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中的阴影
“毫无办法？”姜邈问，顺手解开了对斥候的禁锢。
“南边诺兰领的药剂师协会或许能给出治疗方案，但这里是北境之外，根本来不及赶过去。更何况……我们也无力承担那高昂的诊疗费。”斥候回答，言语中已经宣判了受伤之人的死刑。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这些幽影呢，我想知道它们是如何能使人大量失血却又不留下伤口，甚至整个过程都不可逆的。还有那个所谓药剂师协会，又有什么办法治疗？”姜邈又问。
“因为幽影所制造的创伤是意志层面的，而非躯体，它会让目标看到畏惧的场景，蚕食对方的精神和体能，并将幻象中造成的伤害照应至现实，直到目标彻底死亡，肉身消散。只有足够坚定的人才能意识到这一点，逆转损伤。”斥候做出解释，并低头看了一眼。
埃罗尔身上的白痕还在扩散，并没有因姜邈的努力而有所推迟。恐怕要不了多久，埃罗尔的身体就要和其他人一样分崩离析。
“……而协会炼制的药剂是唯一的治疗方法，能帮助饮用者更轻松的辨识出现实与虚幻。”斥候继续说，“但一瓶往往是不够的，想要活命就必须加大药量，这不仅是对财政上的负担，更会让饮用者在事后长期陷入鲁莽、盲目和自大的情绪中，但跟保住性命相比，这样的代价显然是可以被接受的。”
“等等！你是说只要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真的受伤，他现在受伤的状况就会终止？但像这种陷入深度昏迷的人还能有自主意识吗？”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他现在失血太多，白痕已经到了难以逆转的程度，恐怕……”
斥候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但姜邈却已经听不到了……
……
混乱、无序，四周像是笼罩着一层深灰色的迷雾，又像是有某种被碾碎了的浓稠杂质在蠕动。
一切方向感和距离都被模糊了，空间被无光的混沌笼罩着，但视线又能延伸到远方，直到不是尽头的尽头。
姜邈迈步向前，但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向前走，脚下传来的迟滞感就像是走在翻滚着的黑泥上。他抬起头，只看到头顶也是一样无边无际的混沌，并没悬着什么杯子之类的，松了口气。
而随着“前进”这样的想法出现，姜邈突然发现自己在空间上不断进行着跃迁——尽管没有任何参照物，但他还是切实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紧接着，一团鲜亮的色块突兀的出现，并迅速展开！一幅幅画面在姜邈面前闪过，成千上万个杂乱的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那是斥候埃罗尔被切割开的人生，以比分秒更细微的时间呈现在姜邈面前。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不再连贯，已经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甚至还包含着埃罗尔本人都未曾留意的细节。
很快，画面的数量削减了，杂乱的声音也被过滤，其中一个场景焕发出刺眼的白光，排挤掉了其他所有记忆。
……
四周满是发着光的透明框架，构筑成一个虚幻的场景，但随着认知的加深，框架逐渐饱满殷实起来。
一片陌生的环境出现在姜邈面前，一座位于半山腰的老旧木屋，屋内的煤油灯不稳定的摇曳着。那是埃罗尔儿时某段记忆中的场景。更确切地说，是“冰原上成年的埃罗尔受幽影干扰而产生的一段特殊的童年幻境”——姜邈花了足足几十秒才理清这段记忆的本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幼年”的埃罗尔看上去十分怪异，形象也一直在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切换，但总体来说还是幼年时的状态占据主导，这或许也是他迟迟未能苏醒的原因。
小埃罗尔捧着一本书，仔细阅读，但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紧闭着的门窗。在他面前，那张裹着油污的掉漆长桌上，摆放着一柄剑身细长的短剑，这把剑虽然双刃开锋，但过于单薄的剑身也只能用来戳刺。
“埃罗尔！”姜邈从记忆中得知了埃罗尔的姓名，大声呼唤，试图将他从梦境中唤醒，“埃罗尔·斯帕雷亚！”
埃罗尔显然听到了，至少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左顾右盼，容貌也短暂恢复成成年时的样子。但这显然还不够，埃罗尔又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书上，就连形态也一并变了回去。这一刻姜邈才意识到，这下换成埃罗尔与他之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我说，这过场CG就不能跳一下？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姜邈满心期待的顿了一下，但房间内却没产生任何变化，便只好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房屋陈旧，但药物、书籍和狩猎工具一应俱全，还有某种……类似考古用的工具，一些破损的地方也进行了修补，显然并不是什么临时据点。
