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人很难进入
叶文洁喝完了碗里的汤，侧脸望向杨冬。
杨冬心不在焉的，明显在想心事，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突然觉得女儿熟悉而陌生。
缓缓地说道：“冬冬，周末我包饺子，喊丁仪过来吃饭吧。”
“好。”杨冬愣了一下，随口答应下来。母亲要做的事情，从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早就有了主意，只等着自己执行。
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去厨房一边洗碗，收拾厨房。
水冲在放了洗碗液的洗碗盆里，翻起一堆堆厚厚的泡沫。杨冬心不在焉地搅来搅去，心里琢磨着母亲怎么突然喊丁仪过来吃饭。
自两人两年前确定男女朋友以来，丁仪只来过一次家里。之前丁仪提议过要来拜访，但杨冬都下意识的拒绝了。因为，她觉得家里的气氛比较拘谨压抑，而丁仪这个人过于散漫，不知道轻重。
况且，就杨冬而言，受到留学A国经历的影响，始终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之间彼此喜欢，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并不觉得结婚是女人的必选项。她见过母亲为了抚养她艰辛苦难的一生，她不想步其后尘。
那次是个例外，是叶文洁的生日。母亲主动喊她把男朋友带回家看看。结果那天，果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
比如他长头发梳个辫子，叶文洁觉得他流里流气的。
比如他进门不拖鞋，直接冲进洗手间，叶文洁觉得他很没有修养。
比如他在她下厨的时候，自己在手机上玩游戏，叶文洁觉得他很大男子主义。
比如他吐槽她的房间，像山顶洞人，冰冷阴森压抑，叶文洁觉得他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女儿。
......
总之，叶文洁很不理解女儿为何总是喜欢这种不三不四，不靠谱的人，罗辑和丁仪都是这种类型。
在叶文洁心中，选择另一半，最重要的就是踏实靠谱，值得信任。
而母亲吐槽丁仪的这些，杨冬都不太在意。恰恰相反，这些才是让自己最放松的地方。
不必事事完美，满足周围人的期待，理直气壮地做自己。这才是杨冬内心底一直渴望去做的那种人。
所以，这次母亲又主动提出喊丁仪来吃饭，目的是啥呢？
是不是鸿门宴？过年前劝退丁仪，给两人安排的分手局？
杨冬心不在焉地摆放碗碟晾水，手一滑，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打碎了碗，心里倒没有什么波澜，非常娴熟地把大碎片捡起来，用笤帚扫好余下的小碎片渣滓。
这些，母亲从小就教过她。遇到意外，要沉着应变，按照常识，迅速解决就行。不必惊慌失措，大呼小叫。
地上还有些碎片太细小，无法清扫。杨冬便蹲下身子用手去捡，恰好捡到个锐利的，指尖猛的刺痛后，涌出血来。
“冬冬！”
叶文洁听到声音，走进厨房，拉起杨冬的手，满眼的心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我帮你用酒精消下毒，贴个创口贴。”
“不用了。一点小伤。我洗完了，再去吧。”
“那不行。”叶文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我来帮你处理下。”
杨冬不再坚持，顺从地跟着母亲进了客厅。
当叶文洁开始给她擦酒精的时候，杨冬感受到了她母亲的专注和温柔。
叶文洁纤细而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涂抹着杨冬的皮肤，就像在修补一件艺术品一样认真。
杨冬感觉自己被一圈温暖的光晕包围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融化。母亲的眼神里无声地倾泻出内心深处的温柔和关怀，这是她很久以来都没有流露出来的一面。
她心里感叹，自己怕是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妈～”杨冬不自觉动情地喊了一句。
叶文洁抬头望向她，手下用力了些。
“呲......”杨冬一时没忍住，叫出声。酒精消毒伤口还是很疼的。她不知道母亲怎么可以做到每次用酒精消毒都神色泰然，仿佛感压根受不到疼痛。
“忍着点。”叶文洁轻轻地说，处理好伤口后，再贴上创口贴。
母亲这些默默关心的举动，让杨冬感到温暖。
杨冬反手将母亲的手紧紧抓住，感激地说，“谢谢妈妈。”
叶文洁心里叹息着，女儿啊，你还是太多愁善感，太容易被感动，这样子会被人害了的。但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放低声音，柔声回应道：“妈妈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是你的依靠。”
叶文洁的话语让杨冬很感动，不管发生什么，就像小时候一样，母亲会一直默默地在背后默默守护着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可以依靠母亲。
杨冬的眼中含着泪水，这一切都被叶文洁看在眼里。
叶文洁知道女儿最信任的就是自己，最依赖的就是自己，但感到困惑和痛苦，试图挣脱开的也是自己。这种三十多年的相依为命的亲情，也许早已变形，但就是分不开，割不断。
