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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聪明人

    大雨之下,杏花镇显得昏暗寂寥。

    老囚犯爬出洞口,站起身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抬头望向宽阔的天空,一丝久违的自由感在他心中浮现。

    不过,这种情绪仅持续了一会儿。

    老囚犯很清楚。

    早在他杀了邻居一家之前,早在见到儿子尸体那一刻,他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终点。

    活着,不是贪生,而是为了复仇。

    老囚犯深吸一口气,看着周围与自己刚被关入大牢时,并没有太大差别的街道和建筑,按照提前预想好的路线,快步走入右侧的小巷。

    对于找到凶手后如何复仇,他想过很多办法。

    但从刚才得知凶手是杏花镇的主宰,高高在上的父母官俞鹤亭后,他便知道以前所想那些手段都行不通。

    但他并未因为这个困难,就放弃或者沮丧。

    比起前面十几年始终找不到凶手的情况,现在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铮!

    老囚犯刚走出小巷,一把刀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隔壁那个犯人没出来?”

    张捕头手握刀柄,目露凶光的看着老囚犯。

    旁边还站着几名捕快,从他们毫不意外的动作来看,显然已经在此守候多时。

    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抓住了,老囚犯苦笑:“出来的只有我一个。”

    “真遗憾。”

    张捕头摇了摇头,满脸失望:“为了引他出来,我可是专门把他那边的墙破坏了。”

    听到这里,老囚犯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以为隐藏的天衣无缝的逃洞,早在今天之前就被发现,而无尘那边之所以也被冲出了一个洞,并非砖石结构出了问题,而是被人特意的做了手脚,为的就是想要将他也引出来。

    复仇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一抹绝望涌现在老囚犯心间,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无尘并没有听他的劝,跟他一起逃出来。

    “真扫兴,算了,你也没用了。”

    张捕头撇了撇嘴,正准备给老囚犯脖子来上一刀,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酒,某家要酒,谁有酒,快给某家酒……”

    只见街道一头,衣服上满是黑色血污的越不通,正踉踉跄跄的朝这边走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周围的捕快们吓得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人更是脚一滑坐在了地上。

    “他……他不是死了吗?”

    “谁能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绝不可能。”

    “人肯定死了,现在他恐怕不是人!”

    捕快们越来越惶恐,甚至有了拔腿逃跑的趋势

    同样也想不明白的张捕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抬手就准备先杀掉老囚犯,然后再试探这个不知是人死鬼的越不通。

    然而。

    就在他动手的瞬间,一张脸突然贴在他面前。

    “你有酒吗?”

    却见越不通不知何时跨越数十步的距离,满是胡须的大脸贴在张捕头面前,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距离之近,哪怕有大雨冲刷。

    张捕头仍能闻到越不通身上散发的味道,除了酒味外,血腥味和土腥味最浓。

    “县丞大人,您来了。”

    被突然近身的张捕头愣了一下,忽然惊喜地看向越不通身后。

    这逼真的言语和神情,使得捕快们下意识望向那个方向,却发现空无一人。

    等!

    张捕头面露狰狞,飞速地后撤一步,手中之刀猛地劈向越不通。

    力大速快,猛如虎豹。

    张捕头感觉到,这一刀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他已经能预想到,一刀将面前这不知是人是鬼的越不通,从腰部劈成两半的模样。

    可是。

    就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越不通身体的刹那,却被越不通的手挡住了。

    锋利的刀锋割开他掌心皮肤,使得血液迅速流出,但却无法突破皮肉下的骨骼。

    越不通如同没有疼痛感,目光直直的看着张捕头:“你有酒吗?”

    张捕头脸色一变,用力想要将刀收回。

    却发现越不通的手牢牢夹住刀身,自己不要说收回刀,连晃动一下都难以做到。

    见到这一幕,旁边的老囚犯连忙后退几步,脱离了张捕头的武器范围。

    “我……”

    张捕头根本没管老囚犯,咽了口唾沫,恐惧从心中蔓延至脸上。

    仅仅犹豫了一下,他迅速变招。

    张捕头松开刀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手掌接触地面,用力向越不通磕头:“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

    “求您大人有大量,放了火吧。”

    “要杀您的人是县丞俞鹤亭那狗贼,是他逼我的。”

    “我不能死,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六岁的儿女,他们不能没有我,求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把我当条狗也行,我还能给您办事。”

    “您要不需要我办事,我还可以给您叫两声,我很会叫的,不信您听,汪汪……”

    张捕头突然的转变。

    不只让老囚犯惊得张开了嘴,连周围的捕快们也惊讶不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一副正气凛然大公无私,私底下出手狠辣疯疯癫癫的捕头,会突然作出这种无下限的言行。

    对于手下人异样的目光,张捕头并不在意。

    读书人常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但黄金哪有性命重要,而自己下跪求饶的行为,与拿黄金换性命并没什么区别,而且比起获取困难的黄金,下跪无疑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至于后续的面子问题,还有刚才辱骂县丞的话被听到。

    张捕头相信,只要自己活着,这两个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你没酒?”

