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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棺

    朱漆大门外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血红色的光照在三口黑漆漆的棺材上,显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众多家仆与街坊百姓围在四周,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几条壮硕的大汉拨开人群,慕秋雁、顾秋平、顾霜涵、慕雨四人走了进来,众人马上安静下来。

    慕秋雁绕着三口棺材踱了一圈,眉头紧皱,挥手道:“打开。”

    一个大汉走过来,缓缓推动第一口棺材的盖子,棺材并未封死,只听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盖子慢慢被打开。一条汉子挑灯照亮棺内,愣了一下,慕秋雁等人也愣了一下。

    是一把剑,一把没有剑鞘,生满铁锈的剑。

    慕秋雁轻轻拿起锈剑,忽听后面一声惊咦,有人道:“这把剑我今天见过啊。”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头缠糙巾,口生龅牙的瘦子,便都认了出来,原来是街上一家包子店的小伙计,平常嘴细舌杂,又爱吹牛,有人不禁斥道:“吹牛也不看是什么地方,吹到慕府前面啦!”

    那小伙计急道:“不不,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慕老爷面前吹牛呀!今日黄昏时分,我去钱三爷家里送包子,正碰见钱三爷在家打磨这把剑呢。”

    慕秋雁闻言,忙道:“哪个钱三爷,可是开元当铺的掌柜钱三爷?”

    小伙计道:“对,对,就是他!”

    慕秋雁截口道:“快!打开第二口棺材!”

    那大汉依言打开第二口棺材,当灯光照入,众人一片震惊之色,只见里面躺着一位身材矮胖的紫衣老者,面目扭曲,似是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之事。慕秋雁在袖中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良久道:“钱老三,我定要替你报仇。”

    顾秋平伸出两指,将钱掌柜下巴往上扳了一点,咽喉上一道伤痕露了出来。顾秋平道:“师弟可看出是伤于哪种兵器了?”

    慕秋雁道:“看不出,但似乎是刀伤,师兄看出来了?”

    顾秋平点头道:“普通的刀弧度极小,砍出的伤口也就较长,但这伤口又细又短,分明是弧度较大的小弯刀所致,而杀人前给人以恐怖景象以寻乐趣的,正好有个人——‘九尾狸猫’刀鸣一。”

    慕秋雁道:“这刀鸣一又是魔教的?”顾秋平点头。

    慕秋雁愣了愣,蓦然大喝一声,飘向第三口棺材,一掌打出,那棺材盖彭的一声飞了出去,里面空空如也,几人满脸疑惑。

    挑灯再细看,才见棺底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拿出来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草书:

    谨以钱氏尸身相赠,聊表敬意,劝君出城,如若不然,后礼更丰。

    慕秋雁仰天大笑几声,三两下将纸撕的粉碎,随手一洒,道:“慕某偏偏就和你死磕到底了!”

    忽听远处一人长叹道:“这又是何必呢,非得弄个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空空如也……嘿嘿,可笑啊可笑!”

    说话声从远处黑暗中传来,略带沙哑,分明是男人的声音。慕秋雁等人循声望去,借着昏淡的月光,可看到远处一株大槐树下蜷着一条黑影,慕秋雁身形一晃,一道电般冲向那树,众人纷纷跟去。

    只见一位眇目汉子,右眼被眼罩遮着,衣衫褴褛,正斜倚在树上饮酒,见慕秋雁过来,拿油腻的袖口擦了擦胡子拉碴的嘴,笑道:“你难道要打我么?”

    慕秋雁沉声道:“慕某自然不会对你动手,只是要你解释一下方才的话。”

    那汉子搔了搔蓬乱的头发,懒懒道:“我已讲得够清楚了,何必再多说一遍?”

    人丛中突然有人叫道:“那把剑就是这独眼乞丐的!”

    邋遢汉子怒道:“什么乞丐!大爷虽懒,几时低三下四的乞讨过?你们这群迂人,快快离我远些,莫再打搅大爷清梦!”他说睡就睡,将仅有的一只眼一闭,翻了个身,便不再说话。

    慕秋雁道:“那把锈剑果然是阁下在‘开元当铺’里当掉的么?”那眇目汉子并不言语,竟开始扯起呼噜来。

    人群中又有人斥道:“好无礼的乞丐!”

    眇目汉子突然跳起,彭地一拳打在粗壮的树干上,树叶簌簌地飘落,众家仆街坊一片哗然,吓得纷纷后退。那汉子哈哈一笑,又躺下睡觉。

    慕秋雁见这人极古怪,皱眉道:“为何钱掌柜收了这把剑便躺在了棺材里?”

    眇目汉子并不睁眼,道:“那得看你得罪了什么人,哼哼……我若是你,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而不是去争一时之气。”

    “云儿!”慕秋雁如醍醐灌顶,心中大呼一声,疾风般冲进慕府,顾秋平几人也匆忙跟去。

    老远就看到慕云的窗子亮着,人是否还在?慕秋雁心中一阵发虚,眨眼奔到那屋子前,两扇门“唰”地一声被急风冲开。

    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曳着,忽明忽暗,照亮了床上人的半边脸,慕秋雁松了口气。

    慕云见他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道:“你……你要干嘛?”

    慕秋雁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转身出去。

    顾秋平几人也已进来,见慕云无事,都松了口气。顾秋平微笑道:“你先歇着,今夜子时咱们为你逼毒。”

    慕云道:“大伯还是你对我好,我最喜欢这种不爱生气的人了。”

    顾秋平呵呵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顾霜涵与慕雨也正要出去,慕云叫道:“姑娘请留步!”

    顾霜涵停步转身,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遍,淡淡道:“什么事?”

