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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戒指(中)

    “再睡三个小时,一定要睡着。”自从封控以来,安娜就在自己的微博小号上自言自语地写下许多条微博,给日常生活打气。

    艺人的大号统一由经纪人们管理,哪个前辈的剧和电影上了要第一时间转发说期待,该表态的大事节点一定要配上有三颗红心的文字,每周定期发一条九宫格长拼图的日常plog,其中各个商业推广品牌露出的次序也是经过精心排布的。安娜们早就已经对自己的大号失去兴趣,便在小号的自留地上加倍地放飞自我。安娜曾经亲眼目睹一位立老干部人设的男演员是怎么翻车:他在公开采访里对着需要在镜头前合体经营cp的同剧女演员躲得紧,仿佛人家是比新冠还要强的骇人病毒,实在躲不过去的合照里身体和神情一样僵硬,是一块千年杉木做成的仙人板板,却在不久后被粉丝挖到了点评合作女明星胸部大小的小号。因此,安娜格外注意,特别是在大号发商务图的时候,有时候抽风的微博会自动带上小号的水印,用愚蠢的错误直接地嘲笑和拆穿每一只披上人皮的猴子,笑它们爬得再高,也只不过露出了更多的红屁股。

    安娜没有搬出天鹅苑五座的房子。她在一个人的时候对着回忆里将自己作饵献祭出去的李姐和咬下饵的季先生一遍遍挥舞假想的刀子,用冷的硬的刀子割开李姐的嘴巴和季先生的肚皮。但当李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商人腔调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安娜只能把沾血的刀子对准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狠狠戳下去。李姐不容分说地告诉她:“公司肯定不会帮你出头去得罪人的。这件事情说到底你喝酒误事。现在社会,男女开心一下很正常,何况季先生是什么人物。你们小姑娘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情。”

    安娜听着电话那头之前对自己还妹妹长妹妹短恨不能此刻就义结金兰的人忽然换了脸孔,只好把自己的想法放到台面上讲:“李姐,我想解约,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解约那我就找法务和你谈,合同你这边也有一份的,违约条款你自己先看一下,”蝎子缓缓刺出淬了毒液的针,“你赔掉违约金,公司也不强留你,没有缘分。但你去找人家太太闹的事情,季先生已经投诉到我这里来,现在你还是我们的艺人,公司还会帮你讲讲话。你要是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罩不了你了。”

    安娜用指甲牢牢地掐着自己食指的指关节,手指越疼,心和脑子就没那么疼了:“我不是想去闹事……他,他欺负我,我,我……”

    “哼”,李姐用鼻子代替嘴巴出一口长长的气,“你用人家钱的时候倒不说人家欺负你了。你们这种家庭的女孩子我以后可不敢签,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懂感恩在社会上走不长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爹妈不教你吗?”

    李姐的一个钱字倒是点醒了安娜,她连忙去商场试了一下男人给自己的信用卡。她先买了一只榛子巧克力冰激淋,交易顺利通过了。她啃着冰激淋上浓郁的巧克力碎片,给自己的未来做着小小的盘算。哭嚎了几个月的安娜罕见地清醒,至少是自认为的清醒。她的收入和那点可怜的积蓄负担不起违约金,李姐也已经彻底得罪,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从还没来得及取消信用卡的季先生那里多多购物,买来的东西她可以拍照发在社交网络上配合她的女明星身份营业,也可以送去变现,来给自己缴纳通向自由的“赎金”。

    踌躇满志的下一秒,安娜突然想到那个穿一身素色昂贵衣料的季太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许多次鄙夷又带着可怜的神色,她好像开了天眼雷达,看到了当时在女人面前尖叫发疯的自己。安娜的心又跌落下去,坐在冰激凌店门口喃喃自语:“我被强奸了,没有报警,还在用强奸犯的钱。我真不要脸。”

    安娜是签约到了新公司之后才去做自己第一次的牙科检查的,做了根管,洗了牙,但长期不良的卫生习惯还是让她需要频繁地贴牙科医生不建议的美白牙贴才能变成在镜头里唇红齿白的妙人。她不顾牙龈根里返上来的酸和痛,又咬了一大口巧克力冰激凌:“我真不要脸。”

    给自己烙上不要脸标签的安娜脚步轻快地走进一家名品店,她在小红书上查了,这个牌子的首饰最保值。她本来只想搜索一条,了解个大概,结果看完一条之后,她的心思被算法洞穿,络绎不绝的大牌首饰保值帖占领了她的主页。她先小心地把自己的关注列表和收藏列表都设置为不可见,再细细地看完大数据喂来的知识。安娜最后挑了一只蛇头纹样的满钻镶嵌祖母绿镯子和一只配套的戒指。

