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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珠链

    “太好了……”迦游罗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苏醒的辉夜,“真的太好了……”

    “……”离开现实许久的辉夜只觉得身体很虚弱,四肢没有一丝力气,喉咙也像是被大火燎过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来,先喝点水吧。”见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迦游罗立刻反应过来,端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吸管水杯。

    “咳……咳……”因为极度口渴,辉夜喝得太快,差点被水呛到气管。

    “感觉如何?好些了吗?”迦游罗用手帮她顺着后背,关切地问道。

    “嗯……”辉夜终于能开口了,但声音沙哑粗重,听不出半分昔日的音色,“我……睡了多久了?”

    此时正值深夜,轮流照顾她的伙伴都因连日疲惫而暂时回屋休息去了。

    “已经有五六日了。”迦游罗是个很聪慧的女子,不等辉夜再问,便把自己知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烈火殿和天空殿目前都无恙,因为顾虑到你的身体,陛下暂未再出手,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是吗……”辉夜虚弱地用脊背倚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迦游罗等待许久,见她始终没有动静,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辉夜?”

    “他……还好吗……”终于,辉夜开口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面对这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迦游罗感觉自己很为难,却又不得不答,“我不能骗你说他好,但至少……他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辉夜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闻着卧室里的药味,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良久,她伸出手,取来放在床头柜上的一面镜子。

    对镜自照,她不由得心中一凛:镜中那个憔悴至极,几乎毫无生气的女子,竟然会是她自己吗?连日的昏迷令她形销骨立,面色青白。撕心裂肺的痛苦更是大大损伤了她的心气,令她双目无神,像极了香炉里燃尽的余灰。

    “我竟会变成这样……”辉夜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镜子也从她手中悄无声息地滑落,掉在她盖着的毯子上,“大家现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所有人都只希望你能早日醒过来。”迦游罗拉住她的手,明明已是夏日,她的指尖却凉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冰一样。

    “若不是我的错……那他为何要那样对我……”辉夜缓缓看向了迦游罗。

    “!”迦游罗被她那种眼神盯得坐立不安,愧疚之下声音都显得有些慌乱,“请你不要怨恨陛下,陛下他——他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

    “是吗……可我都那样求他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辉夜轻笑了一声,自伤道,“我又算什么呢?皇女?内亲王?储君?与他的宏图伟业相比,我其实什么都不是……只是他随意摆弄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陛下他从未轻视过你!”迦游罗心里很急,试图让对方理解她的主人,“辉夜,如果陛下真的不在乎你,为什么会在这时选择停手?为什么还会同意让你留在人间养好身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可陛下真的一直都在牵挂你。今日是他派我来唤醒你,还嘱咐我一定要把东西交到你手里。”

    “……什么东西?”

    迦游罗犹豫了一瞬,稳住心神,双手一捧,一把太刀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那件东西的一刹那,辉夜只觉脑中轰地一响,仿佛有无数惊雷在她的头顶炸裂。那把太刀虽被白绢密密裹住了刀刃,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出,激荡着她的心口,令她手足酸软,眼泪更是似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眶一颗颗滑落。

    光轮剑……那是征士的光轮剑……看到这把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冰凉的剑身,哑着嗓子哭了出来。

    她想起了自己灰暗的十六岁生日,那天她身体虚弱,神力不济,衣衫单薄地站在被冰封的秋吉台,到现在她还记得刀子般凛冽的寒风刮到脸上,以及温热的血流到腿上的那种感觉……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一切,那是她这辈子最痛苦和屈辱的一天,是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

    她的哭声很低沉,眼神里却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绝望而哀恸。迦游罗也不禁动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含泪劝道,“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辉夜再度抬起头时,眼角还带着尚未风干的泪痕。她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问道,“他让你给我光轮剑,是在警告我吗?”

    “……”迦游罗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正面回复她的问题,“还有一件东西,是陛下送你的生辰贺礼,请你务必收下。”

    说完,她贴身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恭敬地呈给了辉夜。

    “生辰贺礼?”辉夜带着讽刺的语气反问对方,几乎就要冷笑出来。

    “陛下说……殿下的生辰本该在烦恼京中风光大办,但如今情势不同,他便以此物聊表心意。”迦游罗打开木盒,捧着盒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何尝不知这既是礼物也是威胁,于是换回敬语恳求道,“还请殿下忘了过去的事,收下吧。”

    “……”辉夜看了一眼盒中之物,那是一条由数十颗玉珠串成的链子,颗颗浑圆翠绿,极为精美。看得出来,此物年代异常久远,工艺却十分精湛,可见是非比寻常的古代珍品。

    “殿下……”迦游罗忐忑地见她拿起盒中的珠链,放在手中端详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她的双拳渐渐握紧,慢慢地将链子绷得笔直,照这样的趋势下去,随时都可能被扯断。迦游罗心中一紧,连忙出声提醒,“殿下,不可——”

