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苍白有瑕的囚笼
【1.1.0】
仲夏的风
呼啦啦啦吹起来
这样的人生
仿佛自由的囹圄
苍白有瑕的囚笼
在天幕间无形存在着
不可捉摸
难以触及
一旦向着月光伸手
便倏忽拉远距离
只是在星尘的碎屑间凝视着你
吞噬者你的时光与生命
不可动摇无从反抗
在一天又一天的颓唐与寂寥中
无情地
消磨着……
【1.1.1】
我从梦中醒来。
四面都是苍白光洁的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我抖掉身上冰凉的被单，光滑的墙上映着幼小的身躯，稚嫩的脸。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墙面忽然裂开，缓缓推移。
我强装镇定。
一名少女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
她的胸口佩戴着一个徽章，图案形似二叉树。
我望过去，她对我的目光没有反应，只是走过来，一言不发，把勺子凑到我嘴边。
“你要干什么！”我被自己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是粥而已。
“我自己来吧。”我说。
护士愣了一瞬，我把碗和勺子接过来。
我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动作极其笨拙。
“哐啷！”
碗掉在地上，粥洒了出来。
我带着歉意，害怕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没关系，我再去做一份。”
护士抿着红唇轻轻说，听不出喜怒。
她白皙的手印在墙面上，它如之前一般裂开，然后合上，护士已经离去，墙壁光洁如初，依然冷淡地泛着白光。
【1.1.2】
吃饭时，护士一直盯着我，像观察小动物一样。
粥里面加了玉米粒，我很喜欢。
我以前或许很爱吃吧。
我……以前。
遥远的记忆不知从何方泛起。
我是谁？
我叫什么名字？
我以前，是现在这幅样子吗？十岁左右的身体？
头突然好痛。
具体地说，是脑仁疼。
回忆自动被大脑切断，却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护士收走餐盘时，我鼓起勇气说：“护士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护士惜字如金。
我没想到她会直接应允，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实验体51号。”她回答得极其迅速。
我是实验体？
我对这个名词感到不解，却也没有深究，而是接着询问其他信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圣心医院E2区5号病房。”
“圣心医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
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不知道那是不是其中之一。
“圣心医院在瀚海城本土共设有15个分部……”
我打断她的详细叙述，问：“医院？我是病人吗？”
“不，你是实验体51号。”她无意义地重复。
“实验体是什么东西？”
“实验体是主人制造或者捕捉的实验用人类，第三阶段及以前的实验体都住在E2区。”
我没有再问其他问题，护士让墙壁裂开，然后离去。
这间病房，如同软禁之囚笼，不见天日，只有四面墙发出的柔柔白光，清冷而苍白。
我闭上眼，尝试回忆一些小事。
护士给我送饭时，我就在想，虽然白粥也不赖，但倘若在粥里加很多玉米粒，我会更喜欢。
越多越好。
我也喜欢土豆。
兔子也爱啃土豆。
我家养过兔子。
墙上的白光灭了，我渐渐坠入梦境。
是坠落的感觉、冰冷的感觉。
那是昏迷之前的事情吧。
明明说好不要分开的。
我有一个同伴。
剧痛如意料一般传来了。
不，停下！
我是谁？
我捂着脑袋，疼得叫不出声。
不能再想了！
【1.1.3】
白色房间渐渐黯淡下来。
到晚上了吧。
闭上眼睛，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从心中响起。
“小林哥哥！你怎么样了？那个护士走了吗？”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是谁？！”
“嘘——别出声！用心灵来说话！”
我听从她的指挥，在心里想：你是谁？
“还能是谁？我单小伊啊！你妹妹！不然呢？哪来这么多能力者？”
我有妹妹吗？
“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被坏人抓了！我刚醒过来，你看，我就在你的隔壁！”
某处传来笃笃的声音，我循声望去，一定是小伊在拍打着那边的墙壁。
“小林哥哥，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怎么办呢？”
有机会的时候，向护士套取一些情报吧。
她看起来不难相处的样子。
这一晚，我的心里不断传来单小伊的声音。
她睡不着，于是找我聊天。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这样的想法止不住地冒出来：
“我真的有妹妹吗？”
“我以前到底……”
要是让小伊知道，她认为的哥哥失忆得这么彻底，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我倒情愿是她认错人了。
一个没有人会因此受伤的误会。
