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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正方体展开图

    以往的天鹅苑像用展开图拼成的立方体,就是小时候奥数要四选一的那种展开图,粘合的边是早晨和日落的时间点:男人闹闹哄哄地出去上正经或不正经的班、喝酒、做生意、找家外的女人和乐子,女人踢踢踏踏地带着孩子和狗去附近的国际学校和远一些的名品店和其他看着下流的上流居所,阿姨们三三两两地结对去买菜,推着牙牙学语的小小孩在草坪上看燕子掠过湖面,柳梢的尖尖头一下一下挑逗着平静的水域,载着人的闲话、闲情和闲气。

    而封控之后,这个玻璃立方体被权力机器拉平了,在每一个正方形上的人忽而得以和另一个正方形上的人和其他类人的东西见面,惊叹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天鹅苑的不少住户们就有这样的惊叹。第一天的下午要做全小区的核酸,虽然已经分栋进行了,但队伍还是比之前长了不少。姜岁打发保姆先帮自己去占个位置,自己将朝朝暮暮放进买来进行春天的野餐却没能成行的野餐篮里,带它们下楼散步。

    想在封控里抓住春天的不止姜岁。她看到二座大草坪前比以往更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帐篷,烧烤台和野餐架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

    “快来,快来,我们家自己做了芒果蛋挞,刚刚出炉的,”傅晴招呼姜岁加入她们的野餐计划。

    “我让阿姨用牛油果、苹果和芹菜一起打蔬果汁”,季太太从冰桶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补充维生素亲爱的,现在可要增强免疫力。”

    孩子们把朝朝暮暮从篮子里抱出来。朝朝暮暮是一对漂亮的布偶姐弟,圆得规整的眼珠子像蓝色玻璃球。朝朝暮暮懒散惯了,不像冠军能和孩子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它们慵懒地躺在草坪上,略带警惕地看着对它们蠢蠢欲动的玩伴们。

    “我们楼还没有做核酸呢,麻烦死了,”姜岁啜饮一口蔬果汁抱怨道,“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呀,我感觉病毒封也封不住的。反正大家都打了疫苗,也有特效药,做什么非必要不流动啊?”在姜岁心里,获得好的医疗从来就和点外卖一样容易。倘若你和她说,特效药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的,她可能要和那个皇帝一样睁开眼睛问你:怎么不去买可以全部报销的商业医保呢。

    “我们也等了好久”,傅晴拦住了想要吃第三个芒果蛋挞的媛媛,媛媛做一个认真的鬼脸,躲进了赵姐帮忙搭好的帐篷里,“你们说一个礼拜之后真的会解封吗?我最害怕封了一个礼拜又一个礼拜,那小朋友们真的这学期都不用上了。”

    “幼儿园不要太会摸鱼哦”,Peter的妈妈彭早早有着比儿子还要卷曲的头发,“我今天早上帮他上了网课,老师带着唱唱字母歌,然后每个小朋友讲一两句话就说晨圈结束了,然后说要听老师讲故事的小朋友留下来,不要听的就走,我儿子立刻按退出,这能学点什么东西,而且现在老师也不好上门了,我英文最差了,怎么教他!”

    “现在只能上线上课,所有机构都一样,线上课都是为了杀家长课时的”,季太太话说出口才觉得得罪了人,她小心瞥着姜岁有些发绿的脸色,“不过绘画艺术课程不一样,亲爱的,你们做的那个云游博物馆真的好用心呀!我们海洋一直说呢,很久没去画画了,只能在家里的墙壁上发挥啦。”

    姜岁僵硬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发表她们这一实验美术教育机构和普通课外补习机构的区别,物业李经理就带着几位实习生管家出现在草坪的那一端。上帝见到李经理一定会遗憾自己没有给人安上一条尾巴,让他哈巴狗一样的表情少了许多风味。

    “大家好,大家好,”李经理和后面的实习生们一起鞠躬,“核酸都做完了吗?”

    傅晴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是她表达不满的招牌动作:“李经理,你们这个安排也太混乱了。两点半管家就通知我们下来,我们等了二十分钟才做上。这也不是科学防疫啊,我们没上去,二栋的人也下来了,这万一有一例,不是交叉感染吗?”

    “就是的呀”,季太太把语速放得更慢,“我妈妈年纪大了,三栋人多,你们也不分流,大家拖家带口地等上个把小时,老人家也吃不消。你们那些新来的管家是没有眼色的小孩子,也不在核酸检测点准备个矿泉水什么的。”

    李经理面对着一群闲来无事爱挑人错的住户只好拱手作揖:“对不住哈,对不住哈,这个今天也是第一天,我们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各位海涵海涵。我们今天晚上就连夜加班开会,明天一定分流做好,不让大家等!”