    下一秒,辉夜却松开了拳头。她又默默地看了那串珠链许久,最后还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忿与痛楚,将它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淡淡地说道,“父皇的礼物,我已经收下了,你回去时……替我道声谢吧。”

    见她最终还是退了一步,迦游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有余悸地挤出一抹笑容,“太好了……你肯收下真的太好了……”

    “我知道……他今天要你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做选择的。”面对如释重负的迦游罗,辉夜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但他又怕我万一想不开,辜负了他的好意,所以故意让你先给我光轮剑,就是为了威胁我,不要做错误的选择。”

    “其实,你出事的这段时间,陛下封闭了天守阁,任何人想求见都被拒绝了。”见对方的态度有缓和的迹象,迦游罗决定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今日,陛下终于召我去御前,将此物交予我时曾嘱咐道,这是他此生最为珍视之物,只要你愿意接受,从此它便是你的护身符,可保你一生无恙。”

    “……”

    “此物约束的人不是你,而是陛下。只要你戴着它,就会时时刻刻提醒陛下,不要伤害你……”见她沉默不语,迦游罗不免又有些心焦,“陛下在父女之情与帝王威严之间难以抉择,才会把选择权交给你。他和我说,想赌一赌天意,赌你不会真的与他决裂……万幸……陛下赌对了。”

    “……”辉夜沉默良久。换做是过去的自己,听到这样的话,想必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吧?可今时今日听到这些,只会让人觉得讽刺。先是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再来施舍他的父爱吗?这算什么?复杂的情感开始在她的心中发酵。

    “不过,还有件事……”迦游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你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你说吧……”辉夜的语气依然淡淡的,自嘲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了……”

    “你的身体迟早会恢复,陛下的计划也迟早会继续推进。所以,他不会让你一直留在人间的,你能……明白吗?”迦游罗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现在形势复杂,很多事是大势所趋,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你如果能早点想通,将来就会少受一点伤害,我真的不希望你与陛下再生龃龉了……”

    迦游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有心事,胸中的压抑已经快突破极限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忠告。”辉夜勉强挤出了一抹微笑,拉住迦游罗的手想要安慰她,“我会记得你的话,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迦游罗痛苦地摇着头,她很清楚,辉夜此刻并不懂她真正暗示的事到底是什么。

    “迦游罗,能在妖邪界认识你,我很高兴……”感觉到对方有苦难言,辉夜想要问个明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之间的友情都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时候不早了……我怕惊动你的朋友们,也该回去复命了……”迦游罗不敢正面回应她的期待,急匆匆地起身,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你好好保重身体,至于其他的事……就先不要想了吧。忧思过度的话,会更加伤身的。”

    说完,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等到对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她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然后转身走向卧室里的那面穿衣镜。右手轻轻一挥,镜面就起了阵阵涟漪,渐渐化为一条深邃不见底的通道。

    “迦游罗。”辉夜忽然叫住了对方。几次深呼吸过后,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你能不能……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你说吧。”迦游罗是极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

    辉夜直视着迦游罗的眼睛,坚定地吐出了两个字,“等我。”

    “……”看着她的眼神,迦游罗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分量,于是郑重地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带到的。”

    “谢谢你。”辉夜道完谢,目送她走入镜中的通道,消失在了人类世界。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枫进屋来查看辉夜的情况。这些天她们几个女孩都是轮流过来照顾,阿月甚至连祖传的针灸都用上了。

    “阿枫,早上好。”

    “!”枫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她看到辉夜静静地坐在床上,天天抱在手里不肯放下的那件外套,也被挂在了屋里的衣架上。

    “辉夜大人……你……真的醒过来了……”枫喃喃念着,眼中已然有了泪光。这段时间对方一直昏迷不醒,三人又生死未卜,大家每一秒都活在绝望与煎熬中。

    “怎么了?”这时,其他几个女孩也进屋来了,结果无一例外都愣住了。

    “这些天……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辉夜的目光从她们身上逐一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带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与勇气。

    “……”朝香先是一言不发,然后忽然朝她走了过去。

    “朝香姐,对不起,我……”辉夜本以为她是来斥责她懦弱无能逃避问题的,结果却感受到了一个有力的、温暖的拥抱。

    “辉辉,你能醒过来……真的太好了……”朝香的声音里竟隐约有些哽咽。这些天她都在极力支撑,没有特殊力量的她不知不觉就成为了团队新的主心骨。但比起责任,她更担心的还是这个妹妹的安危。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辉夜心下感动,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错不错,你还是有良心的,醒得还不算太晚。”阿月心里也高兴极了,带着哭腔激动道,“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你醒了!”