姜邈随手翻开一本署着“托德·斯帕雷亚”大名的日记。
说是日记，但实际更像是一本工作记录，上面绘制着从各个古迹挖出来的文物，以及一些考古和探险的经验总结。
整本书的前半部分都是类似的内容，直到三分之二处才起了些许变化。
这一页的日期上写着5月19日。
“真难以置信，我居然当爸爸了，我甚至都没做好心理准备！这简直太梦幻了……兴奋、喜悦、紧张，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啊……真想一直陪在莉亚身边，但手头的考古工作不得不让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在这时候离开？姜邈带着疑惑，将书翻到下一页，上面写着3月29日。
“……我真是个杀千刀的混蛋，居然忘记了莉亚的产期！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母子。算了，还是先将手头的工作完成吧，获得的酬劳应该可以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又及：我决定听从奥利弗的建议，暂时不给他们母子回信，带给他们一个惊喜！”
姜邈皱起眉头。托德之前的决策还勉强能够解释，但3月的日记则完全展现出他精神的不正常！
日记被翻到下一页，里面的内容吓得姜邈差点把日记丢掉！
只见泛黄的书页上没有记载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有两页潦草的红色笔迹，写满了“回家！回家！回家！”这样癫狂的言语！
姜邈急忙将日记翻到下一页，好在这里托德没有再发癫，时间也悄无声息的来到八月。
“终于，我终于见到了我可爱的埃罗尔，这一年多的苦没白吃！只是莉亚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我该怎么哄她？”
9月6日。
“奥利弗来找我了，但我回绝了他的邀约，天知道我花了多大毅力。莉亚似乎也不怎么生我的气了，真是个好消息。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9月30日
“叫爸爸了！埃罗尔叫我爸爸了！我的天才宝贝儿子！”
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日记都不见了，有的被撕掉，还有的被涂抹上黑色，只剩最后一页还写着一句话：
“莉亚死了。”
“南边诺兰领的药剂师协会或许能给出治疗方案，但这里是北境之外，根本来不及赶过去。更何况……我们也无力承担那高昂的诊疗费。”斥候回答，言语中已经宣判了受伤之人的死刑。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这些幽影呢，我想知道它们是如何能使人大量失血却又不留下伤口，甚至整个过程都不可逆的。还有那个所谓药剂师协会，又有什么办法治疗？”姜邈又问。
“因为幽影所制造的创伤是意志层面的，而非躯体，它会让目标看到畏惧的场景，蚕食对方的精神和体能，并将幻象中造成的伤害照应至现实，直到目标彻底死亡，肉身消散。只有足够坚定的人才能意识到这一点，逆转损伤。”斥候做出解释，并低头看了一眼。
埃罗尔身上的白痕还在扩散，并没有因姜邈的努力而有所推迟。恐怕要不了多久，埃罗尔的身体就要和其他人一样分崩离析。
“……而协会炼制的药剂是唯一的治疗方法，能帮助饮用者更轻松的辨识出现实与虚幻。”斥候继续说，“但一瓶往往是不够的，想要活命就必须加大药量，这不仅是对财政上的负担，更会让饮用者在事后长期陷入鲁莽、盲目和自大的情绪中，但跟保住性命相比，这样的代价显然是可以被接受的。”
“等等！你是说只要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真的受伤，他现在受伤的状况就会终止？但像这种陷入深度昏迷的人还能有自主意识吗？”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他现在失血太多，白痕已经到了难以逆转的程度，恐怕……”
斥候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但姜邈却已经听不到了……
……
混乱、无序，四周像是笼罩着一层深灰色的迷雾，又像是有某种被碾碎了的浓稠杂质在蠕动。
一切方向感和距离都被模糊了，空间被无光的混沌笼罩着，但视线又能延伸到远方，直到不是尽头的尽头。
姜邈迈步向前，但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向前走，脚下传来的迟滞感就像是走在翻滚着的黑泥上。他抬起头，只看到头顶也是一样无边无际的混沌，并没悬着什么杯子之类的，松了口气。
而随着“前进”这样的想法出现，姜邈突然发现自己在空间上不断进行着跃迁——尽管没有任何参照物，但他还是切实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紧接着，一团鲜亮的色块突兀的出现，并迅速展开！一幅幅画面在姜邈面前闪过，成千上万个杂乱的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那是斥候埃罗尔被切割开的人生，以比分秒更细微的时间呈现在姜邈面前。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不再连贯，已经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甚至还包含着埃罗尔本人都未曾留意的细节。
