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爱与被爱
“回来了？”叶文洁一如往常地招呼着女儿，“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嗯。”杨冬沉默着没有跟母亲说话，呆呆地放下东西，走进卫生间，使劲地洗手，仿佛怎么都洗不干净。
冰冷的水淋在手上，把手冻得通红。
镜子里的那个人面容憔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心如死灰。
这让杨冬吓了一跳，她太熟悉这个眼神，脸上的这个表情。
自她有记忆起，印象中母亲叶文洁的样子，疏远敏感，似乎一直那么不开心，似乎从来没有过开心，一直那么忧郁，心情沉重。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讨好，怎么优秀，取得了怎样的成绩，她都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即使偶然笑起来，也是如此，反而更增加一层哀伤。
她从小就学会了对母亲察言观色，也从小立志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要开心要快乐，不像母亲这样一直不开心，苦大仇深的模样。
好羡慕罗辑啊！总是那么潇洒自在，什么都不在乎！
不及格不在乎，裤子破了个大洞闹笑话不在乎，当场被老师批评不在乎，全校大会上念检讨书不在乎，父母离婚了不在乎，父母离婚后对他不闻不问不在乎......
似乎什么在他那里都无所谓，都不是事......
她跟他做朋友，努力被他感染那么一点点，却发现，最终还是成为了小时候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跟母亲一样沉默寡言，没有什么除了学术以外的特长爱好，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杨冬对着镜子，双手按住嘴角，努力往上扯，挤出一个笑容。想象着对面坐着罗辑，对她正挤眉弄眼。她忽然就自然地笑起来，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冬冬，快来吃饭。天冷，饭都要凉了。”叶文洁又在喊着，拿起毛巾擦擦手，解开围裙挂在厨房门背后。
杨冬在餐桌前坐下。很日常的两菜一汤。叶文洁今天做的紫菜鸡蛋汤，桌子上已经盛好了两小碗。此时正热腾腾地冒热气。除了冷盘切卤牛肉，就是一盘清炒西兰花。
两人默默地吃起饭来。
叶文洁从小教育杨冬，要“吃不言，睡不语”，所以两人已经习惯了各自默默吃饭。家里很少有热气腾腾，欢声笑语聊天的时候。
但今天心照不宣的气氛有些微妙。
“冬冬，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气色不太好。来，喝点热汤，暖暖身体。我今天多做了一碗。你多喝点。”叶文洁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就像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通的老母亲。
“嗯。昨晚没有睡好。”杨冬淡淡地回答道，牛肉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她想起小时候，她也经常问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总会淡淡地说，因为没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其实那天，很多让她高兴的事情发生，比如被老师表扬，数学考了满分，拿了奥赛名次......
“一直失眠的话，就去看看医生，调理调理。”叶文洁给杨冬又夹了筷子西兰花，“你就是压力太大了。女孩子压力不要那么大，太拼命，老得快。”
“好。”杨冬随口答应道。
她纳闷地抬头望着母亲，这样亲近日常的谈话感觉很陌生。从小时候开始，母亲就强调女孩子要自尊自强，要努力拥有自己的事业，不要让人看不起。饭桌上，叶文洁很少主动聊天。如果聊天一般都是谈学业，谈科学问题。
记得高中时候，她有段时间经常在跟母亲汇报学习状况时，总有意无意地聊起来罗辑，羡慕地夸他如何如何聪明，在课堂上睡觉，看金庸小说，作业也不写，依然数理化都是满分。而自己则需要很努力，才可以达到这个水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结果，总被叶文洁狠狠地批评。杨冬解释了很久并不喜欢罗辑，只是朋友。但就是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找她谈话长达两个星期，确定她没有早恋倾向，确定她没有想走捷径不努力，确定她没有跟着罗辑学坏，才算罢休。
叶文洁告诉她，女孩子早恋之后很容易成绩变差变坏，尤其是跟罗辑这样不靠谱的人。她后来发现母亲因为对她早恋的担忧整夜整夜失眠，内疚了很久。
杨冬感觉，自那年以后，就很少跟母亲交心。
两人一直以来相依为命，朝夕待在一起。母亲的辛苦和坚强都看在眼里，所以一直是个特别孝顺懂事的孩子。
特别怕说出真话，让母亲担心。更怕会被莫须有的“罪名”，一直被抓住不放。
叶文洁跟女儿一样，她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意有所指地问道，“冬冬，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没有。”杨冬埋头吃饭，“我知道妈妈都是为我好。”
叶文洁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养儿才知父母恩。等到你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一个妈妈对女儿最大的担心是什么，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杨冬感到很意外。
