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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游戏

    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群幸运儿。

    他们生来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元素的存在,能如稀有矿石般轻易地和元素达成共鸣,仿佛自然中的元素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颗又一颗五彩斑斓的尘埃。

    这类人被常人称为术师,被神官称为神子,单飞曾经很希冀成为一名神子,甚至可以说是渴求,因为那样会让他的路好走很多,可惜始终不能如愿。

    神子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对元素会从感知到掌控,这种极致的转变会发生在某日,这一日被神官们称为觉醒日。

    萧让的觉醒日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那时他的父亲起事还不到一年,那时的少将军很是唯唯诺诺,总担心在颠沛流离中被人当作叛军割掉头颅。

    毕竟他此前的十几年生涯中,都只是一个马夫的儿子。他遭受过同龄人的耻笑,遭受过主人家的喝骂,遭受过贵族妇人的白眼……他觉得自己卑贱如尘埃,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于是他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为了彻底抛却以往人下人的身份,他要当一个无人敢意指的人上人。

    从觉醒日那天满目的雪白冰晶中,萧让看到了一个个他想要践踏的身影。

    而这些身影在此刻都汇聚成了一个人。

    那就是单飞。

    一个他眼中的无名小卒。

    单飞一刀劈在了冰墙上,崩碎无数纷飞冰屑,下一刻他便意识到那不是墙,而是萧让护在胸前的双臂。

    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惘然,让单飞下意识地拉开了和萧让的距离。

    单飞看着萧让的变化有些目瞪口呆,此刻的萧让已经不像个“人”了。

    蓝晶晶的冰层覆盖了他的全身,铸造成天然的坚硬铠甲,只留下双脚和脑袋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同样是肌肤苍白得可怖,仿佛失去了全部血色般,当然最骇人的还是那对血色眼眸,和萧让淡蓝色的身躯形成了冲击对比。

    隆起的冰层撑破了衣服和行囊,萧让显然毫不在意自己的不着寸缕。

    单飞一开始还以为,萧让全身血肉都化为了坚冰,但透过冰层依稀瞧见皮肤时,便知道那层冰只是覆在表皮而已。如此观察下来便少了些惧意,单飞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淡神色,看待萧让的目光犹如死人。

    “若是你早些如此行动,”单飞直勾勾地盯着萧让,逐渐找回先前狩猎时的感觉,“那些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们即便不死在你手中,事后也会被我杀死的。”

    萧让的声音与之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总有白气伴随着张嘴呼出,似乎现在已经是腊月寒冬。

    “父亲曾告诫过我,不能让任何人得知我是神子这件事!”

    听着这句坚定的话语,单飞忽然想起了军中莫名消失的几位副官,他们都担任过萧禄山父子的亲卫。单飞忍不住嘲弄道:

    “你们父子俩都是人渣。”

    萧让不怒反笑道:“我知道你在嫉妒我!单飞!”

    见到单飞微眯起眼睛,萧让拥抱漫天雨水道:“你这样的眼神我见过很多次了,同样的不解,同样的不甘……还有愤恨!你一定在嫉妒为什么不是自己吧?只可惜神垂惜的是我,而不是你这个无名小卒!”

    然而单飞并没有萧让预想中的恼羞成怒,而是心平气和道:“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懦夫?”

    “你说什么!?”

    萧让无法容忍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对方还在保持那该死的高傲。

    “什么样的懦夫才会将所有希望寄于神?”单飞稍微扭了扭左肩,感觉伤口不那么痛了,“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一点,那就是如果神真的垂怜你这种废物的话,那神一定是瞎了眼!”

    “你!”

    萧让发现自己有些无法反驳,因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几乎没有人敢在满是神官的九州说出。

    “那你就去死好了。”萧让的脸色愈发铁青,如四周的雨水一般阴沉。

    单飞只是盯着萧让接下来的动作,他感觉到左肩的血已经止住了,他知道自己伤口结痂的速度很快,所以之前一直在等。

    萧让的五指并拢,五块冰柱贴合并壮大,渐渐整个右手化为一把尖锐的冰刺,在飘零雨水中闪烁着致命锋芒。

    “我花了三年才随心掌握这种变化。”萧让仿佛看到自己洞穿了单飞的胸膛,连带着语气都畅快起来,“如今就让你好好尝尝!”

    雨幕眨眼间扰乱起来。

    钢刀与冰刺交锋在一起。

    如今对方哪怕真是神子,自己也一定要杀了他!

