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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戒指(下)

    姜岁本来都要忘了自己买的那只蓝宝石间钻白金戒指,因为她最近的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坏消息接力一般往她身上扑,她又无处可去,只能一下一下被撞着。

    \t先是区里教育局组织的线上通气会,姜岁本来半瘫在自己新买的沙发上涂着指缘油。娟姐看到价格的时候倒吸一楼冷气问她这小沙发是不是人皮做的。姜岁保留着小时候咬指甲的习惯,把指甲和手指边的息肉咬得坑坑洼洼的,画画或者写字的时候就咬笔。朋友们笑姜岁怎么像有焦虑症的孩子,现在这个年头轻微的情绪问题就像是时尚单品。但听着听着通气会,姜岁坐直了身体,真的开始焦虑了。

    屏幕那头主管非学科类课外培训的公家人头发不多,要求倒是不少。他先是继往开来地讲了学科类培训改革后是如何从漫天遍野的杂草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公家竹笋,再展望未来要如何打通学科类和非学科类培训的监管。姜岁心想他年纪不大,说话却老土得像过了三季的时装。

    \t“大家也看到,房地产企业近期接连暴雷,开了预售又卷款跑路,造成了严重的民生问题,所以对于采取预售制的企业,我们要加强监管.我们注意到啊,各家非学科类教育培训机构都是用年包或者课包的形式进行售卖的。这个教育,毕竟是有福利属性的公共物品,虽然我们现在课外教育市场化了,也要把控好风险。”

    姜岁和丁一一在微信上同步聊天:

    \t“是啦是啦,是公共物品,干脆让我们做慈善好了,”

    \t“他的脑容量和他的发量一样少吧,房地产企业暴雷关我们什么事情哦,一大早叫人起来开会,神经病。”

    \t没等她们传完电子小纸条,全新的监管要求就像春雨前的雷,在她们的耳边炸开:“根据上级领导的要求,我们计划对辖区内的非学科类培训做监管,首先是不能卖一百节课包或是年包,具体细则会在之后出台,我们可以先告诉大家基本的方向,具体的尺度还需要再商量,比如你卖二十节课,没问题,但五十节课这种肯定是违规了;第二点,也是我们今天要重点强调的,家长给机构预付费的资金监管,我们这边会开设银行账户,各家机构根据上一年度的实际经营情况和纳税情况,缴纳保证金,把家长预缴的大部分课时费啊处于这个监管账户之内,以防万一。”

    \t一向是单口相声的通气会突然变成了煮沸的白粥锅,抵触伴着疑问在线上会议上踊跃地赶着趟地冒出来;“领导,这个政策太突然了,我们毫无准备啊”,“这个不合理吧,大家都知道教育机构现金流最重要,我们已经停止线下课快一个月了,再把流动资金都交掉,我们干脆倒闭好了”,“那这个钱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来啊”……

    \t姜岁和丁一一在微信群里和公司法务速速通了气之后,斟酌着字句,也打开了麦克风;“我们这边有几个问题,您说的两个监管政策,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是哪个部门发文?法律性质是什么?具体的授权单位是哪里?还有就是预缴款的计算方法需要有明确的公示吧?”

    \t对面的公家人语气平稳,像是没有感情的读稿机器人;“政策试点,之后细化,计算方法不是信息公开的范畴,计算逻辑和基准会稍后公布,请大家务必配合。”

    \t“这不就是私设金融机构吗?谁知道他们拿了我们的预存金要去做什么?万一去给他们自己填窟窿呢?我去银行存个几百万私行经理还给我好好算个利息呢!”