    “外国人是不是想不到用蛇让中国人觉得寓意不好?”奢侈品店店员过分的热情分给了安娜一些能量,让她也没有那么有气无力了。安娜之前很少逛奢侈品店。她每次进到这里才会发现花钱的能力比挣钱的能力强太多是一件多么让人挫败的事情。她还有一丝丝的偶像包袱,万一被粉丝拍到自己只是在奢侈品柜台买入门款无钻版,总是有些丢人。对了,上次砸的那只情人桥手表她也仔细检查过了,奢侈品的工艺就是好,这样摔都摔不坏,比她的心坚固多了。

    季先生收到自己信用卡消费的银行提示时正在公司的经营周会上。季先生调整了自己东南亚小红书的打法。在内容营销这件事情上,他很不相信季太太的那套真诚有温度的写作永远有追求者的古早味纸媒作派,虽然季太太亲自操刀的一篇珠宝品牌活动的推广拿下了他们公司有史以来最高的曝光量和评论数。季先生花了大价钱从MCN公司挖来的内容增长总监是个打扮特立独行的酷女孩。柠檬把紫色挑染的头发编成麻花辫,手机壳背后的贴纸密密麻麻,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无外乎都是“今天发财、明天退休”这样的青年人喜闻乐见的语录。

    酷女孩柠檬甩一甩紫色的辫子,眼睛里满是赞叹;“老板娘真的好厉害!我之前帮很多签约网红做过类似品牌的晚宴活动曝光。他们自己一个字都懒得多想,就是什么绝绝子,超美的,blingbling,脑子里的词语储备量还没有他们的体重多。老板娘这篇写得多好啊,写自己做实习生的时候就想有一只灵蛇的cocktailring,然后攒钱买下了第一只,陪着她写稿,结果意外在巴黎掉了,再在巴黎的古董珠宝店找到一个镶嵌工艺一样,但是周围是黄钻的,最后讲这次珠宝活动复刻她的白月光,有很多自己的故事,这才会爆嘛!”

    季先生听多了别人对季太太的赞美,夸奖季太太是个好太太就像夸奖季先生是个成功企业家一样,再正常不过,是不需要证明的宇宙真理。但今天陡然听到对于季太太超出家庭事务范畴的夸赞,让他高高地挑了挑眉毛:“那也是我们交了宣传费用,其他平台把流量偏向我们,帮我们端内引流,实现联动。不然你让一个普通用户去写,怎么会爆啊!”他顺手拆开办公桌上放着的零食盒子。季先生倡导轻松随意的互联网公司文化,不要搞喝巴黎水那一套装腔格调,因此办公室的零食区常年储备着果味无糖汽水、辣条和鸭胗。至于为什么是这几种零食饮料,自然也是季先生的偏好传递到了行政。可他浑然不觉,每次带人参观必要强调此处,说这是以小见大,体现了公司朴素活泼又平等扎实的企业文化。

    “这就是物与我的联系啊”,柠檬努力地游说老板,“凭我做内容的直觉,老板娘如果这样起号一定会火的。现在的直播间里卖货的都喊得声嘶力竭,小红书上都是颜值博主带广告,粉丝粘性不高,有调性品牌的用户画像和他们的粉丝客群重叠度也不高。发优惠券就可以占销量和市场的红利时间不会持续很久了。内容也是,如果我们一直就发这种‘给7分女友买什么包’,相信我,几个月之后我们的流量肯定大不如前,估计还要挨骂。不如让老板娘起号,从小红书开始做起,向我们app端内引流,直播带货也可以做起来,但是选品一定要把控好,最好是国内没有经销商的欧美小众品牌或者是初创但是东西过硬的国产品牌。”

    季先生摆摆手:“她这次只是写着玩玩,她是家庭主妇,不是我们签的主播,你们还是把量给我做上去。公众号、抖音、小红书,每天都要发,然后一定要蹭热点。哦,还要注意男性视角,毕竟都是男性为女性买单的嘛,这就是我们和其他的优选电商和内容社群app不一样的地方嘛,男性视角,知道吗?”季先生对于商业大船的驶向还是要做唯一的掌舵人,底下的小孩就负责执行他不断迭代的想法,不需要对于船的行驶方向指手画脚,更不应该叫上心思和春天的笋一样蠢蠢欲动的季太太来争夺自己舵手的位置。