这些埋在心底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小伊，我们是能力者，你可以通过心灵给我说话，也可以听见我在心里说的话。那你能不能，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听见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能搞清楚大概的情绪啦，有没有说假话之类的，对你就不太灵了。我想，同为能力者的话，心防就会牢固一些，需要主动配合。”
“我也是能力者……我该怎么进去到别人的心灵？”
“你以前一直都不行，只能连接到我的，”隔着墙壁，我似乎能感觉到单小伊有一点点得意的笑声，“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比你要厉害一些。”
第二天早上，我从护士手里接过餐盘。
她的手很好摸，软软的。
“你是专门服侍我…吃饭的吗？”我开玩笑地问道。
我差点把“们”说出来，不过这好像也没关系。
如果她也是能力者的话，想必早就知道我和单小伊已经在交流了吧？
护士想了一下说：“是的，现在你并不需要医学上的护理，我对你的主要职责就只是送饭。”
“除了我，你还照顾别人吗？”
“是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护士也是那种把天聊死的类型，于是两人相对无言，她看着我，我只顾吃饭。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单小伊在心里说：“你行不行呀，不行我来！”
“护士姐姐，现在是什么时间？”
隔壁的单小伊似乎被我的搭讪方法无语到了。
“现在是129年5月23日8时25分57秒。”
护士一股脑说了出来，像精准报时的闹钟。
我愣住了，129年，什么历法的129年？
“你之前说，我是第51个实验体，那总共有多少个实验体？”
“不是第51个实验体，而是实验体51号，”护士纠正道，“目前的圣心医院E2区，一共有203个存活的实验体。”
“目前？存活？有人死了吗？”我有点害怕。
护士点头：“死亡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我尽量保持着镇定：“要照顾两百多个人，护士姐姐你真够辛苦。”
“没有那么多。我负责的只有51到59号，而你和相邻房间的52号都恢复了基本的自理能力，为我省了不少工作量。”
“那你可得感谢我。”
“谢谢你。”护士傻傻地说。
“圣心医院E2区是不是这样的：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又一个房间，我们住在里面，像酒店一样？”
“你的猜想对了一部分。这层楼的走廊是一个很大的环形区域，外环一圈都是你们的病房，内环是手术室、实验室、数据中心等研究设施。”
“那你们怎么出去呢？”
“通过甬道。甬道会自动载着我们到达想去的单元。”
什么是“甬道”？
【1.1.4】
等护士把单小伊的餐盘也收走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交换起情报。
我把护士跟我的聊天内容和衍生的推论都告诉了单小伊。
单小伊也告诉我她套出来的话：“哥哥，你知道吗，门的密码是护士右手的掌纹！”
白色房间没有窗户，看上去也没有门，门藏在病床对着的那堵墙里。
护士的手掌印上去，墙面便左右分开，待她通过后，自动合上。
也就是说，不存在她忘记把门关好，然后我们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
“这可怎么办呀？”
我们都一筹莫展，安静了一会儿后，单小伊有点难过地说：“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我们。”
爸爸……妈妈？
我不敢提醒单小伊关于我失忆的事情，怕弄得她更难受，于是附和：“嗯，他们一定很担心。”
“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嗯，我也想。”
“喂，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把护士打晕，然后用她的掌纹跑出去？”
我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十岁左右的小孩身体。
“哈哈。”
“你笑什么？我在认真想办法耶。”
“怎么想都打不过吧。”
没等我们想出更实际的办法，走廊外就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
不，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护士打开通道走向我，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袍的干瘦老头。
他的胸口也戴着和护士一样的徽章。
护士把手里的毛巾往我脸上捂，我变得晕乎乎的，就要失去意识。
在栽倒在地前，我被护士接住。
我身体的重量带着惯性落在她看似柔弱的手臂上，纹丝不动。
单小伊在心里喊：“喂！喂！小林哥哥，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干瘦老头的脑袋上戴着一样奇怪的装置，显得头很大，像一个蘑菇。
“主人，手术条件已经准备好了。”
护士叫他主人。
“了解。监控好实验体52号的恢复情况。他们两个是最特殊的。”
“好的。另外，实验体51号近期频繁向我提问，内容大部分与设施环境有关，可以回答吗？”
“没有关系，只要有利于其自我意识的恢复的行为，都应当鼓励。但是，不可提及β密级以上的事务。”
“明白。”
干瘦老头佝偻着身子，将干枯的手指伸向我的脸。