    \t等到姜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嘹亮的声音、讽刺的态度和直白的语句已经穿过了网线抵达了各个与会人。头发稀少的机器人在屏幕里眯起了眼睛,好像试图仔细辨认到底是谁如此读不懂空气。上一次有这样的社会性死亡时刻,大概还是初中的时候,她和丁一一把贴吧上找到的耽美小说打印下来,还找打印店老板做了精美的自制塑封,结果在英语课上传阅的时候被班主任没收。

    \t擅于察言观色的娟姐看开完了会的姜岁面色不善,立刻端上一早准备好的小笼包和泡泡馄饨。姜岁对吃的要求高,连带着娟姐都练成了一身好手艺。小笼包每个都是圆润矮胖的,有十四个以上的褶子,经得住一只一只数。姜小姐吃蟹粉小笼要姜丝醋,姜切成细丝,配上蒸到发热到不烫口的康乐醋。小馄饨是鸡汤底,配上紫菜和切好的蛋皮,肉馅里还放了碎碎的皮蛋和马蹄。馄饨的皮像泡泡纱,在清澄的汤里绽开一汪美梦。

    \t“太太说了,你也要记得吃蔬菜。我给你做了一碗凉拌菠菜,你先把菠菜吃掉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娟姐认真履行女主人的委托。

    \t“我心情不好嘛,吃菜心情更差了,你去忙,我会吃的。”姜岁打发娟姐把各个奢侈品送她的居家大礼包都拆开整理一下,往嘴巴里塞进一整个蟹粉小笼,继续听丁一一复盘通气会对她们的影响。

    \t“我们现在有点棘手”,丁一一叹了口气,“游学冬令营没搞成,又一直是线上课,家长们那边是有点意见的。学期初的续费情况销售顾问那边已经汇总了,不算太理想,但也苟得住。主要是我们新店铺的装修和租金投进去了很多,还有上海那一笔钱……”

    \t姜岁有些不好意思接话了,另一笔钱被套牢是她的问题。之前的一路凯歌让她有点冲昏了头脑,她拿着调研公司的数据就想到上海去开辟新的事业版图,一城一室,是她的终极目标。她可不想也在千篇一律的商业广场里租或者买一处商铺。她选了法租界一处挂铜牌的三开间洋房,舌灿莲花的中介大赞院子里的那一棵桂花树寓意着金桂送喜。姜岁很是满意,只是买房资格问题让她小小地犯了难。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政策总比困难多,中介说只消注册一个公司,一次性缴满八百万的税,就能拿到一个公司的购房名额。中介不仅认识好房子,还认识能办事的人,不一会儿就把各个区放在台面下的缴税退费额度都问了个明明白白,找到了最划算的一个区,带着姜岁和丁一一麻利地交上了大几百万的“税款”。眼下,上海房子已经下了定金,深圳这里的新校区装修也在烧钱,如果教育局来再收一道“保证金”,“安”工作室估计是要平安不了了。

    \t“也没多大事,”姜岁吃一筷子的凉拌菠菜,“我问问我爸那边有没有办法疏通一下,实在不行我们自己拿钱垫呗。倒也不是差这点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t“士农工商啊,”丁一一的调侃从平板里遥遥地传来。身为“商”的姜岁望着楼下拦起的阻隔带路障和套在白衣服里四处游走的“幽灵”,觉得无比碍眼。她拥有的很多,但又好像能被轻易抢走怀里的宝物,她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

    \t失控的不光是“安”工作室,还有姜岁新房的装修。最直观反映装修的糟心程度的一定是姜岁最新收到的体检报告,甲状腺激素相关的指标后面跟着黑色小箭头,看得人触目惊心。医生劝她多休息、少生气、别有压力。这是当代人最难有的奢侈品,集齐了就可以做玉皇大帝了。项目经理给她汇报装修整改项目进度:“姜小姐,关于姜总之前提出的控制面板不整齐的问题,我们已经找机电的师傅用红外线再打过一遍了。图已经发在群里了。”

    \t“但那个就是不齐啊,不要说用红外线打了,我用肉眼看都是歪歪扭扭的”,姜岁咬起了指甲边的息肉,“还有那个榻榻米门,我上次没有仔细看。我助理给我拍视频,先不说你们这个糟糕的质感了,那个里面有一根黑色的头发,这太disgusting了,我完全不能takeit。”姜岁的国外经验让她能巧妙地嵌入一些英文词句,像中年男人嘴巴里必须得有一两颗金牙这样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t“姜小姐,您看这个控制面板啊,它不是一样大小的,那我们上面对得上,下面就对不上,下面对不上,上面就对不上,我和您解释一下啊,这个对齐是一门很难的手艺,你可能不知道……”

    \t“你们公司是怎么做服务培训的,我还没说完你就插嘴?我要你来教我装修吗?现在是上面下面都没有对齐!下个礼拜我会去看的,要是再对不齐,我就投诉你,你解决不了我就投诉整个项目组。That’sit!”

