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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曹操和许攸的恩怨

    接着,又有人跑来对曹操说:“明公,您现在已经被皇帝诏封为冀州牧,不如趁机上表皇帝,请求恢复九州古制,按照九州古制(现在是十三个州),则冀州的地盘就能够扩大(并州、幽州和部分司隶州就都得并到冀州里,冀州是古《禹贡》的九州之一,但幽州、并州、司隶州不是),这样您作为冀州牧直辖着广天大地,则天下服矣!”

    曹操听了很高兴,尚书令荀彧一直在后方主持朝廷,不怎么参与军机,这时候听说了,赶紧跑来劝阻曹操道:“你如果要恢复古制,那河东郡、冯翊郡、扶风郡(这仨属于司隶州,尚非曹操直接有力控制)、西河郡(属并州),以及幽州(属袁熙控制)、并州(高干控制,目前高干见邺城被曹操攻破于是投降曹操,曹操令他继续领并州刺史),就都得并到冀州里,那就意味着得夺去很多人的地盘。如今您破了袁尚,杀了审配,海内震骇,人人自恐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您再宣布把刚才那些地方也纳入自己的直辖,这些人就得人心思动,联手抗衡您了。一旦其中有人生变,那首鼠其间的好人也得被裹挟着转相干坏事(进攻您),您疲于应对,袁尚就趁机得以宽死了,袁谭也必对您定生出二心,刘表也就得了机会把荆州坐稳,则天下就不好办了。所以,这事,还是先不办比较好吧。”

    曹操听了,也只好把大九州的事给放到公文筐里“无限期延长搁置待办”那一栏里去了。

    这里荀彧说的固然有些道理,打破均势后可能遭致别人的联手攻击,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阻止曹操这么做,是为了汉献帝的利益考虑的。荀彧渐渐和曹操在政治大方向上发生了偏离。不过荀彧是颍川士大夫的士林领袖,曹操下面的文官重臣多是由他推荐的,曹操也不得不无法违逆他的意思。只是内心暗暗地且惊且闷。从此以后,除了在征刘表的事情上,荀彧就很少跟曹操筹谋策划,相与沟通了,荀彧越来越右了。

    这时候,许攸又来烦曹操了。平时一班君臣吃饭或者开会的时候,许攸就开始相戏了:“曹公,袁绍那几个小媳妇死了,头发都被刘太太髡了,髡下来的头发,也不知道留着没有。没有留着的话,就真可惜了。”

    曹操露出糊里糊涂的神色:“为什么可惜啊?”

    许攸说:“是啊,到时候给您用上,脑袋就不会那么浑欲不胜簪了。哈哈!”许攸忍不住乐了。群臣也立刻明白了,鼓着嘴乐了。

    曹操当即也笑了。原来,曹操一次行军,下令不许踩麦子,有犯者死。结果他的马倒跑了,把麦子踩了。曹操说:“我自己给自己来个髡刑吧,把我头发割了!以发代首。”

    许攸一说续了袁绍小妾们的头发给他用上,补在脑袋顶上,曹操虽然嘴上也乐之,心里却苦得好像又被割了一次一样。

    过了一会儿,文武诸将继续饮酒说话,嗡嗡哄哄的,许攸又来兴致了,不知说什么好,举着杯子对曹操喊,这次,甚至连小名都当众喊出来了:“阿瞒,卿不得我相助,就得不到这冀州的啊!哈哈”

    曹操也只得笑着应到:“哈哈,是啊,汝言极是。”然而曹操肚子里气得呐,你怎么又当众喊我小名啊。我都五十岁的人啦,你不喊我曹总,喊我还不是成年人时候的小名,不把我当人啦。你非要到我头上拉粪才好啊!

    结果,许攸喊小名喊上了瘾,经常这样地当众喊小名和和曹操开玩笑。曹操心想,你平常也乱喊别人小名吗,没有人经常扁你吗?