    单飞沉闷地挥出一刀又一刀,就像初学刀时劈着木桩练习。

    刚一交手单飞便感到了对方的棘手,那些厚厚的冰层比寻常盔甲要坚硬许多,砍在上面又滑又硬,难得砍崩一刀裂缝,下一刻冰晶便会凝结将缝隙修复。单飞不免想到昔日的那场攻城战,对方是厚重的冰墙,而自己是无能为力的火石。

    好在萧让的力气和速度没有得到太多提升,那身武艺在单飞眼中依旧错漏百出,于是单飞便有意无意地往萧让脸上招呼着,毕竟那是对方唯一的破绽了。然而萧让虽然武艺不如单飞,但护住脑袋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单飞只得胶着不能得进一步。

    但如此下去必然会被对方压制,单飞不知道萧让那副模样还能维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左肩已经渗出血迹,而且最关键的是……

    战场上响起一道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某物终于得到解脱。

    半截刀锋打着旋在空中划过,倒插进远处的黄泥里。

    萧让愣了一下后,慕然爆发出极为畅快的大笑声,看那模样就差抱着肚子了。

    “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单飞!”

    单飞的睫毛嘀嗒着雨水,不时发出一些颤动,但脸上表情始终冰冷如一,他将断掉的刀扔到不远处,俨然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就这样等死也好!”

    萧让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举着冰刺逐步走向引颈受戮的某人。

    就在此时单飞突然振臂一挥,一道毫不起眼的细线绷直在雨幕中。

    雨水在线上凝结成珠,线的那头连着刀柄,断刀被力量牵引着飞起,如狂风般横扫雨幕,目标正是萧让的头颅。

    萧让惊骇得眼珠都要瞪出来,急忙高举着左手格挡。

    断裂的刀尖在萧让脸颊划过,带起一道血线,和翻卷的血肉。

    萧让眼睁睁地看着那刀从他眼前掠过,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若是自己的头再往前倾一些,恐怕被削掉的就是自己的眼珠!

    断刀没有止住去势,而是借着细线以手为轴,呼呼旋转起来,很快便稳稳缠绕住了萧让的半个手臂。

    很可惜那一刀没有杀掉萧让,一计不成的单飞再度有了动作,他双手紧紧绕着细线往后一拉,竟是想将萧让拉倒在地。

    丝线是花大价钱托行商从中州购来的,产自凉州雾影蛛的蛛丝,韧性和强度都是上上之选,可以说价值比单飞全身的甲胄和刀剑还大。

    这种角力比的就是第一时间的反应,萧让本就刚刚脱离死亡威胁,还未从心惊胆战中平复下来,就感受到了单飞的拉扯。

    而单飞则是拼着左肩伤口再度恶化,也要绷紧全身使劲。

    于是萧让理所应当地被拉倒了。

    他极快地翻滚起身,有些茫然单飞这么做有什么用。

    明明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啊。

    然后他站起,看到一杆箭指着他的头。

    弓是从无头的张乙身上拿的,而箭……则是他不久前抛却后遗忘的雷羽箭。

    “不……”

    萧让无声地张着嘴巴,双手慌忙地要护在胸前,眼神中满是绝望和祈求。

    一道响彻云霄的嘶啦声奏响雨幕。

    雨水本就是雷电绝佳的介质,它们响应着雷元素的共鸣,刹那间化为缕缕水汽。

    金色的雷霆一闪而逝。

    在一场单飞看不清的爆炸中,萧让如破布般极速向后飞,砸倒了身后本就不堪的房屋,顿时瓦砾梁木的碰撞声充斥整个雨幕。

    单飞丢掉弓箭,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看到了死狗一般的萧让。

    那层坚不可摧的冰甲已然不见,左肩乃至左手全都消失了,右手也只剩下了半截,整个人躺在废墟中有气出没气进。

    但是好像没死。

    单飞有些艰难地蹲了下去,终于瞧清楚为何萧让没有大量失血,原来一些冰晶凝结在他的伤口处,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单飞不知道这是术师的应激反应,就好像人流血伤口会自动结痂,他只是不禁感叹神的偏爱,还有眼前这家伙无用的求生意志。

    在废墟中随便找到一个碎瓦片,他握在手中,准备用这个了结萧让的性命。

    这时萧让的喉咙动了:“不要杀我……”

    单飞好奇地俯下身子,他知道萧让只是在回光返照,并不担心会被反咬一口。

    萧让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单飞的附和让他捕捉到了生的希望:

    “不要杀我,我……我想过了,我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我不会计较的,我不会计较你杀了那些人,也不计较你打伤了我……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不会追杀你。”

    单飞望向萧让的眼神有些悲哀,他不知道这家伙是蠢得天真,还是伤重到失去了神智。

    但下一刻单飞的眼神却逐渐玩味起来,最后他嘴巴凑到萧让耳边轻声道: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