眼前渐渐黑下去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隐隐作痛。
不知道睡了多久。
在天花板晃眼的白光下，我闻到了消毒药水特有的刺鼻味道。
“阿尔贝区的修复完成得很顺利，实验体51号进入观察期，时长15到30天。另外，预计下周二和下周五，分别对实验体53号和52号进行第二阶段手术，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是，主人。”
“至于实验体54号到59号，连自我意识都还没有，移送到E3区处理掉吧。”
干瘦老头做完最后的吩咐，挥挥手让护士离开。
我躺着的床忽然动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
护士推着我，经由甬道回到漫长的走廊。
甬道就像一个电梯间，只不过电梯是上下移动，而它兼具了水平移动。
护士把我送回房间。
我动了动。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吗？”
“什么想起什么？”
“主人对你的阿尔贝区进行了一些修复，”护士解释，“如果一切顺利，你会逐渐想起过去的记忆，不要急，这需要一个过程。”
“阿尔贝区？修复？我的记忆原来是被你们弄没的吗？这是实验的一部分？”
质问的语气脱口而出，我马上后悔了，但护士态度依然温柔。
“是的，恭喜你，最危险的流程已经过去了，只要在观察期内记忆恢复正常，你就完全通过了第二阶段实验。”
“‘第二阶段’是干什么的？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实验的所有阶段吗？”
“对不起，不可以。”
护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而我仍不死心。
“另外几个实验体，通过第二阶段了吗？”
“没有。”
“二阶段的实验成功了会怎样？”
对于我的提问，护士一般都会快速给出答案，或者快速拒绝回答。
但对这个问题，她却罕见地犹豫了一会，才告诉我：“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具体需要主人做决定。”
“那失败了会怎样？”
“移送到E3区。事实上，实验体54号到58号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52号……和53号呢？”我的心砰砰跳着。
“52号的进度比你落后一些，第二阶段的实验预计在下个星期进行。”
“‘主人’是谁？”
“他是我的主人。”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主人是个好人，你放心吧，他很喜欢你们这些实验体。”
很喜欢……我们吗？
“那……”
我快速思考着接下来应该问什么。
“不要关心太多无关的事情，你也想尽快恢复过去的记忆吧，多把精力放在‘回忆’上。努力回忆。”
“嗯，护士姐姐，我也想。可是，之前我试过，每次回忆，头都会很痛很痛。非常痛。”
“这是阿尔贝区受损所导致的，刚才的手术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恢复需要一个过程，不要急，慢慢来。”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
“129年5月24日19时19分8秒。”
护士转身走了，而我在心灵里急切地呼唤着单小伊。
【1.1.5】
“小林哥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都过去一整天了！担心死我了！”
关于这个妹妹，我皱着眉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回忆。
她说她叫单小伊，而我叫单小林。
护士说得没错，失忆的恢复再急也没有用，只能慢慢来。
“小伊，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知道他们叫你什么吗？实验体多少号？”
“护士说我是52号，我还知道你是51号。”
“那么，他们马上要对你的大脑动手术，时间是下周五。”
我把坏消息告诉单小伊，隔着墙壁，我感觉到她有点害怕的情绪。
“手术？和你一样的手术吗？护士说你去动手术了。”
“不，不一样，护士告诉我，我刚刚那是第二阶段实验的最后收尾，而你的第二阶段还没开始。”
“小林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些尝试。”
在我的疑惑中，单小伊让我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在黑暗中，眼前变得星光点点，有一团模糊的光晕。
那团光晕在跟我说话：“感觉到了吗？我的隔壁还有人！有一个别人的心灵！”
“没有，只感觉到了你的心灵。”
“怎么会呢？我都看到了两个，一个你的，一个那个人的。”
“为什么我看不到？”
“她在我的隔壁病房，你看不到，应该是距离太远了的原因。”
我明白了，小伊在我的隔壁，那个人在小伊的隔壁，我们中间隔了两堵墙。
“你和那个人说上话了吗？”
“还没有，她应该听见了，但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还没有教会她。她应该和我一样，都是女生。”
“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心灵一看就是女生。”
我很好奇：“怎么分辨心灵的男女？”
单小伊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承认自己是瞎猜的：“我们女生的感觉啦，你不懂的。”