    “还有呀”,姜岁抱起暮暮,暮暮伸一个旁若无猫的懒腰,替主人传达对这服务人员的不满,“我们可是住户,五栋还有一些租户。我们家楼下那个住了三个人的,搞得和群租房一样!让我一个住户和她们那些租户一起排队,你觉得像话吗?还有那些保姆阿姨,”一旁的赵姐和芬姨的动作停住了,“她们也应该和我们分开来做核酸才对的。她们的时间又不值钱,整天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我们居家也是要工作的,谁的时间单位价值大,谁就有优先权,这个道理对不对?”

    彭早早虽然没有一早发言,但是迟迟地补上了对姜岁的声援:“讲得很对的。我之前还看到来我们小区送外卖送闪送的快递员都在我们这里排队做核酸,乌烟瘴气的,还浪费我们时间……”

    “这个您放心,我们现在说好了,这个核酸检测点只对住户开放,但您说要区别对待租户啊家里的帮佣啊,我们做起来真的有困难,”李经理恨不能摇一摇尾巴向这些时间的老朋友们求饶,“我们尽量安排,减少大家的等待时间。但大家这样在草坪上野餐,真的是不符合规定的,万一爆发了感染,更耽误事对不对?我们还是为大局想一想,过了这礼拜,带上孩子老公去公园野餐!”

    媛媛一脚踩在李经理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讨厌你!都不让我们下楼玩!”

    “媛媛,妈妈怎么教你的,不好没有礼貌。”

    “哦,我本来要打电话投诉的,今天我见到你了,我和你当面讲”,姜岁把暮暮高举过头顶,并不看着李经理,“你们不让外卖和快递送上楼我可以理解,但你们管家分发地及时一点是最基本的要求吧?今天我点的西瓜冰沙和排骨卤肉饭显示11点多就送达了,我十二点整才在我家家门口拿到,西瓜冰沙倒是捂热了,排骨饭凉掉了,我到现在还胃痛!”

    从深圳疫情刚刚有一些死灰复燃的苗头的时候,天鹅苑就执行了新的规定,外卖和快递只允许送到两个大门口,然后由大门口的保安分送到各栋,由各栋的管家挨家挨户进行派送。保安和管家的工作量因为这一新政策增加了五六倍不止,可人不是机器,总不能加满油做一个毫不停歇的搬运工,总是有些时间上的延误的。

    季太太立刻为自己之前的错误补分:“亲爱的,晚上来我们家吧。今天我让阿姨做油焖笋、黄油蛤蜊意大利面和咸蛋黄龙虾,要吃热菜热饭的。”

    “呃,姜小姐,季太太,这个我们封控期间啊,不同楼栋不好这样串门的,会增加疫情防控的风险……”

    姜岁收到保姆告诉她队伍快排到了的消息,将朝朝暮暮重新塞回篮子里:“反正我和你投诉过了,我今晚不要吃冷菜冷饭。”

    草坪上聚集的人和猫猫狗狗渐渐散去,李经理和实习生们把微笑挂在脸上,像在脸颊做了永久的线雕。待到无人之时,笑的牙齿发酸的李经理一扭头,朝草坪上狠狠吐一口痰:“呸!”

    然后他清了清喉咙,往地下车库赶去。保安告诉他,好几个业主因为不能出门,就在地下车库里一圈一圈地开着新车兜风玩。

    同样在试驾新车的还有李开洋。他收获了一辆红色的电动小跑车,这是许可儿拿到肖晓的好妈妈奖励之后给儿子买的生日礼物。绿色的米老鼠扭扭车已经沦为了放玩具的小推车。李开洋觉得新的电动小跑车不如伙伴们的卡丁车快,也没有平衡车看起来那么酷炫。但鸟枪换炮总是不错的,他现在不需要把两只瘦弱的小腿踩在地上发力了,电动小跑车会发出呜啊呜啊的啸叫声,给自己开足马力。