    “老方”,季先生对于产品研发部门下达自己的命令,“你们这边配合内容增长做个抓取的内部应用吧,柠檬你找手下列一下你们做内容一般会看的素材网站,老方你这边帮她们都抓取,外国网站发什么我们第一时间抓什么,然后立刻翻译出来发到我们的号上去,我们要做成最牛逼的内容运营,这样我们的东南亚小红书才会比祖国版小红书更加火爆!”虽说是东南亚小红书,但季先生一直没有放弃东宫娘娘压倒西宫娘娘的想法。如果内容真的能爆,吸引祖国用户都到新的平台上去做成自己的社区,那就不用出海吸金了。会议的最后,季先生颇有文运地把这个内容抓取项目命名为“他山之石”。

    季先生没能用外国时尚网站的内容把自己的东南亚小红书打磨成玉。一年之后,当和柠檬的构想差不离的董日子买手直播间和李小穗的茉莉是茉莉一晚上在小红书卖出六千万多万的时候,季先生在公司会议室大面积地活动面部肌肉咬着鸭胗;已经辞职不干的柠檬冷笑一声,对着空气中的旧老板竖一下中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季先生拍下“他山之石”这个项目后就瞥见了银行给自己发来的扣款提醒。他在内容过载的脑子里反复整理,才想起这笔消费应该来自于安娜。压在季先生心口的大石一下被移开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自由的不再有威胁的空气。不怕女人花钱,就怕女人什么都不要。

    灵蛇手镯和戒指以及精神科医生开的精二药共同支撑了安娜度过了几天,她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拍ootd和探店照片视频上。安娜跟着圈内的姐妹学会了带五套衣服去酒店套房拍,然后分五天发出来,显示自己每一日都不走样的精致生活。安娜发现在天鹅苑内也可以找到绝佳的机位,她让精心护理过的头发顺着雪白的脖颈垂在胸前,穿宽松的一色的短袖上衣和长裤,然后不忘套上精致的戒指来画龙点睛,背景是天鹅苑的大草坪和湖畔景色。安娜反常的高调营业给她小小的粉丝圈子也注入了新的活力。“哇,这是天鹅苑吧!安娜原来是低调的富二代!”,“什么富二代,安娜是靠自己过上美好生活的,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年轻偶像,是我的菜呀!富婆姐姐贴贴!”。安娜彻底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死死盯着微博和小红书的转赞评。李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眼认出这是季先生家所在的小区。“难不成这个小丫头在我面前演戏,背地里已经登堂入室了?”李姐大叹安娜果然是个实力派,同时让助理给安娜排一些工作,再签两个商业支线短期代言。

    天不遂人愿,安娜重新找回的生活秩序感被封控打破了。打破镜子的第一个口子是浴室漏水的淋浴喷头。安娜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想着不能出去消磨的下一天应该怎么度过。今天,她看完了之前没有追完的恋爱综艺,又以歌手综艺为背景音整理了整个衣橱,把她买来没有拆封的几十件小吊带都用收纳神器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将外套按照颜色的冷暖一字排开。明天可以把她的首饰们也做这样的整理,将一件一件擦得发亮,再收进首饰盒里。想到这里,安娜还是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清晰地砸在浴室的大理石地面上。她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这小小的声音似乎有无孔不入的本事。安娜就这样在半睡半醒间度过了一夜。

    许是身体知道安娜在睡眠上亏待了它,就要在进食上加倍地叫安娜补偿自己。晨起后,她先是点了一杯话梅奶油拿铁,选了少少糖,配了麦当劳的双层板烧鸡腿堡和脆薯饼。安娜把番茄酱挤在奶油色的小狗餐具上,划拉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申请的出道艺人舞台竞技节目要在上海第一轮面试,她毫无疑问地错过了。等待她从不罕见的事业挫折中回过味来,自己已经拆开了香辣牛蛙泡椒锅,就着米饭,稀里糊涂吃下了一大半。安娜顶着撑足的胃戴上口罩下楼做核酸,她打算从地下车库直接绕上去,阴天也要做好防晒。

    然后她就在车库转角处见到了自己的噩梦。季先生开着新买的跑车在地下车库刚刚兜完圈。陈旭从副驾驶上下来,对季先生的新玩具赞不绝口:“这个推背感真的没话说。你这台裸碳的比我上周在俱乐部看到那辆白色更拉风更科技。我现在是不玩这种车了,我买一台我老婆要念叨死我。”

    季先生还是一贯的运动服装扮:“珠海那个车友会,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赶上。我还想最近玩玩摩托。”

    “你,那个事情搞定了,我老婆都和我说了,可以啊你,都玩上明星了。”

    “什么明星,惹得我一身骚,还不如叫个ktv公主。不过还好,她也花了我不少钱,估计是不会搞metoo了。你呢,别告诉我你在外面没情况啊。”

    “我吃不消哈哈哈,对了,我上次问你邮寄的那个事情,你这边有渠道吗?”