    很快,辽他们全都闻讯跑上楼,看到辉夜真的苏醒了,都是欣喜不已。

    “娜姐,我饿了。”辉夜看向了娜斯蒂,如同过去一般笑着撒娇道,“我想吃你做的早餐了。”

    “好……好……”娜斯蒂早已泪流满面,一边抹泪一边应道,“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是该多吃点,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朝香摸了摸她瘦削的脸,但下一秒手就不安分地放到了她的胸前。

    “!”这一下,辉夜惊讶得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啥意思?!我才刚醒你就开始占我便宜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打妖邪不是?”阿月假装没看到朝香的禽兽行径。

    “嗯……”辉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阿月的话。为了救出同伴,保护人间,和妖邪界迟早是要打一场硬仗的。但在那之前,她自己必须先调养好身体,恢复昔日的精神状态才行。

    辉夜开始非常努力地调整心态,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从散步开始逐渐加大运动量,提高身体机能。阿月还特地给她炖了补气的药膳,帮助她恢复。

    这个好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远山社长那里。因为担心辉夜,这段时间他拒绝了一切出差活动,一直留在东京等消息。听说侄女苏醒后,社长立刻带了医生过来看望。得知侄女一切正常只需安心休养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一晃数天过去了,辉夜调理得很好,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肌肤也恢复了光泽。她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央求娜斯蒂教她开车。

    “学车?”娜斯蒂愣住了,现在是学车的时候吗?但她转念一想,也许辉夜是想要借此放松心情,便答应了。

    辉夜一向聪明,学大部分知识都很快,但不知为何在驾驶的操作上毫无天赋,经常顾此失彼,迟钝得很离谱,和征士完全是两种人。娜斯蒂非常耐心地手把手教她,才总算看到了一些小小的进步。

    这一天,辉夜独自坐在送给征士的那辆兰博基尼里,模拟着开车的步骤。

    “启动……换挡……油门……”模拟了很多遍,她还是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笨手笨脚,完全不似征士那样游刃有余,操控自如。一想到爱人,想到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她的眼泪就“啪塔啪塔”地直往下掉,打湿了淡紫色的连衣裙。因为深深的自责,她无助地趴在方向盘上,口中喃喃地念道,“连车都开不好……我真的……是个废物……”

    不知不觉夜已深,如果再不回去休息,大家又要来找她了。于是辉夜下了车,机械地往别墅大门走去。她其实根本不想回屋,更不想这么早就躺下,因为只要一睡着,她就会梦到征士,梦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梦到他被无尽的深渊吞没……可是为了不让同伴担心,她每天都装作无事发生,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这样的日子她逐渐快要忍受不下去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被梦魇逼疯的。

    第二天,她以要去找叔父为由,借走了娜斯蒂的驾照,开车往东京都去了。尽管朝香等人都是反对的,但她的态度很坚决,终究也没有人能拦住她。

    尽管她开得足够小心谨慎,但还是因为车技不佳被交警拦了下来。为了避免麻烦,她不得已使用神力迷惑了对方的心智。

    顺利蒙混过关后,她本想继续开车上路,却忽然想起一桩往事:彼时她正在自己房间用电脑查阅资料,因为口渴又懒得起身,便用神力把杯子送到自己手中。征士看到后,严肃地提醒她不该这么做,因为一旦在日常习惯依赖神力,将来在公共场合很有可能下意识做出同样的举动,甚至伤害到别人。

    终究,她还是没有听征士的话,还是把神力用在了普通人的身上。

    “我现在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辉夜含着泪自言自语道。

    重新平静下来之后,她去了远山家资助的儿童福利院。过去每个月她都会来看望孩子们,给他们送物资。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

    “啊!辉夜姐姐来了!”有个小孩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立刻吸引无数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辉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孩子们一窝蜂地围了起来,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你终于来了”“我们好想你”之类的话。

    “姐姐,姐姐,每次都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呢?”有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道,“为什么他不来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小孩子天真的提问,差点让辉夜又泪崩了。她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蹲下身子抱着那个女孩,温柔地哄她,“大哥哥他很喜欢你们,但是有重要的事走不开,所以今天没有来。下次……下次我一定带他一起来,好不好?”

    “好~我们钩钩手~”小姑娘伸出她可爱的小拇指,和辉夜拉了钩。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辉夜不敢回头,不敢面对孩子们殷切的目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次来看望他们的机会。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繁华的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愈加复杂。忙碌的人们,对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