她握着女儿的手，轻声问道，“冬冬，今天的量子实验，怎么样了。一切都顺利吗？”
就这么简单一句“一切都顺利吗”，杨冬只感觉心头猛地一酸，泪水不争气地跟珠子一样地掉下来。
她抽出手来，微微低头，半天没有说话。
叶文洁眉头紧锁，递了张纸巾给杨冬，“不哭了，要坚强。实验失败很正常。你呀，就是以前太顺了。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来，跟妈妈说说到底怎么了。”
叶文洁严肃而冷静的话，让杨冬即将宣泄出来的话，停在了嘴边。她知道，母亲从小不喜欢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
“冬冬，你可以跟我具体说说。或许我能给你提点建议。虽然我是学天体物理的，学的东西也跟不上时代潮流，是老古董了。”
“结果，有那么点意外。没有出现我们预期的结果，观测到玻色子，反而异常频繁观察到了J/ψ粒子到eμ的稀有衰变。妈，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叶文洁故意花了些时间，像是认真思考了半天，便很遗憾地回答道：
“就我有限的知识，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很抱歉，妈妈岁数大了，帮不上你。也许，这是个突破性的重大发现。所以出乎意料之外。又或者，仅仅是次意外。再进行重复实验，结果又会不同。也许，你可以问问丁仪。他毕竟曾经是诺奖候选人。”
转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对物理学理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悟性。这种悟性，就像一个普通人看到花会说，真好看。像李白这样的天才，却会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你就是这样的孩子。但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物理学这个世界，女人是很难进入的，男性跟女性的思维完全不同。理论物理从来都是人类智商和悟性的极限，珠穆朗玛峰一样的存在。你问我，居里夫人不是就进入了吗？”
杨冬破涕为笑，“然后妈妈你告诉我说，居里夫人根本没有进入，她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着。没有她，那些工作也会完成。然后，告诉了我这辈子的偶像，吴健雄教授。可是妈妈，你不是也进入了吗？”
叶文洁摇了摇头，望着女儿，苦涩地笑着：“我没有。我也许连门槛都没有摸到，只是徒劳地努力了一辈子。我做的工作，如果没有我，那些工作也会完成。”
说完这句，叶文洁叹了口气，摸了摸杨冬的头发，以一种悠长而惆怅地语调叹息道：
“冬冬，其实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像一个蚂蚁，生命不过是一种偶然，忙忙碌碌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一生。临到死，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
生命之于每个人来说，是那么的珍贵，我们不能随便放弃；可又那么渺小，放在几十亿人里，任何悲欢都不起波澜。更别提茫茫宇宙了。
冬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冬心不在焉的，明显在想心事，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突然觉得女儿熟悉而陌生。
缓缓地说道：“冬冬，周末我包饺子，喊丁仪过来吃饭吧。”
“好。”杨冬愣了一下，随口答应下来。母亲要做的事情，从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早就有了主意，只等着自己执行。
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去厨房一边洗碗，收拾厨房。
水冲在放了洗碗液的洗碗盆里，翻起一堆堆厚厚的泡沫。杨冬心不在焉地搅来搅去，心里琢磨着母亲怎么突然喊丁仪过来吃饭。
自两人两年前确定男女朋友以来，丁仪只来过一次家里。之前丁仪提议过要来拜访，但杨冬都下意识的拒绝了。因为，她觉得家里的气氛比较拘谨压抑，而丁仪这个人过于散漫，不知道轻重。
况且，就杨冬而言，受到留学A国经历的影响，始终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之间彼此喜欢，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并不觉得结婚是女人的必选项。她见过母亲为了抚养她艰辛苦难的一生，她不想步其后尘。
那次是个例外，是叶文洁的生日。母亲主动喊她把男朋友带回家看看。结果那天，果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
比如他长头发梳个辫子，叶文洁觉得他流里流气的。
比如他进门不拖鞋，直接冲进洗手间，叶文洁觉得他很没有修养。
比如他在她下厨的时候，自己在手机上玩游戏，叶文洁觉得他很大男子主义。
比如他吐槽她的房间，像山顶洞人，冰冷阴森压抑，叶文洁觉得他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女儿。
......