也许母亲是为了怕她太难过，思想压力太大，所以故意岔开工作方面的话题？
杨冬随意地扒拉了两口饭，喝了口热汤，“我应该不会结婚，也不会养孩子。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妈，我会一直跟你住在一起，照顾你一辈子。”
从小时候开始，母亲经常会逗她，问她以后等妈妈老了一个人没有人照顾怎么办，会不会不要妈妈了。杨冬总会懂事地回答说，她会一直把妈妈带在身边，一辈子照顾她。
这样的想法，好像已经被打上思想钢印，刻在了杨冬的思维里。
“那怎么行。你马上快三十岁了，丁仪更等不了，再过几年四十了吧？生孩子不能太晚。三十岁往后都是高龄产妇，容易发生危险，孩子也更容易有问题。你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家庭，有...有你们自己的小世界。怎么能带着妈妈住一起呢？”
叶文洁笑着说，嘴角却耷拉下来，心里抽痛着，也许她终究会失去女儿，她生命中最宝贵最在乎的人。
杨冬听到这番话愣住了。她不太分得清母亲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到底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跟丁仪都忙于工作，平时饭都不想做，感觉不适合要小孩。”
杨冬没吃几口，就感觉饱了，放下碗筷，等待母亲吃完，就去洗碗做卫生。
“养小孩，太难太费时间了......所以，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你在身边，或者……我也可以在家住……”
杨东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杨冬从小就感觉母亲经常言不由衷，说反话。心里明明这样想，说出口来却是另一种意思和口气。
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似乎总是从故意考验伤害对方，然后从对方偏偏选择原谅和妥协中，确认自己被爱着。
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故意推开，假装不需要......
“嗯。”杨冬沉默着没有跟母亲说话，呆呆地放下东西，走进卫生间，使劲地洗手，仿佛怎么都洗不干净。
冰冷的水淋在手上，把手冻得通红。
镜子里的那个人面容憔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心如死灰。
这让杨冬吓了一跳，她太熟悉这个眼神，脸上的这个表情。
自她有记忆起，印象中母亲叶文洁的样子，疏远敏感，似乎一直那么不开心，似乎从来没有过开心，一直那么忧郁，心情沉重。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讨好，怎么优秀，取得了怎样的成绩，她都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即使偶然笑起来，也是如此，反而更增加一层哀伤。
她从小就学会了对母亲察言观色，也从小立志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要开心要快乐，不像母亲这样一直不开心，苦大仇深的模样。
好羡慕罗辑啊！总是那么潇洒自在，什么都不在乎！
不及格不在乎，裤子破了个大洞闹笑话不在乎，当场被老师批评不在乎，全校大会上念检讨书不在乎，父母离婚了不在乎，父母离婚后对他不闻不问不在乎......
似乎什么在他那里都无所谓，都不是事......
她跟他做朋友，努力被他感染那么一点点，却发现，最终还是成为了小时候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跟母亲一样沉默寡言，没有什么除了学术以外的特长爱好，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杨冬对着镜子，双手按住嘴角，努力往上扯，挤出一个笑容。想象着对面坐着罗辑，对她正挤眉弄眼。她忽然就自然地笑起来，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冬冬，快来吃饭。天冷，饭都要凉了。”叶文洁又在喊着，拿起毛巾擦擦手，解开围裙挂在厨房门背后。
杨冬在餐桌前坐下。很日常的两菜一汤。叶文洁今天做的紫菜鸡蛋汤，桌子上已经盛好了两小碗。此时正热腾腾地冒热气。除了冷盘切卤牛肉，就是一盘清炒西兰花。
两人默默地吃起饭来。
叶文洁从小教育杨冬，要“吃不言，睡不语”，所以两人已经习惯了各自默默吃饭。家里很少有热气腾腾，欢声笑语聊天的时候。
但今天心照不宣的气氛有些微妙。
“冬冬，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气色不太好。来，喝点热汤，暖暖身体。我今天多做了一碗。你多喝点。”叶文洁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就像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通的老母亲。
“嗯。昨晚没有睡好。”杨冬淡淡地回答道，牛肉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她想起小时候，她也经常问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总会淡淡地说，因为没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其实那天，很多让她高兴的事情发生，比如被老师表扬，数学考了满分，拿了奥赛名次......