    将相顶头堪走马,公侯肚内好撑船,曹操也暂时不便发作。

    这一日,曹操带着一群文武随从出邺城东门,许攸也在里面跟着,许攸走出东门,回头看了一下,对左右人说:“此人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意思是,全靠着我,他才有今天这么耀武扬威。

    有人听到了许攸这句话,觉得很有创意,就把它报告给了曹操。曹操于是不犹豫了: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传我的命令,把他给我抓起来。许攸被收进监狱里,随后就被杀了,至于找的什么罪名,就不知道了,作为官吏,他不可能没有短处。

    自以为才能超群,就会触犯别人,所以多智者其实都是弱势群体,宝剑太锋利,不知收好,有时就会割了自己。所以古人贵“既明且哲”,既聪明又懂事,方能“以保其身”,这虽然是庸俗的理论,但在庸俗的社会中,在曹操还不能完全脱离庸俗还是个俗人而非圣人的情况下,这就似乎是真理了。

    曹操在邺城待了一两个月之后,才想起往外一看,这时候,他的盟友袁谭,正像一个刚从地震废墟里挖出来的绝食已久的人那样,胡吃海塞地往自己嘴里塞粮食和吞地盘呢。

    袁谭也真能潜龙上天的,趁着曹操围邺和随后入邺料理的当,不但光复了平原城和平原国,还向西夺取了冀州的甘陵郡、安平国、渤海郡、河间国(河间驴肉烧饼彻底被他买断了),又北上中山国,把袁尚又暴打了一顿,收吃了袁尚的残兵,后者被迫孤身向北逃往幽州,投奔二哥袁熙去了。冀州的一多半地盘遂都归了袁谭,郭图的计划看上去已经落地。

    这一天,袁谭却收到了曹操的一封来信,随着信还有袁谭的大闺女也被退回来了,脸上挂着泪。曹操信中说:“你我去年结为婚姻,说好一同打袁尚,可是口沫未干,你就挖我的墙角——吕旷工和吕投降,随后又完全不听我的调度,明以打袁尚为名,私里狼奔豕突。孤这就把你的大姑娘退给你,并提一支大军代表月亮惩罚你!”

    袁谭看了信,安慰女儿说,虽然你情场失意了,但我战场得意了,以后我擒了曹操,把他的曹整抢过来给你就是了。女儿说,最好把曹植也抢过来。不久,曹操来打袁谭了。曹操大兵向东开进,打到了平原城下,耀武扬威,屯扎东门。袁谭准备战略转移,带领大兵连夜往北边的渤海郡郡治南皮遁去,一方面渤海郡是冀州最大人口最多的郡,一方面渤海郡以北的辽西郡(唐山到秦皇岛地区)有他的乌丸盟友。曹操一路追去,这时候已是年底隆冬的十二月,天气正冷,大河冰冻。

    曹操找了一些当地民工,发给他们大锤子,去河上凿冰,以便通船运粮。结果这些老乡们凿了两天冰,手冻得比河还硬,纷纷撇了锤子逃跑了。

    曹操气坏了:“你们这些当老百姓的怎么敢对我们这些魔王耍大牌!传我的命令,地方官追捕逃亡,追着就杀,自首也不可以,不许接受他们自首!”意思是要赶尽杀绝,好好给下一拨民工们立个榜样,乃至让渤海郡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不听我老曹的话,后果有多可怕。

    过了两天,有一个逃亡的,实在没处躲,跑到营门自首来了。曹操笃信法家,保护着自己的法令,就像鸟儿保护着自己的蛋,应当毫不犹豫地把他斩首。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破衣烂衫走投无路的农人还要杀,任是谁也下不了手的。曹操也是有仁心的,赏赐功臣不吝千金,厚恤战士孤儿,经常对老百姓“念之断人肠”,但是,法也是取得胜利和求取对生民的大仁的保障啊。怎么才能把法和仁两全呢?曹操就把这个自首的农人叫进来,说:“自首不可以,有令在前。孤答应了你就是违令,杀了你就是杀了自首的人了(这太不仁了)。这样,你跑吧,远远地跑,把自己深藏起来,不要让官吏们抓到。”

    这里曹操还是违法了,因为毕竟私放了这个人。

    这个人听了曹操的话,垂泪而去。也不知他们流的是感激的泪,还是悲哀的泪。大约是感激的泪吧,虽然没有被赦免,但是暂时也没有死啊。结果,遗憾的是,地方官吏太喜欢捉人请赏了,还是把这个人在山窝里给捕回来了。结局,大约就是杀了。

    曹操其实对这个人展示了仁心,但仁义往往和战争活动背道而驰,比如配合战争的修河道工作,本身就是不仁的。战争中的宋襄之仁,也许还造成更大的伤害。似乎这是无法两全其美的,只能说这个故事说明曹操人性倒并未在战争中完全泯灭,如同他诗歌中写的“白骨蔽于野,念之断人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