总之，叶文洁很不理解女儿为何总是喜欢这种不三不四，不靠谱的人，罗辑和丁仪都是这种类型。
在叶文洁心中，选择另一半，最重要的就是踏实靠谱，值得信任。
而母亲吐槽丁仪的这些，杨冬都不太在意。恰恰相反，这些才是让自己最放松的地方。
不必事事完美，满足周围人的期待，理直气壮地做自己。这才是杨冬内心底一直渴望去做的那种人。
所以，这次母亲又主动提出喊丁仪来吃饭，目的是啥呢？
是不是鸿门宴？过年前劝退丁仪，给两人安排的分手局？
杨冬心不在焉地摆放碗碟晾水，手一滑，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打碎了碗，心里倒没有什么波澜，非常娴熟地把大碎片捡起来，用笤帚扫好余下的小碎片渣滓。
这些，母亲从小就教过她。遇到意外，要沉着应变，按照常识，迅速解决就行。不必惊慌失措，大呼小叫。
地上还有些碎片太细小，无法清扫。杨冬便蹲下身子用手去捡，恰好捡到个锐利的，指尖猛的刺痛后，涌出血来。
“冬冬！”
叶文洁听到声音，走进厨房，拉起杨冬的手，满眼的心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我帮你用酒精消下毒，贴个创口贴。”
“不用了。一点小伤。我洗完了，再去吧。”
“那不行。”叶文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我来帮你处理下。”
杨冬不再坚持，顺从地跟着母亲进了客厅。
当叶文洁开始给她擦酒精的时候，杨冬感受到了她母亲的专注和温柔。
叶文洁纤细而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涂抹着杨冬的皮肤，就像在修补一件艺术品一样认真。
杨冬感觉自己被一圈温暖的光晕包围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融化。母亲的眼神里无声地倾泻出内心深处的温柔和关怀，这是她很久以来都没有流露出来的一面。
她心里感叹，自己怕是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妈～”杨冬不自觉动情地喊了一句。
叶文洁抬头望向她，手下用力了些。
“呲......”杨冬一时没忍住，叫出声。酒精消毒伤口还是很疼的。她不知道母亲怎么可以做到每次用酒精消毒都神色泰然，仿佛感压根受不到疼痛。
“忍着点。”叶文洁轻轻地说，处理好伤口后，再贴上创口贴。
母亲这些默默关心的举动，让杨冬感到温暖。
杨冬反手将母亲的手紧紧抓住，感激地说，“谢谢妈妈。”
叶文洁心里叹息着，女儿啊，你还是太多愁善感，太容易被感动，这样子会被人害了的。但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放低声音，柔声回应道：“妈妈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是你的依靠。”
叶文洁的话语让杨冬很感动，不管发生什么，就像小时候一样，母亲会一直默默地在背后默默守护着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可以依靠母亲。
杨冬的眼中含着泪水，这一切都被叶文洁看在眼里。
叶文洁知道女儿最信任的就是自己，最依赖的就是自己，但感到困惑和痛苦，试图挣脱开的也是自己。这种三十多年的相依为命的亲情，也许早已变形，但就是分不开，割不断。
她握着女儿的手，轻声问道，“冬冬，今天的量子实验，怎么样了。一切都顺利吗？”
就这么简单一句“一切都顺利吗”，杨冬只感觉心头猛地一酸，泪水不争气地跟珠子一样地掉下来。
她抽出手来，微微低头，半天没有说话。
叶文洁眉头紧锁，递了张纸巾给杨冬，“不哭了，要坚强。实验失败很正常。你呀，就是以前太顺了。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来，跟妈妈说说到底怎么了。”
叶文洁严肃而冷静的话，让杨冬即将宣泄出来的话，停在了嘴边。她知道，母亲从小不喜欢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
“冬冬，你可以跟我具体说说。或许我能给你提点建议。虽然我是学天体物理的，学的东西也跟不上时代潮流，是老古董了。”
“结果，有那么点意外。没有出现我们预期的结果，观测到玻色子，反而异常频繁观察到了J/ψ粒子到eμ的稀有衰变。妈，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叶文洁故意花了些时间，像是认真思考了半天，便很遗憾地回答道：
“就我有限的知识，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很抱歉，妈妈岁数大了，帮不上你。也许，这是个突破性的重大发现。所以出乎意料之外。又或者，仅仅是次意外。再进行重复实验，结果又会不同。也许，你可以问问丁仪。他毕竟曾经是诺奖候选人。”
转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对物理学理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悟性。这种悟性，就像一个普通人看到花会说，真好看。像李白这样的天才，却会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你就是这样的孩子。但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物理学这个世界，女人是很难进入的，男性跟女性的思维完全不同。理论物理从来都是人类智商和悟性的极限，珠穆朗玛峰一样的存在。你问我，居里夫人不是就进入了吗？”
杨冬破涕为笑，“然后妈妈你告诉我说，居里夫人根本没有进入，她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着。没有她，那些工作也会完成。然后，告诉了我这辈子的偶像，吴健雄教授。可是妈妈，你不是也进入了吗？”
叶文洁摇了摇头，望着女儿，苦涩地笑着：“我没有。我也许连门槛都没有摸到，只是徒劳地努力了一辈子。我做的工作，如果没有我，那些工作也会完成。”
说完这句，叶文洁叹了口气，摸了摸杨冬的头发，以一种悠长而惆怅地语调叹息道：
“冬冬，其实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像一个蚂蚁，生命不过是一种偶然，忙忙碌碌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一生。临到死，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
生命之于每个人来说，是那么的珍贵，我们不能随便放弃；可又那么渺小，放在几十亿人里，任何悲欢都不起波澜。更别提茫茫宇宙了。
冬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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