“一直失眠的话，就去看看医生，调理调理。”叶文洁给杨冬又夹了筷子西兰花，“你就是压力太大了。女孩子压力不要那么大，太拼命，老得快。”
“好。”杨冬随口答应道。
她纳闷地抬头望着母亲，这样亲近日常的谈话感觉很陌生。从小时候开始，母亲就强调女孩子要自尊自强，要努力拥有自己的事业，不要让人看不起。饭桌上，叶文洁很少主动聊天。如果聊天一般都是谈学业，谈科学问题。
记得高中时候，她有段时间经常在跟母亲汇报学习状况时，总有意无意地聊起来罗辑，羡慕地夸他如何如何聪明，在课堂上睡觉，看金庸小说，作业也不写，依然数理化都是满分。而自己则需要很努力，才可以达到这个水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结果，总被叶文洁狠狠地批评。杨冬解释了很久并不喜欢罗辑，只是朋友。但就是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找她谈话长达两个星期，确定她没有早恋倾向，确定她没有想走捷径不努力，确定她没有跟着罗辑学坏，才算罢休。
叶文洁告诉她，女孩子早恋之后很容易成绩变差变坏，尤其是跟罗辑这样不靠谱的人。她后来发现母亲因为对她早恋的担忧整夜整夜失眠，内疚了很久。
杨冬感觉，自那年以后，就很少跟母亲交心。
两人一直以来相依为命，朝夕待在一起。母亲的辛苦和坚强都看在眼里，所以一直是个特别孝顺懂事的孩子。
特别怕说出真话，让母亲担心。更怕会被莫须有的“罪名”，一直被抓住不放。
叶文洁跟女儿一样，她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意有所指地问道，“冬冬，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没有。”杨冬埋头吃饭，“我知道妈妈都是为我好。”
叶文洁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养儿才知父母恩。等到你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一个妈妈对女儿最大的担心是什么，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杨冬感到很意外。
也许母亲是为了怕她太难过，思想压力太大，所以故意岔开工作方面的话题？
杨冬随意地扒拉了两口饭，喝了口热汤，“我应该不会结婚，也不会养孩子。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妈，我会一直跟你住在一起，照顾你一辈子。”
从小时候开始，母亲经常会逗她，问她以后等妈妈老了一个人没有人照顾怎么办，会不会不要妈妈了。杨冬总会懂事地回答说，她会一直把妈妈带在身边，一辈子照顾她。
这样的想法，好像已经被打上思想钢印，刻在了杨冬的思维里。
“那怎么行。你马上快三十岁了，丁仪更等不了，再过几年四十了吧？生孩子不能太晚。三十岁往后都是高龄产妇，容易发生危险，孩子也更容易有问题。你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家庭，有...有你们自己的小世界。怎么能带着妈妈住一起呢？”
叶文洁笑着说，嘴角却耷拉下来，心里抽痛着，也许她终究会失去女儿，她生命中最宝贵最在乎的人。
杨冬听到这番话愣住了。她不太分得清母亲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到底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跟丁仪都忙于工作，平时饭都不想做，感觉不适合要小孩。”
杨冬没吃几口，就感觉饱了，放下碗筷，等待母亲吃完，就去洗碗做卫生。
“养小孩，太难太费时间了......所以，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你在身边，或者……我也可以在家住……”
杨东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杨冬从小就感觉母亲经常言不由衷，说反话。心里明明这样想，说出口来却是另一种意思和口气。
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似乎总是从故意考验伤害对方，然后从对方偏偏选择原谅和妥协中，确认自己被爱着。
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故意推开，假装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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