    “你一圈一圈这样开,大理石地板要磨花掉的,你妈妈回来看到要讲你的”,收完衣服的筠姐忍不住阻止李开洋的圆周运动。

    “等外婆这里把鸡翅膀炸好,带你到楼下去玩啊”,张冠华在厨房忙碌着。自从李开洋的生日会之后,她将筠姐彻底赶出厨房。明面上的理由是要亲自照顾她宝贝外孙的伙食,筠姐和他们不是一个家乡的,口味上自然有偏差;而真正的原因是她晓得女儿手头的钱一定紧张起来了。虽然周敏敏的嘴巴比以前的特务人员还牢,老江湖的张冠华眼睛一豁就晓得许可儿为了在李开洋的生日派对上充面子一定没少花银子。那天派对了了,张冠华招呼筠姐打包每一个盆子里的剩菜。那家以花艺布置为主的浪漫餐厅本就是观赏价值大于食用性:烤三文鱼腩好像选的每一块都来自苦大仇深的三文鱼,法式奶油烤春鸡又像是提前登陆的舰队,在阳光的暴晒下失去了所有的水份。但张冠华嘱咐筠姐都要打包带回家,一连几天都在清扫派对的剩菜,让家里人苦不堪言。外公从医院里搬回了家里,张冠华说一场夫妻倒也不好让他真的死在外面。外公反而幸运地获得了食物自主选择权,筠姐时常帮她从管家小王手里接过SZ市菜隆江猪蹄饭。还是末了李开洋抱怨起来。

    “外婆,不想吃这个”,李开洋看着帮他把干瘪的鱼肉撕成一缕一缕的张冠华嘟嘴,“想吃阿姨炒的菜,想吃可乐鸡翅和蒸的肉肉。”

    “那要么我去盒马买点鸡翅膀和排骨?”筠姐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小东西总算开口救她了。

    “不用去盒马,盒马多贵啊!”张冠华对于外孙的要求还是会回应的,“妹妹,你稍后跟我去菜市场买,买菜肯定菜市场最好呀,最新鲜。”

    结局就是张冠华拉上筠姐进行了“论天鹅苑周边最便宜的菜市场”课题的田野调查,筠姐走到脚底板发痛,张冠华精神头却比来时更足:“妹妹,你说划算吧,二十多块钱一整只鸡哦!”

    第一个吃到这只鸡的不是家里的宝贝李开洋,而是许可儿野心和欲望的赛博接收者九尾狐仙,许可儿求神拜佛也和读书时候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狐仙娘娘可能都不记得还有她这号信徒了。张冠华替女儿补上缺失的礼数,把一整只鸡蒸熟之后先放在二楼主卧外的供台上,还换上了在一楼大堂顺来的百合花。

    “保佑保佑哦”,张冠华一边让筠姐擦供桌,一边在胸口作揖,“救苦救难观世音和狐仙娘娘保佑我们家一切顺利,大发特发。”筠姐纳闷何时观世音和狐仙到一个道场办公了,可真是天下大同。张冠华拿供完狐仙的鸡做了手撕鸡和红枣鸡汤,筠姐觉得这鸡汤更像是鸡的洗脚水。

    张冠华拒绝了筠姐提议的应对封控囤物资的要求,她自信于深圳这个大都市和天鹅苑小区的管理水平,她更自信于自己节约的本事。比如今天中午,她就做了火腿肠切块炒胡萝卜丝和刀豆,膳食营养都很均衡。开洋抢先一步挑走了这大杂烩里所有的肉,筠姐下午饿得肚子里直泛酸水。于是,她拿一包冰箱里快要过期的半成品鸡翅引诱李开洋,试图给晚饭加个肉菜。

    “外婆,花花都枯萎了”,李开洋抛下心爱的电动小车,去拨弄从生日派对上带回来的花卉。张冠华让筠姐打包的不止是完成了诺曼底登陆的三文鱼和烤春鸡,还有派对布置现场的每一朵花花草草。“这些都是花钱买的,为什么不能带走!不环保啊!”张冠华比外交部发言人还要铿锵有力。可有力的话语不能转化成积极的行动,筠姐和张冠华也没有侍弄花草的经验,玫瑰都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好像在哀叹自己没有死得其所。

    “都是你妈妈,钱不用在正道上!”张冠华惦记着李开洋没有缴纳的保险费。她催过了稳如泰山的许可儿,只能在李金明那里加一把力。在她的示意之下,李开洋怯懦地给父亲发去了语音:“爸爸,外婆要,我要保险。爸爸要给我保险费,是我的保障。”

    “对咯”,张冠华塞给李开洋一个刚刚从空气炸锅里出炉的鸡翅膀,“是你要,不是我要,是给你的保障。以后我们的东西不是都给你嘛对不对?”