仲夏的风
呼啦啦啦吹起来
这样的人生
仿佛自由的囹圄
苍白有瑕的囚笼
在天幕间无形存在着
不可捉摸
难以触及
一旦向着月光伸手
便倏忽拉远距离
只是在星尘的碎屑间凝视着你
吞噬者你的时光与生命
不可动摇无从反抗
在一天又一天的颓唐与寂寥中
无情地
消磨着……
【1.1.1】
我从梦中醒来。
四面都是苍白光洁的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我抖掉身上冰凉的被单，光滑的墙上映着幼小的身躯，稚嫩的脸。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墙面忽然裂开，缓缓推移。
我强装镇定。
一名少女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
她的胸口佩戴着一个徽章，图案形似二叉树。
我望过去，她对我的目光没有反应，只是走过来，一言不发，把勺子凑到我嘴边。
“你要干什么！”我被自己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是粥而已。
“我自己来吧。”我说。
护士愣了一瞬，我把碗和勺子接过来。
我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动作极其笨拙。
“哐啷！”
碗掉在地上，粥洒了出来。
我带着歉意，害怕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没关系，我再去做一份。”
护士抿着红唇轻轻说，听不出喜怒。
她白皙的手印在墙面上，它如之前一般裂开，然后合上，护士已经离去，墙壁光洁如初，依然冷淡地泛着白光。
【1.1.2】
吃饭时，护士一直盯着我，像观察小动物一样。
粥里面加了玉米粒，我很喜欢。
我以前或许很爱吃吧。
我……以前。
遥远的记忆不知从何方泛起。
我是谁？
我叫什么名字？
我以前，是现在这幅样子吗？十岁左右的身体？
头突然好痛。
具体地说，是脑仁疼。
回忆自动被大脑切断，却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护士收走餐盘时，我鼓起勇气说：“护士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护士惜字如金。
我没想到她会直接应允，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实验体51号。”她回答得极其迅速。
我是实验体？
我对这个名词感到不解，却也没有深究，而是接着询问其他信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圣心医院E2区5号病房。”
“圣心医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
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不知道那是不是其中之一。
“圣心医院在瀚海城本土共设有15个分部……”
我打断她的详细叙述，问：“医院？我是病人吗？”
“不，你是实验体51号。”她无意义地重复。
“实验体是什么东西？”
“实验体是主人制造或者捕捉的实验用人类，第三阶段及以前的实验体都住在E2区。”
我没有再问其他问题，护士让墙壁裂开，然后离去。
这间病房，如同软禁之囚笼，不见天日，只有四面墙发出的柔柔白光，清冷而苍白。
我闭上眼，尝试回忆一些小事。
护士给我送饭时，我就在想，虽然白粥也不赖，但倘若在粥里加很多玉米粒，我会更喜欢。
越多越好。
我也喜欢土豆。
兔子也爱啃土豆。
我家养过兔子。
墙上的白光灭了，我渐渐坠入梦境。
是坠落的感觉、冰冷的感觉。
那是昏迷之前的事情吧。
明明说好不要分开的。
我有一个同伴。
剧痛如意料一般传来了。
不，停下！
我是谁？
我捂着脑袋，疼得叫不出声。
不能再想了！
【1.1.3】
白色房间渐渐黯淡下来。
到晚上了吧。
闭上眼睛，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从心中响起。
“小林哥哥！你怎么样了？那个护士走了吗？”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是谁？！”
“嘘——别出声！用心灵来说话！”
我听从她的指挥，在心里想：你是谁？
“还能是谁？我单小伊啊！你妹妹！不然呢？哪来这么多能力者？”
我有妹妹吗？
“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被坏人抓了！我刚醒过来，你看，我就在你的隔壁！”
某处传来笃笃的声音，我循声望去，一定是小伊在拍打着那边的墙壁。
“小林哥哥，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怎么办呢？”
有机会的时候，向护士套取一些情报吧。
她看起来不难相处的样子。
这一晚，我的心里不断传来单小伊的声音。
她睡不着，于是找我聊天。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这样的想法止不住地冒出来：
“我真的有妹妹吗？”
“我以前到底……”
要是让小伊知道，她认为的哥哥失忆得这么彻底，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我倒情愿是她认错人了。
一个没有人会因此受伤的误会。