很快，画面的数量削减了，杂乱的声音也被过滤，其中一个场景焕发出刺眼的白光，排挤掉了其他所有记忆。
……
四周满是发着光的透明框架，构筑成一个虚幻的场景，但随着认知的加深，框架逐渐饱满殷实起来。
一片陌生的环境出现在姜邈面前，一座位于半山腰的老旧木屋，屋内的煤油灯不稳定的摇曳着。那是埃罗尔儿时某段记忆中的场景。更确切地说，是“冰原上成年的埃罗尔受幽影干扰而产生的一段特殊的童年幻境”——姜邈花了足足几十秒才理清这段记忆的本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幼年”的埃罗尔看上去十分怪异，形象也一直在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切换，但总体来说还是幼年时的状态占据主导，这或许也是他迟迟未能苏醒的原因。
小埃罗尔捧着一本书，仔细阅读，但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紧闭着的门窗。在他面前，那张裹着油污的掉漆长桌上，摆放着一柄剑身细长的短剑，这把剑虽然双刃开锋，但过于单薄的剑身也只能用来戳刺。
“埃罗尔！”姜邈从记忆中得知了埃罗尔的姓名，大声呼唤，试图将他从梦境中唤醒，“埃罗尔·斯帕雷亚！”
埃罗尔显然听到了，至少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左顾右盼，容貌也短暂恢复成成年时的样子。但这显然还不够，埃罗尔又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书上，就连形态也一并变了回去。这一刻姜邈才意识到，这下换成埃罗尔与他之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我说，这过场CG就不能跳一下？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姜邈满心期待的顿了一下，但房间内却没产生任何变化，便只好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房屋陈旧，但药物、书籍和狩猎工具一应俱全，还有某种……类似考古用的工具，一些破损的地方也进行了修补，显然并不是什么临时据点。
姜邈随手翻开一本署着“托德·斯帕雷亚”大名的日记。
说是日记，但实际更像是一本工作记录，上面绘制着从各个古迹挖出来的文物，以及一些考古和探险的经验总结。
整本书的前半部分都是类似的内容，直到三分之二处才起了些许变化。
这一页的日期上写着5月19日。
“真难以置信，我居然当爸爸了，我甚至都没做好心理准备！这简直太梦幻了……兴奋、喜悦、紧张，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啊……真想一直陪在莉亚身边，但手头的考古工作不得不让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在这时候离开？姜邈带着疑惑，将书翻到下一页，上面写着3月29日。
“……我真是个杀千刀的混蛋，居然忘记了莉亚的产期！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母子。算了，还是先将手头的工作完成吧，获得的酬劳应该可以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又及：我决定听从奥利弗的建议，暂时不给他们母子回信，带给他们一个惊喜！”
姜邈皱起眉头。托德之前的决策还勉强能够解释，但3月的日记则完全展现出他精神的不正常！
日记被翻到下一页，里面的内容吓得姜邈差点把日记丢掉！
只见泛黄的书页上没有记载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有两页潦草的红色笔迹，写满了“回家！回家！回家！”这样癫狂的言语！
姜邈急忙将日记翻到下一页，好在这里托德没有再发癫，时间也悄无声息的来到八月。
“终于，我终于见到了我可爱的埃罗尔，这一年多的苦没白吃！只是莉亚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我该怎么哄她？”
9月6日。
“奥利弗来找我了，但我回绝了他的邀约，天知道我花了多大毅力。莉亚似乎也不怎么生我的气了，真是个好消息。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9月30日
“叫爸爸了！埃罗尔叫我爸爸了！我的天才宝贝儿子！”
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日记都不见了，有的被撕掉，还有的被涂抹上黑色，只剩最后一页还写着一句话：
“莉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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