    \t姜岁挂断电话,胸口还是有一股真气在涌动,她对着玄关外的方向喊一声:“阿姨,快递都整理好了吗?我要拆箱顺顺气,快气死我了。”

    \t奢侈品牌们给姜岁寄去的慰问礼包占据了电梯外的半壁江山。精心搭配的春日花束在走廊里自杀了,它们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自由。但其他礼盒用自己精巧到无以复加的包装传达着他们的寄送者对姜小姐的虔诚心意,去雍和宫上香的人们看到了都要怀疑自己对佛祖的诚心怎么还比不上品牌对凡人的上供。刻着品牌标志的蓝丝绒礼盒里是一沓整整齐齐的真丝口罩搭配真丝枕头发圈,这样可以呵护脆弱的秀发在睡觉期间免受和枕巾的摩擦,虽然品牌也同样贴心地备上了真丝的枕巾。另一个珠宝品牌则是奉上了茉莉、琥珀和柑橘调香的蜡烛,生怕客人因为封在家中不得安枕。更不要提整箱的水果、椰子水和现做的酥皮点心拼盘。

    \t姜岁快手快脚地撕掉一份份繁复的包装和手写的慰问卡,将看上的礼物放进毛毡收纳盒里,把看不上的无聊物件扔进塑料筐,待自由恢复之时带去工作室,让销售顾问拿来给孩子们上课集点抽奖。她突然一拍脑门:“阿姨,我买了个戒指,应该寄过来了呀,你看见了吗?”

    \t“没有啊,我拆的几个里面都没有。什么样子的戒指?”娟姐开辟出一片空地,坐在地上翻找空箱。

    \t“蓝宝石和白钻的,一整圈的,这个呀,”姜岁展示手机里销售发来的装箱图。“阿姨,你坐在垫子上帮我找,大理石凉的。”

    \t娟姐是收纳好手,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姜岁一个电话打去物业,物业对待姜小姐的诉求一贯响应及时。更何况物业偷窃贵重物品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大概要引起整个小区的富贵闲人们的集体声讨。在特事特办的中国式特色解决路径下,姜岁很快就定位到了自己失踪的包裹。

    \t李经理和五座的几位管家套着防护服和面罩,艰难地向姜岁展示物业监控探头里的画面:这个包裹昨天下午就被快递员送到了天鹅苑的大门,可快递员还没有来得及将快件逐个放到每一层对应的快递架上,不知道急着去做什么,就扭头离开了画面。他随手将快件放在了快递拆箱消毒桌上。每个快递都会在这里消毒。有些要求高的不担心隐私的住户会要求管家直接帮忙拆掉快递的外包装,为自己节约金贵的时间。所以消毒桌前也总是堆积着不少的废弃纸盒。下一秒,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慢慢向桌子靠近,她先是捡起了一旁的几个被压扁的纸盒,放上自己的小推车,又拿起了桌上的快递盒,摇了摇,然后一并放在推车上,又慢慢淡出画面。

    \t“小偷!”,姜岁指着李经理手里的监控画面喊起来,“你们物业怎么做事的?现在不是疫情防控吗?怎么有个收破烂的在我们小区里到处乱走,传染病毒就算了,还偷东西”。姜岁向低着头的李经理投去憎恶的眼神。

    \t“姜小姐,我们把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也叫过来了。这个老人是我们管家小郑的妈妈,她之前受过一点刺激。这里不太好,”李经理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宽大的防护服让他的动作滑稽起来,“小郑管家住在我们的员工宿舍里,就顺带照顾她妈妈,她妈妈平时就捡垃圾卖钱补贴一点。”

