺被她突然地举动被吓得够呛,“我害怕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可是这关系到你的案子啊,我们也都关心呢,这个顽固派死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露诺摇头着连连摆手,苦笑地倒退离开了她的身旁,“不,请别。”

    望着逐渐远去的露诺,那人倒是疑惑丛生了起来,“情况没在变好吗?”

    捂着怦怦跳的心脏,露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推开了大厅的门,他们还坐在那里,如往常一样一动也不动。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借着道歉的功夫,露诺仔细地观察了这位新法官一下,是位女性,高颧骨,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了。

    “时间就是生命,切尔女士,我们在这个案子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与生命。”

    “对于贾汀法官的事我很抱歉。”露诺轻声地说。

    那人垂眼看着席下的露诺,“请坐吧,我就是要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尽管这个问题简单到不应当拖沓到如此地步。法官提问原告律师。”

    “是,法官大人。”

    “你的观点是否为去除夫妻双方身份而谈论本案件,即不应因芬恩先生的军人身份而产生对于他个人判决的偏驳。”

    “是的。”

    “那你是否同意去除波特女士身为孕妇的身份呢?”

    “不能同意。军人是职业,而孕妇绝非是一种职业,事实上,我们的原告因怀孕甚至被迫放弃她的工作。”

    “她原先是做什么?”

    “在金林为学生授课,也是半个家庭教师。”

    “教授的是什么呢,书画或是音乐吗?”

    “翻译学,但对象主要是些古籍之类的。她空闲的时候也会自己翻译一些,为自己换取些额外的稿费。”

    “收入如何?”

    “对不起,他们资薪保密,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那能说说之前的生活状况吗?”

    “我并不太知晓,毕竟这里离金林很远,但依据我父亲在世时的描述,波特一家生活还是很富裕的。”

    “倘若你的申诉成功了,丽芙要怎么办呢?”

    “身体调养好后大概是要回老家的,毕竟能再陪陪老夫妇。”

    “自己的远嫁的女儿突然带着孩子回来,而且还是离了婚——她不能在这里居住吗?”

    “恕我直言,这里是文化的荒漠。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学子逃离这里,大些点的城市的文艺者也都不屑于向我们这里扩散,我们的乡镇文学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文艺工作者的日子并不好过。”

    “既然如此,他们二人是怎么相遇的呢?”

    “这些事情的细节我并不知晓,为了准确性,请还是问他吧。”

    “好吧,那么总之,你已经认定丽芙女士为了这段婚姻牺牲了很多了,这不仅包括事业和身体,而且更是担负着孩子未来的发展,对吗?”

    “是的,法官大人。”

    “好的,我对你的提问结束。”法官点了点头,又将头转向了安洛,“法官提问被告,原告律师所说的是否属实?”

    “是的。”

    “那你对你的行为有何要辩解的吗?”

    “我目前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能?”

    “我不知要向谁解释。”

    “本庭就在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可原告,所有的原告呢?这件事归根到底不是我和我妻子的事情吗?可她为何要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质问我与法庭呢?是,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至亲,但这就能让她坐着我妻子的位置吗?”

    “被告,缺席的原告是因为她身体虚弱,情绪并不稳定,在一定情况上并不能够准确地表达清自己的意图。”

    “这就是她的诡计啊,这种事情我想本就不用拖到让大法官们来解决,可看看她之前是怎么做的,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审判繁杂不堪,为的不就是今天吗?我的妻子刚刚生完孩子,根本不能前来出庭,这法庭自然成了她的个人秀场。这场婚姻是我的父亲与他的老战友订下的,可那时候我和丽芙也见了面啊,怎么到了今天要离婚了,我却连我的妻子的面都见不上一面,就被她这么三两句话就给我们拆散了呢?还是说以后就开了这个先例,自己看不惯哪个人,就撺掇着他的爱人和他离婚?”

    “我们也都有自己的选择,也都有自己的职业,我践行了我的义务,那露诺她也该履行自己的职责吧?您和她刚才谈论孕妇是不是个职业,可既然谈到职业,那对面的律师又考过资格证书吗?她只是一个辅祭,无论看了多少的书也改变不了现实吧?难道我看了几本医书,我就能给病人开刀治病了吗?那样我会被人逮起来的,可你看看她,分明就是个讼棍吗!”

    “被告,注意你的言行,对于诽谤罪的审判我可是很在行的。”

    “抱歉了。”

    “但不得不说,原告的缺席确实缺少了必要的严谨性。切尔女士,你能保证完全代表你的原告的身份,维护她的利益,遵从她的意愿吗?”