这些埋在心底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小伊，我们是能力者，你可以通过心灵给我说话，也可以听见我在心里说的话。那你能不能，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听见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能搞清楚大概的情绪啦，有没有说假话之类的，对你就不太灵了。我想，同为能力者的话，心防就会牢固一些，需要主动配合。”
“我也是能力者……我该怎么进去到别人的心灵？”
“你以前一直都不行，只能连接到我的，”隔着墙壁，我似乎能感觉到单小伊有一点点得意的笑声，“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比你要厉害一些。”
第二天早上，我从护士手里接过餐盘。
她的手很好摸，软软的。
“你是专门服侍我…吃饭的吗？”我开玩笑地问道。
我差点把“们”说出来，不过这好像也没关系。
如果她也是能力者的话，想必早就知道我和单小伊已经在交流了吧？
护士想了一下说：“是的，现在你并不需要医学上的护理，我对你的主要职责就只是送饭。”
“除了我，你还照顾别人吗？”
“是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护士也是那种把天聊死的类型，于是两人相对无言，她看着我，我只顾吃饭。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单小伊在心里说：“你行不行呀，不行我来！”
“护士姐姐，现在是什么时间？”
隔壁的单小伊似乎被我的搭讪方法无语到了。
“现在是129年5月23日8时25分57秒。”
护士一股脑说了出来，像精准报时的闹钟。
我愣住了，129年，什么历法的129年？
“你之前说，我是第51个实验体，那总共有多少个实验体？”
“不是第51个实验体，而是实验体51号，”护士纠正道，“目前的圣心医院E2区，一共有203个存活的实验体。”
“目前？存活？有人死了吗？”我有点害怕。
护士点头：“死亡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我尽量保持着镇定：“要照顾两百多个人，护士姐姐你真够辛苦。”
“没有那么多。我负责的只有51到59号，而你和相邻房间的52号都恢复了基本的自理能力，为我省了不少工作量。”
“那你可得感谢我。”
“谢谢你。”护士傻傻地说。
“圣心医院E2区是不是这样的：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又一个房间，我们住在里面，像酒店一样？”
“你的猜想对了一部分。这层楼的走廊是一个很大的环形区域，外环一圈都是你们的病房，内环是手术室、实验室、数据中心等研究设施。”
“那你们怎么出去呢？”
“通过甬道。甬道会自动载着我们到达想去的单元。”
什么是“甬道”？
【1.1.4】
等护士把单小伊的餐盘也收走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交换起情报。
我把护士跟我的聊天内容和衍生的推论都告诉了单小伊。
单小伊也告诉我她套出来的话：“哥哥，你知道吗，门的密码是护士右手的掌纹！”
白色房间没有窗户，看上去也没有门，门藏在病床对着的那堵墙里。
护士的手掌印上去，墙面便左右分开，待她通过后，自动合上。
也就是说，不存在她忘记把门关好，然后我们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
“这可怎么办呀？”
我们都一筹莫展，安静了一会儿后，单小伊有点难过地说：“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我们。”
爸爸……妈妈？
我不敢提醒单小伊关于我失忆的事情，怕弄得她更难受，于是附和：“嗯，他们一定很担心。”
“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嗯，我也想。”
“喂，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把护士打晕，然后用她的掌纹跑出去？”
我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十岁左右的小孩身体。
“哈哈。”
“你笑什么？我在认真想办法耶。”
“怎么想都打不过吧。”
没等我们想出更实际的办法，走廊外就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
不，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护士打开通道走向我，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袍的干瘦老头。
他的胸口也戴着和护士一样的徽章。
护士把手里的毛巾往我脸上捂，我变得晕乎乎的，就要失去意识。
在栽倒在地前，我被护士接住。
我身体的重量带着惯性落在她看似柔弱的手臂上，纹丝不动。
单小伊在心里喊：“喂！喂！小林哥哥，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干瘦老头的脑袋上戴着一样奇怪的装置，显得头很大，像一个蘑菇。
“主人，手术条件已经准备好了。”
护士叫他主人。
“了解。监控好实验体52号的恢复情况。他们两个是最特殊的。”
“好的。另外，实验体51号近期频繁向我提问，内容大部分与设施环境有关，可以回答吗？”
“没有关系，只要有利于其自我意识的恢复的行为，都应当鼓励。但是，不可提及β密级以上的事务。”
“明白。”
干瘦老头佝偻着身子，将干枯的手指伸向我的脸。
眼前渐渐黑下去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隐隐作痛。