    \t天鹅苑管家的员工宿舍在地下停车场一楼和二楼的交界处,被管家们戏称为地下一点五楼。说是宿舍,其实也是物业用四间空置的办公室改的,铺了几张简单的铁架上下铺,捡了会所里淘汰的桌子和柜子,就成了天鹅苑里为数不多的打工人们的落脚点。小郑和其他管家白天戴着有天鹅浮雕的金属工牌,穿着笔挺的工装,踩着小皮鞋用脚一寸一寸丈量这金贵的土地,面对着建筑师故意浪费的空间设计营造出的一楼映一景,解决住户们种种合理不合理的需求。到了交班的时分,他们只能在豪车马力十足的轰鸣声中,像一只避人的老鼠,躲进地下一点五楼的宿舍里。宿舍里只靠两扇半开的小气窗通风,回南天的被子湿哒哒地黏在人的皮肤上,滑腻腻地与人接触。不过小郑们通常介意不了这些,因为交班时的他们总是太累,倒头就睡,只能将生活带给他们的湿气宣泄在梦里。

    \t姜岁看着李经理身后的两个白衣人,厌恶更是像烧开了的老式水壶,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捡垃圾就好好捡垃圾。我那个快递盒子是有包装的,还没有拆过的,这个叫垃圾?我看她脑子是有些问题。现在就说怎么办吧,我已经联络品牌了,快递有保价的,我钱也退回来了,你们怎么和快递掰扯赔偿是你们的事情。但这种蓄意偷窃的行为,你们物业不处理吗?那我就送你们上热搜啊。”

    \t“姜小姐是吧”,好不容易插上话的民警开了口,“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也询问这位老太太了。您现在是没有经济损失,快递公司和物业人员这边责任的分配我们也会协调的。您看您这边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t“没事,我怎么会没事!”姜岁大剌剌地接过娟姐适时递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雪梨水润润肺,持续战斗,“她偷窃啊,你们怎么不抓她,留着她继续偷我们住户的东西啊?我这个戒指的价值你们也知道了吧,十来万,立案标准肯定够了。正好,现在都出不去,她估计还把贼赃藏在她住的地方里。辛苦民警同志去好好翻一翻,也算给我这个受害公民一个交代。对了,什么叫没损失?我这个戒指中国就最后一只了!现在搞没了,你让我去哪里再买一个!”

    \t“姜小姐,注意佩戴口罩。是这样的,我们也已经找过了,根据老太太的口供,她没有拿里面的首饰盒,她是把这个纸盒子踩扁,然后就和她其他捡来的纸盒子一起收起来,准备卖给之后来收垃圾的人,刚刚我们都去找了,但没有找到,监控也没有拍到进一步的情况。因为现在特殊时期,只有我能来现场看一下情况,但我也和我们的领导汇报了,这个案件我们下周恢复正常工作也会持续追踪,不会就这样算了。”

    \t“踩扁了?”姜岁气极反笑,“我里面是个戒指首饰盒,还有丝带扎着,还有品牌证书,怎么可能踩扁了?你做了几年警察,这个谎话都识别不出来,你多去看几集名侦探柯南也好。”

    \t“姜小姐”,小郑拉过在一旁发抖了许久的母亲,防护服有限,小郑的母亲只能多戴几层口罩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她没有医保,更没有特效药,“我妈妈精神状态一直不是特别好,我上班之后就把她带在身边想多照顾她。”她的哭腔越来越浓。“她真的不会偷东西的,她之前还帮我给住户分快递,都没有出过事情,真的不是她,她估计就是想捡个纸盒子,但没想到弄丢了您的戒指。真的对不起,我这边还要和快递公司商量赔的事情,他们说还要我给钱,但我们家真的没钱,您这边能不能算了,我求求您了。”小郑拉过母亲一起给姜岁作揖,“姜小姐,求求您了。”

    姜岁对楼下的管家们没有什么印象,小郑小吴小王对她来说没有区别,他们是给她送上快递和外卖的人,是给她登记每个月中央空调清洗维修的人,是在她每次懒得刷卡按电梯的时候随叫随到的人,是服务她的人。姜岁生活中服务她的人太多了,她认为自己记不清也不是罪过吧。

    \t“不是我要难为你妈妈,现在这个事情快递公司和你们怎么赔,和品牌怎么赔,是你们的事情。你没钱就别让你妈妈来添手脚,好好拿退休工资在家养老不好吗,出来招人讨厌,现在好了,都要违法犯罪了。”姜岁突然想到既然没有戒指,会不会还能订到蓝宝石间钻白金的手链呢?她快速点开销售的微信,发去新的购买清单。