    越不通没有理会张捕头的话,仅剩的左手狠狠扇出。

    张捕头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扇飞出去,身体如同玩具般跨越了一幢建筑,落在了大牢外墙旁,吐出一口鲜血,混合着雨水流入洞口。

    察觉到危险想逃的捕快们,也被一个一个的打飞出去,倒地不起。

    “酒,某家要酒……”

    越不通好像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左手无力地搭在身前,浑浑噩噩地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老囚犯反应过来,迅速追了上去:“等等,恩人,我还没感谢你呢。”

    越不通口中不断地喊着酒,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恩人。”

    老囚犯跟在旁边,连比划带说:“我有酒,三十年的杏花酒,只要你愿意帮我个忙,我愿意用它来感谢你。”

    越不通仍然在往前走,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老囚犯叹了口气,停在了原地。

    正当他想转身离开时,前方却突然传来越不通的声音:“带路。”

    一刻钟后。

    镇子南面一栋无人的房子中。

    越不通抱着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酒坛,对着嘴大口大口的喝着。

    “恩人,您看这酒怎么样?”

    老囚犯见他喝下酒,不禁松了一口气。

    越不通一边喝一边含糊说道:“好酒。”

    “那我就放心了。”

    老囚犯没有犹豫,紧接着就说道:“我想请求你帮忙的那件事,就是杀掉县丞俞鹤亭。”

    “不够。”越不通回道。

    老囚犯疑惑:“不够?”

    越不通看也不看的提出条件:“一坛酒不够,杀一个人,要一百坛这种酒。”

    “一百坛?”

    老囚犯顿时感觉心中抽搐,三十年的杏花酒可不是大白菜。

    他敢保证,在这个杏花镇,这种年候的酒绝不会超过十坛,一百坛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

    毕竟,杏花酒出名也就在这几十年。

    这坛三十年的杏花酒,若非十几年前儿子出事,恐怕也早就出手了

    老囚犯只好放弃让越不通帮自己杀掉仇人的想法,转而问道:“那这样,我想请恩人你,帮我在县丞家拿些东西出来,你看这个可以吗?”

    “可。”

    越不通的话很简短。

    虽然想用越不通杀死仇人的目标没达成,但第二个要求被同意了,也还算不错。

    老囚犯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可随即想起尚在牢狱中的无尘,再想到越不通的身份,于是忍不住问道:“恩人,我听说那个名叫无尘的和尚,是与你一同来到这块地界的人,你不管他吗?”

    “他活该……”

    越不通含糊说着,将脸埋进酒坛。

    半个时辰后。

    县丞大宅,后宅庭院。

    “……爷,事情就是这样。”

    俞鹤亭跪在地上,向躺在太师椅上的马益禀告:“那越不通不知为何死而复生,而且力量也大的出奇,将我手底下几个捕快打的重伤倒地,还用刀全部捅了一遍,仅剩一人存活,随后他便不知踪迹。”

    马益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外来者果然是最大的变数。”

    俞鹤亭担忧的问道:“爷,现在怎么办?那越不通实力诡异,是个不安定的因素,要是不管不顾,可能会影响到后日的安排。”

    马益看向他:“你觉得该怎么办?”

    俞鹤亭一只手抬起,做出割喉的动作:“我觉得,必须尽快将此人斩杀。我即刻命令手底下的人去搜索他的踪迹,等找到之后立刻向我汇报,然后爷你亲自出手一趟,定能将此人解决。”

    “不错的方法,可是我不想冒险。”

    马益从太师椅上下来,站起身:“原本打算再等上两年,水到渠成的达成目标,可现在看来,计划只能提前了。”

    两年?

    俞鹤亭神色一愣,忍不住问道:“爷,您说的计划与我想的计划是一样的吗?”

    马益平静的看向他:“当然不一样,平时是献祭几个人,然后再抽取位于阵中之人的部分精气神,用以填补我们的精力。而这一次,我准备将阵中所有人的精气神抽取干净,用以填补我的寿命。”

    我们?我?

    俞鹤亭注意到这两个自称的差别,脸色有些惶恐:“爷,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俞鹤亭笑笑:“你确认自己是不明白,而不是在装不明白?”

    咚!咚!

    俞鹤亭没有说话,朝他重重磕了两个响头,额头都呈现青紫之色,然后一脸冤枉地说道:“爷,苍天在上,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如果爷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自裁于此地。”

    俞鹤亭眼中升起一丝嘲讽:“那你自裁吧。”

    “我就知道爷会相信……”

    话说到一半,俞鹤亭脸色僵住了。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答案会出乎自己的意料。

    马益轻蔑一笑,转身背对俞鹤亭,看着庭院中被精心修剪的花草,淡淡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十一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选择跟你合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能让合作者少费很多心力。”

    “所以,聪明人很适合合作。”

    “但聪明人往往都是不甘平凡的人,有了一份利益,他们会要两份利益,乃至全部利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客为主……”

    随着马益的话脱口而出。

    俞鹤亭的脸色逐渐阴沉,眼中也升起是厉色。

    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马益,他悄悄抬起右手,袖口瞄准马益的后脑勺,五指和尚就要握成拳头。

    眼见马益将死,阴毒的笑容在俞鹤亭脸上绽放。

    但动作才做到一半,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不论是手脚还是身躯,都无法抖动一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两颗眼珠。

    “是不是发现无法控制身体?”

    马益转过身,对俞鹤亭现在的状态并不意外,淡淡说道:“我一向不喜欢意外,所以对于聪明人,从一开始,就做出了一点防范措施。”

    “我知道你最近几年,没有把分给你的精气神全部转化为精力,而是用部分精气神制作了一个小玩具。”

    “隐而不发,等待机会。”

    “想要在某一天杀掉我,然后在将我的东西占为己有。”

    “但你却忘了,我虽然不是人,但勉强也算得上聪明。”

    “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会对你做什么,明天你会和所有处于大阵中的人一样,走向死亡。”

    “作为你替我做事的酬劳,我会尽量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而我,将用你们帮我增长的寿命,绚丽多彩的活着,这个时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百年千年,或者……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