    慕云见她睫毛下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微波婉婉,动人心魄,柔和的目光经过自己身上,竟如沐春风,心中忽然突突直跳,暗道:“我自认阅人无数,这样动人的眼睛,倒是第一次见。”他心中兀自想着,眼睛却盯住顾霜涵双眼,舍不得移开。

    慕雨看看慕云,又看看顾霜涵,搔了搔头道:“你……唉!顾姑娘快走吧,我这弟弟……”慕云压住怒火,沉声道:“呆子你离我房间远点,看到你就浑身不舒服,我费尽心血给顾姑娘备了件礼物,有你在我的心情都没了。”慕雨一阵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站在那里搓着双手。

    顾霜涵虽早知他好色,方才被他一直无礼地盯着,心中却仍是有气,听他有礼物要送,暗道正好趁机戏耍他一番,便道:“好啊,拿你的礼物出来吧。”

    慕云听她愿意看自己的礼物,心中大喜,道:“我的礼物不在这儿,烦请姑娘扶我起来,咱们一块儿去看。”慕雨忙道:“我来扶!我来扶你。”慕云暗骂他打搅好事,却只得摆出一副笑脸,微笑道:“甚好,甚好。”

    三人挑灯出了房间,穿过一条回廊,经过两扇大门,到了一座青砖院墙之外,慕云拿出钥匙,将木扉上的锁打开,推开门来,月光下一股清香迎风扑鼻而来。

    顾霜涵定神看了看,才发现是个花圃,清一色的玫瑰花开的正艳,一步三植,放眼望去,足有几千朵之多。

    她不自禁的一步步沿着花间幽径向内走去,清风徐来,玫瑰花如海般泛起一条条波浪,独自置身其中,飘飘乎如在云端,她不禁低吟:“熠熠灯千炷,荧荧火一堆。浓香盖天与,碎叶是谁裁……”轻柔的月光如微绡般拂过她清秀的面庞,她红色的衣衫也早与玫瑰花融在了一起。

    慕云已看得呆了,慕雨道:“府上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玫瑰花,看来确实费了你不少心血。”慕云道:“所以说你是呆子,整日价只知道闭门练功,哪有半点情趣,快,扶我过去。”

    慕云二人走到顾霜涵近处,慕云笑道:“这份礼物如何,可称顾姑娘心意?”顾霜涵本想等他礼物献出,表示厌恶,羞辱他一番,这时却“花不醉人人自醉了”,轻声道:“‘为报朱衣早邀客,莫教零落委苍苔。’不止是我,想必花也高兴的很。”

    慕云道:“花又不是人,怎么会高兴呢?”顾霜涵道:“若是等花谢了也无人观看,它只能孤芳自赏,岂不伤心?”说到这,心中忽想:“说什么孤芳自赏,这人也不知邀过多少女人来赏这花了,我却自个儿在这自作多情。”想到这,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慕云见她突然变脸,忙道:“顾姑娘,你怎么啦?是我说错什么了?喂……”顾霜涵哪里还去理他,早已冷脸出门。

    慕云道:“我说错话了么?”慕雨道:“我不知道。”慕云道:“女人心,海底针呐。”慕雨道:“对,对……嗯?”慕云看他脸色忽然凝重,问道:“怎么啦?”慕雨盯着远处墙角黑暗处,道:“那里有人。”

    慕云随之看去,只觉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当真藏着一伙人般,心中不禁先怯了三分,暗道先叫两声壮壮胆。于是大叫道:“喂!偷花儿的吗?小爷送你们几朵好了,不必鬼鬼祟祟的。”

    大叫之后,花圃里又是恢复了寂静。许久,慕云放下心来,道:“看来那里没人。”话音刚落,墙角黑暗里忽传来“嘿嘿”两声冷笑,有人道:“不跟他们玩儿了,咱们走吧。”又有人道:“好嘞。”接着又是一众笑声,只见一条黑影跃至空中,月光下如大鹏展翅般,双臂一伸,突然“哗”的一声,爆了开来,化作一团黑烟,另有五六条黑影也是如此,纷纷跃起爆开,一团团黑烟缓缓消散,一个人也没了。

    慕雨道:“这是邪教的影遁,眨眼间便到了百里之外。”慕云道:“邪教?莫非是和白日那黑衣女人一伙的?”

    慕雨正待答话,忽见慕秋雁与顾秋平带人进来了,忙行礼道:“义父,伯父。”慕秋雁道:“雨儿,刚才是谁大呼小叫,发生何事?”慕雨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

    慕秋雁略一沉吟,道:“魔教当然不是来玩玩那么简单了。”说着几人往那处墙角走去,慕云急道:“大家小心些,别踩到我的花儿了……哎唷!”他话未说完,只见前面花丛里露出半个白纸糊的“奠”字,却是棺材的一头。

    慕秋雁眼角微微颤动,将棺材盖子缓缓划开。

    顾秋平将灯笼打的更近了些,慢慢的……慢慢的,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慕云惊呼:“老赵!”

    白天还笑着给他拿“七尹酒”的赵掌柜,这时已躺在了棺材里!慕云不敢相信。

    慕秋雁怒火中烧,“怕”的一声,木屑纷飞,棺材盖子被他掰掉了个角。

    忽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慕秋雁道:“怎么了?”那人喘道:“厨房里……厨房里出现口棺材,里面是……是咱们药店的华掌柜……”话犹未了,又有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一个道:“裁缝店的卫老板被放棺材里,摆在柴房……”一个道:“咱们三大客栈的掌柜都死了!棺材在客厅里……”接着又相继来了十多人,纷纷报告死讯,慕秋雁生意上的所有心腹,几乎殆尽。

    一阵风卷着乌云,遮住月亮,天阴了。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还会遭到怎样的报复?慕秋雁一时感觉头晕目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