    \t“我妈妈没有退休工资。”小郑忍着委屈抢白,说了却又后悔,李经理刚才耳提面命警告过她,上一个和姜岁发生争执的管家就是因为在她没有说完的时候就开口讲解会所的预定政策,被姜小姐打了一整个礼拜的投诉电话投诉到集团总部,集团的解雇通知来得比台风天还快。被抢白的姜岁此刻沉浸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购物补偿里,倒不出声。

    \t许是看着姜岁突然缓和了态度,暂停了攻击,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李经理继续维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姜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我听下来啊,现在我们就是一个钱的问题,您这边钱也要回来了。能不能就先让我们民警同志回去,我们物业内部一定给到您一个满意的处理决定。”他的腰似乎在抗议他的奴颜婢膝,像针刺一样的痛。

    \t销售及时的回复仿佛旱地里的一场雨,姜岁喜欢的蓝宝石间钻白金手链能调货一条来。她舒缓了眉头,看着李经理在防护服下都掩盖不住的胖身躯和秃脑门:“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们搞。你们物业靠谱一点好了。警察同志,我这里没有问题了,您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t还没等小郑说出感谢的话,李经理立即宣布了对她的决定:“谢谢姜小姐的理解,我们这边决定立刻开除小郑。小郑你实习期考核不通过即刻生效,你和你妈妈也不能在员工宿舍在住了,你们要不收拾一下,今晚搬走?”

    \t小郑的母亲仿佛是感知到了给女儿惹下的麻烦,情绪激动起来,挥舞着手就要来扑姜岁:“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没有啊!”

    \t娟姐连忙挡在姜岁的身前,姜岁掏出随身带的酒精喷雾对着空气一通挥舞:“快把她们请走吧。有神经病在小区太吓人了。”

    \t“李经理,我求求您了,我妈妈这边真的没有拿过那个戒指。她就是想拿纸盒子卖钱,但不知道怎么在小推车上也找不到了,我会回去找的,一定找出来。您别赶我们走,现在到处都封着我们能去哪里?求求您了。”小郑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在五座的大堂给李经理跪下,“警察同志,我妈妈真的是无辜的。”

    \t“单位解雇你是单位的民事法律决定,我们无权干预。但现在特殊时期,你们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我们可以帮你们安排过渡一下。”等电梯上楼的姜岁听到了民警四平八稳的回复,只觉得耳熟,原来他们公家人是受同一套训练出身的,五分刻板和九十五分的漠然,调配出了安全的答案。这刻板和漠然让小郑和她母亲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留下一串且悲且叹的回音。

    \t李经理回到自己的宿舍,揉了揉发酸的腰骨,捏了捏疼了一天的耳朵。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总是结束了,接下来就看自己如何对上汇报了。他是地下一点五楼的领头,单独住一间办公室的小隔间,放着一张可以舒展开腿脚的单人床。床头摆着老婆寄来的荞麦枕,可以枕得舒服些。

    他把手伸进荞麦枕的枕芯里,抠出了一个浅蓝色的首饰盒。

    \t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起昨天傍晚的事情:他刚刚结束五栋楼的日常情况摸排,趁着手下人都在导引住户排队等待第三轮检测的空档,打算眠一眠,只见小郑母亲拖着小推车颤颤巍巍地走下坡来,她将小推车放在一个角落,又去捡停车场里的饮料罐子。李经理笑这老女人太爱财如命,一个易拉罐都要去捡,发疯了还不忘挣钱。他细细翻阅天鹅苑住户丢弃的快递盒子上的内容,哪家先生买了壮阳药,哪家太太买了奢侈品,他都咂摸得有滋有味,直到他看到收件人为姜岁的被踩了一脚的隐约露出里头奢华包装的快递盒子。

    破烂的纸盒子里头是宝物,是他想要的宝物。他看那疯女人还在追逐几个饮料罐子,笑她是真的疯了,迅速将盒子往自己怀里一揣,风清又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