    “我好几个朋友都做了。说是一个孩子十五万美金就能搞定,搞两个还打折,比买辆车都便宜,就是最近出去有点麻烦。你想做?”

    “再看看吧,最好能说通她生下来。能自己怀谁去找人怀,但我爸妈那边催得我烦死了。”

    两个男人聊着车子,孩子,房子,渐行渐远。安娜躲在拐角处,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捂住自己的嘴巴,像被施了法术的木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不可遏制地大吐起来,早上喝的拿铁,吃的汉堡和牛蛙米饭都以一种半消化的状态从她的食道里喷涌而出。食物的油腻和酸腐味熏出了安娜的眼泪,她终于又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

    入夜,她开始失眠,失眠的夜晚安娜通常吃药。她不相信医生的嘱托,她只觉得吃下一枚药丸就能多看到一天的太阳,直到她的药丸盒见底。安娜最开始是不害怕的,源源不断能送来的外卖和日用品让她相信封控不会让这座城市停止运转。可是她在线上药房没能找到她需要的药丸,打了五个电话才拨通的市民热线告诉她精二药需要线下带着就诊卡,到有就诊记录的医院去配;或者找到街道卫生中心的精神防治医生。当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第十遍告诉安娜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她的眼泪不排队地向外涌,眼泪和鼻涕一起流进她因为没有力气而闭不上的嘴巴里。

    安娜发了微信在五座住户的群里:“需要抗抑郁药物,再不送来就跳楼。”

    第一个看到这则消息的是实习生管家小郑。她报告了李经理,李经理说要向上请示。

    “那她万一真的跳楼呢?”小郑脸上一片稚嫩的惊慌。

    “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要是要跳楼,我早就卧轨死了八百次了。有钱人就是矫情。”李经理不耐烦教新人,“而且这是个租户吧?敷衍敷衍就行了。”

    安娜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趴了多久,冰冰凉的大理石倒是让她迷糊地睡了一会儿。门铃响起,她戴上口罩去开门,看到楼下新来的前台管家给自己递过一个塑料袋。她的动物本能让她接过了这个袋子,管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安娜记得她,进进出出的时候她都会点头向自己问好,还夸自己的衣服和包漂亮。

    袋子里是一小盒安娜需要的药丸和一张字条:“我家人有类似的状况,我们还有多一点,先给你,现在特殊情况很难配到药。”

    安娜胡乱抹了抹干在脸上的眼泪鼻涕,回屋拿了一盒芋泥麻薯蛋糕和一支没有拆封的橙花味的护手霜,包在袋子里,塞了回去。

    “谢谢”,安娜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倒听不出哭腔,“谢谢”。

    “不客气”,管家小郑在口罩上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光明的额头因为连续熬夜爆了几颗痘痘。

    接下来的日子,小郑每次上楼给住户逐层派送快递和外卖的时候总会给安娜一张小纸条。有时候是蓝色水笔在粉色格子信纸上写:“现在做核酸人少,可以下来排队”,有时候是黑色圆珠笔在印着蜡笔小新的便利贴上写:“做运动有用,多做运动。”安娜会把纸条收好,然后在大门的把手上挂一个小小的帆布袋,帆布袋里面是安娜给小郑的感谢礼物。今天是她买来之后几乎没怎么用的杏粉色眼影盘“你用粉色好看”,明天是一支祛痘膏“我吃火锅上火用这个”。

    深圳发出自由的信号是在这个春天的半夜。在那个时候,大家以为冬天扎扎实实地过去了。人们想象意外和生活一样无声无息,却不知有时对自由的束缚也可以无穷无尽。冬天过去了,也不到春天。但那个晚上深圳的人们,乃至全国的人们都是不知道的,大家带着一点点疲惫和更多的信心,想真切地拥抱一个不再孤零零的春天。就像安娜,她想下楼,当面和这个给自己带来春天的姑娘,说一声谢谢。

    顺便加个微信,安娜是通过其他住户才知道,物业人员一般不可以私下加业主微信,只能通过对讲机联系业主。

    今夜的五座前台是一个高胖的男子,像个正方形的麻将牌,正在对着手机里的短视频主播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安娜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想找一下小郑管家。”

    “哦”,麻将牌收起了手机,“她不在。”

    “她什么时候当班?我想当面谢谢她。”

    麻将牌看四周无人,凑近安娜,许是想用一个多汁的八卦讨好看到自己摸鱼的住客,他压低声音:“听说她被开除了,她妈妈偷了住户的戒指,昨天经理就让她们母女俩一起卷铺盖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