    面对着法官的追问,她这时却再不能斩钉截铁的说“是”了。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保持保守态度吧,这次原告的申诉无效,波特女士和芬恩先生仍保持法律婚姻关系,但待到下次大法官来到这里,恢复健康的波特女士要直接与芬恩先生进行当庭对峙,是否进行离婚要由那次进行定夺。”

    “这场审判结束了,”法官敲响了法槌,“休庭!”

    手持着判决书的露诺就这样沉默地走出了法庭,面对着工作人员的询问,她都只是摇着头苦笑着,他们见此,便也都叹着气离开了。

    呼吸着街道上混杂不堪的气息,露诺的大脑已经不屑于去分辨他们了,只让着他们顺着鼻孔进入,再随着口腔散出。她的心肺正在扩张,她恨不得撕开衣物,刨开自己的胸膛,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冷却下来,但不等她去做些什么,寒意就从背后与四肢蔓延过来,寒意顺着血液扩散到了整个肺部,每次收缩和舒张都会让疼痛加倍。心脏的感觉则更加严重,就如是刚刚烧红的铁锭被不小心地掉到了冰水之中,在那扩散的水雾之中铁匠战战兢兢的将它夹出,而结果不言而喻,这颗名为心的铁块出现了可怖的裂痕。

    但霎时间,露诺的心好像不痛了,四肢也不冰冷了,就连那呼吸都顺畅多了。露诺木然地停在原地,她感到了自己的异样,可一个声音从四周传来,那声音相当的轻,却又压的四周的声音都听不清。

    “算了?算了!”

    四周的人都望向这个突然大叫的女子,但投来的异样目光却没被露诺所察觉,她只是又在那里站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

    “她是谁啊?”一个女士问道。

    一旁的路人回答:“她啊……”

    露诺已经离得足够远了,这些距离已经可以让她听不清其他人所说的话。

    她一路走回了教会医院,看着这熟悉的大门和门口熟悉的人,本来愁云密布的脸又不知不觉地露出了苦笑。

    加西正站在门口,脸上憔悴极了,如此黑的眼圈是露诺她从未在其脸上见过的,衬衣也是乱糟糟的样子,领口上好像还添了些新东西。她手里牵着羊,羊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却异常乖巧地就站在一旁。露诺也是第一次见到羊打哈欠。

    露诺先是苦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中滑落了,到最后她更是直接捧着肚子坐在了地上,笑得如此大声,以至于就连加西也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教会的石像鬼又跑了是吗?”

    “早就用绳子捆好了,”加西疲惫地回答,“还有着一点也不好笑——他对羊奶过敏。”

    “谁?”

    “雷泽,丽芙同意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了——你没看到我给你写的纸条吗?”

    “不,没有,谁都没给过我。”露诺不再笑了。

    “唉,这就是我为什么信不着他们,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加西听到之后,生气地摇了摇头。

    “雷泽?”

    “怎么,你不喜欢?”

    “不,我只是很耳熟,但又想不起来了。你是怎么想起这个的?”

    “说来话长啊,总之那天不是下了雨吗,我想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怎么也得和风雨有关吧,可这又是个男孩子,雨泽什么的又怪怪的,所以还是叫雷泽吧。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天下了那么大的雨竟然都没打雷,奇怪啊。”

    “丽芙她喜欢就好,我是无所谓的,”露诺点了点头“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把羊卖了呗,反正用不上了,丽芙她说她不喜欢喝羊奶。我也是的,怎么就没想到有人不适合喝羊奶呢?”

    “孩子呢,没事吧?”

    加西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可你在这里要怎么卖羊啊?你现在活脱脱的像个石像鬼,那羊就像是个地狱犬。”

    “这里总会有母亲缺奶水但孩子不对羊奶过敏的情况吧,这不是什么小概率事件。”

    露诺对此只是耸了耸肩,“反正你现在这样可不是什么卖羊的人该有的样子。”

    “我知道的,”加西无奈地回应着,可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复杂了起来,仿佛是过了一世纪一样,她最后开口说:“露诺,我和你说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抬头望着加西,露诺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刚想起身,却只见到加西蹲下身子,附在她的耳朵旁说着事情。加西呵出的本是温热的呼吸,但钻进露诺耳朵的却是冰冷的事实。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但如果非要说的话,这感受就如当初看到安洛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