不知道睡了多久。
在天花板晃眼的白光下，我闻到了消毒药水特有的刺鼻味道。
“阿尔贝区的修复完成得很顺利，实验体51号进入观察期，时长15到30天。另外，预计下周二和下周五，分别对实验体53号和52号进行第二阶段手术，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是，主人。”
“至于实验体54号到59号，连自我意识都还没有，移送到E3区处理掉吧。”
干瘦老头做完最后的吩咐，挥挥手让护士离开。
我躺着的床忽然动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
护士推着我，经由甬道回到漫长的走廊。
甬道就像一个电梯间，只不过电梯是上下移动，而它兼具了水平移动。
护士把我送回房间。
我动了动。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吗？”
“什么想起什么？”
“主人对你的阿尔贝区进行了一些修复，”护士解释，“如果一切顺利，你会逐渐想起过去的记忆，不要急，这需要一个过程。”
“阿尔贝区？修复？我的记忆原来是被你们弄没的吗？这是实验的一部分？”
质问的语气脱口而出，我马上后悔了，但护士态度依然温柔。
“是的，恭喜你，最危险的流程已经过去了，只要在观察期内记忆恢复正常，你就完全通过了第二阶段实验。”
“‘第二阶段’是干什么的？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实验的所有阶段吗？”
“对不起，不可以。”
护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而我仍不死心。
“另外几个实验体，通过第二阶段了吗？”
“没有。”
“二阶段的实验成功了会怎样？”
对于我的提问，护士一般都会快速给出答案，或者快速拒绝回答。
但对这个问题，她却罕见地犹豫了一会，才告诉我：“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具体需要主人做决定。”
“那失败了会怎样？”
“移送到E3区。事实上，实验体54号到58号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52号……和53号呢？”我的心砰砰跳着。
“52号的进度比你落后一些，第二阶段的实验预计在下个星期进行。”
“‘主人’是谁？”
“他是我的主人。”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主人是个好人，你放心吧，他很喜欢你们这些实验体。”
很喜欢……我们吗？
“那……”
我快速思考着接下来应该问什么。
“不要关心太多无关的事情，你也想尽快恢复过去的记忆吧，多把精力放在‘回忆’上。努力回忆。”
“嗯，护士姐姐，我也想。可是，之前我试过，每次回忆，头都会很痛很痛。非常痛。”
“这是阿尔贝区受损所导致的，刚才的手术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恢复需要一个过程，不要急，慢慢来。”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
“129年5月24日19时19分8秒。”
护士转身走了，而我在心灵里急切地呼唤着单小伊。
【1.1.5】
“小林哥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都过去一整天了！担心死我了！”
关于这个妹妹，我皱着眉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回忆。
她说她叫单小伊，而我叫单小林。
护士说得没错，失忆的恢复再急也没有用，只能慢慢来。
“小伊，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知道他们叫你什么吗？实验体多少号？”
“护士说我是52号，我还知道你是51号。”
“那么，他们马上要对你的大脑动手术，时间是下周五。”
我把坏消息告诉单小伊，隔着墙壁，我感觉到她有点害怕的情绪。
“手术？和你一样的手术吗？护士说你去动手术了。”
“不，不一样，护士告诉我，我刚刚那是第二阶段实验的最后收尾，而你的第二阶段还没开始。”
“小林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些尝试。”
在我的疑惑中，单小伊让我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在黑暗中，眼前变得星光点点，有一团模糊的光晕。
那团光晕在跟我说话：“感觉到了吗？我的隔壁还有人！有一个别人的心灵！”
“没有，只感觉到了你的心灵。”
“怎么会呢？我都看到了两个，一个你的，一个那个人的。”
“为什么我看不到？”
“她在我的隔壁病房，你看不到，应该是距离太远了的原因。”
我明白了，小伊在我的隔壁，那个人在小伊的隔壁，我们中间隔了两堵墙。
“你和那个人说上话了吗？”
“还没有，她应该听见了，但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还没有教会她。她应该和我一样，都是女生。”
“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心灵一看就是女生。”
我很好奇：“怎么分辨心灵的男女？”
单小伊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承认自己是瞎猜的：“我们女生的感觉啦，你不懂的。”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