    李开洋吮了吮鸡翅膀:“没有下面奶奶做的好吃,那个甜甜的。”

    “有得吃就不错咯”,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外公下楼拿迟来的午餐,今天他点的是黄焖鸡米饭加一根烤肠,“你妈妈都不管我们了。”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不去死掉,”张冠华戴着围裙火力全开,“不是女儿管我们,你早就死了你妈的,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你妈的”,李开洋机械式地重复,觉得学到了新词汇。

    正方体展开图的另一张呈现在肖晓居住的服务式公寓里。他一向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是这次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封控让他决定采撷这朵塑料花过一个staycation。在生腌店得知了静默一周的消息后,在许可儿的欲拒还迎和肖晓的热情邀请下,两位才成为彼此慰藉和玩意儿的年轻人开启了一周的同居生涯。许可儿在家里是一杯水都懒得倒的,但是在肖晓这里,她不好意思拿什么千金的架子,一大早起来就自动自觉地承担了家里佣人的工作:把柠檬切片冲温水,顺便用微波炉叮热牛奶。肖晓顶着鸡窝头和睡衣来到厨房的时候,厨房新手许可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处女秀:煎的焦黄的鸡蛋,没有去囊的切片番茄和过于大块的生菜组成一个比萨斜塔一般的三明治。

    “靠,真的麻烦死了,以前公寓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做家务,我就没有自己找阿姨”,肖晓穿着拖鞋踩上沙发,“现在家务都没人做,还好有你在。”

    他抓起玻璃杯的牛奶喝一小口:“啊,我喝牛奶要用奶锅煮的,微波炉加热有一股腥味。你这个三明治都要倒下来了,算了,我叫酒店的roomservice,我要牛排午餐和香蕉华夫饼。中午喝酒是不是不太好啊,不过都不能出门,喝就喝。你吃什么?”

    许可儿不是没有在男人那里受过羞辱,她自诩还是有一些忍耐的功夫,但还是在脸上挂了相:“我们比不得你们过得精细,我就吃自己做的吧。”

    “生气啦,”闲来无事的肖晓愿意哄一哄许可儿,“你就是我的贴身保姆,私人秘书,秘密情人啦!我们是不是很像《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

    许可儿不知道倾城之恋,她对张爱玲的了解和因为要出演《第一炉香》而在微博上发疼痛文学摘抄的女演员不相上下,她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做出含羞带怯又娇憨的小儿女情态是没错的。

    “讨厌”,和傅晴喜欢双手抱胸教训人一样,许可儿喜欢将身体扭成几段来彰显她的可爱和魅力和语言不能纾解的情致,“你都有老婆了,还找我做秘密情人,最流氓了你们这些大有钱人!”

    赶驴子的人知道鞭子是没有用的,要挂一串胡萝卜在驴的前面,让笨驴以为只消往前走一步,萝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向前够那永远距它一步之遥的胡萝卜。一切机关、现代工厂和部分亲密关系里,上位者驾驭下位者,全用这种技巧。可对于上过驴夫老李的当的许可儿来说,这做豪门太太的胡萝卜,眼睛也看饱了,嘴倒也没有那么馋,反倒让肖晓有些不知如何接招。他搂一楼许可儿,决定还是用最能摆平问题的转账给自己买一星期的开心:“可不要说我小气,给你转了七万块钱,这星期至少可以被我金屋藏娇了吧。”

    “讨厌”,许可儿只好在心里开花,“陪伴本来就是相互的呀。”她伸长身子,索性躺在肖晓的腿上听他闲话:“不过,我之前看新闻,他们说你爸爸的大老婆已经死掉了呀,而且死了很多年了。你妈妈为什么不,呃,升上去?”

    “你好天真”,肖晓讲起母亲的“职业天花板”头头是道,“在我们家里,通房丫头就像大学里的讲师,我妈就算个如夫人,就像副教授,原配夫人就像是长聘教授。讲师是最容易找的,就像丫头收房做姨太太很平常,但是如夫人扶正做太太,那可是违反纲常名教的。你有做学术的朋友问她们就知道,多少副教授做了几年非升即走灰溜溜滚蛋的。我妈妈好一点,摆过酒席,我爸当她是正经的家里人,对我们也照顾。他还有十七八房姨太太呢,很多就是睡几觉,置个家,再也不去了。替如夫人争气比做副教授出头还难。我妈就这样了这辈子。”

    许可儿没有做学术的朋友,但她还是对肖晓一堆弯弯绕里的故事感到兴奋。还是要和大富之家相处,人家睡几觉就有豪宅,自己和老李睡了几十觉只换到了一栋不像话的老家房子。谁要做副教授和教授啊,做个讲师捞点工资,自己再去赚外快也不错,现在不是都说要灵活就业嘛。

    许可儿忘记了,在旧社会的框架之下,自己还算是老李家的如夫人,领着老李家的月例银子,受着老李的闲气。受气不是说你躲开,气就抓不着你,它会绕过重重阻碍钻到你心里来,让你不舒坦。就像现在,曼曼给她发来了让她震怒的气,带着老家特有的泥土腥湿和粘嗒嗒的水汽,钻进她的心口:“Hello,你在吗?我看深圳封城了,你还好吗?我妈妈和我说,她听她之前也在棋牌室的小姐妹说,你们家老李和现在那个女的找人代孕了,要生六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