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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惩罚

    四周无边的黑暗让绿萋有些恐惧。

    她抱膝缩在墙角,将脑袋深深埋在膝盖上,耳边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绿萋忽然想到了自己幼时在宫中玩躲猫猫,那时她为了躲避嬷嬷们的捉人,爬进了深宫中的一眼枯井里,然而没躲进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无法爬出去,于是她看着四周的黑暗,和头顶的亮光大哭起来,最后嬷嬷们循着哭声找到了她。

    事后宫中所有的井都派了专人日夜看守,而那些陪她玩的嬷嬷也全被处以极刑,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杀人,只知道从今以后,宫里没人敢陪她玩躲猫猫了。

    于是她便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些寂寥。

    现在她时常会想,那个家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颠沛流离中带着希冀?

    绿萋在等待那人的呼应,然后抱着双腿开始不虔诚的祈祷。

    终于门缝间传来细长的呼哨声。

    绿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在心中默念哨声的长短。

    三息已过。

    绿萋兴奋地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和单飞约定的声音,这代表着成功。于是她立即掀开头顶的门板,迫不及待地朝雨幕奔去。

    路上不时有死尸闯入视野,绿萋越瞧越是心惊,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心底的确在担心那个人的死活。

    很快她看见一道身影在雨幕中站立着。

    即使相处不过短短几日,绿萋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那个背影。

    全身淌血仍然孤傲地站着,就像一头不会屈服的狼。

    绿萋没有察觉到,她在心中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你的伤……还好吗?”绿萋来到单飞身边,瞧见他半边都是血的衣衫,便觉得触目惊心,不自觉声音便温柔了许多,“单飞?”

    “伤口已经重新结痂了,不碍事的。”

    单飞转头望了绿萋一眼,绿萋看见还是那个平淡如水的眼神,便放下心来。

    第二眼便瞧见了瘫在废墟上的某人,绿萋看见如此残缺的身体心头一跳,但很快便皱着眉头迟疑道:“这个人是萧让?”

    话说回来,绿萋虽然知道萧家父子是自己的仇人,但她却从未见过萧禄山,并且也只见过萧让一面。但就是那一面,还是让绿萋认出了眼前这快死的人,正是自己的二号仇人。

    单飞向绿萋点头道:“把你的刀拿出来。”

    绿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拿出了藏在腰间的压妆短刀。

    绿萋发现单飞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了,其中隐隐还有某些东西中跃动,就好像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刮起浪。只听见眼前的男人说道:

    “现在你有报仇的机会了,去杀了他吧。”

    绿萋愣住了,好像还未反应过来,报仇的机会竟来的如此之快。

    萧让则是整个人哆嗦起来,他听到了单飞不大声的话语,但他并未察觉自己本就处于弥留之际,只是抽搐着脸颊想要说出什么,最后说出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不……不要……”

    单飞并没有给绿萋思索的时间,而是接着怒斥道:

    “你在等什么?你不是一直跟我说要报仇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想想萧禄山是如何践踏你的国家的!想想萧让是想怎么对你的!”

    绿萋默然无法反驳,却想回头去看单飞的脸,而这时单飞却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之大让她有些痛,男人的脑袋几乎搁在她肩膀上道:

    “人在这世上是很孤独的,没有人值得依靠一辈子,有很多时候你不得不依靠自己!看到了吗宫外的世界尽是豺狼虎豹,你必须得学会亲手杀人!”

    单飞说到后面挺起身子,语气变得哀伤起来:“当然如果你做不到的话,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安度余生罢了,不用想着找萧禄山报仇雪恨了。”

    “我明白了。”

    绿萋明白了这种时刻是不该多想的,只要麻木地伸直手就好了。

    于是她蹲下身子,双手紧握着短刀向前一送,直直扎进萧让的胸膛。

    尖锐的刀尖很轻松没入皮肉,就像烧红的铁棒插进冰块,鲜红的血如潮水般涌出,不知为何有泪水滑过女孩的脸颊。

    她知道自己真的要告别过去的自己了。

    这时她感觉到男人的胸膛正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那只宽厚的手掌布满老茧,正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一如自己的手握着刀柄。

    “这个角度不对。”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近过,原来竟有些少年的轻快。

    “这里才是心脏。”

    男人握着她的手掌,扭动短刀在血肉中搅动着,萧让差点气绝的身体又疼得痉挛起来,快要把眼珠瞪出的表情异常可怖。

    但她此刻并不觉得害怕。

    刀尖斜着一个角度再度挺进,硕大的伤口喷涌出比先前多数倍的血液。

    男人握着她的手将刀拔出,稍稍提上再度刺入,这次是萧让的脖子。

    “记住人的要害只有两处,一个是心脏,一个是脖子。想要杀人必须确保刺中这两个地方,最保险的是两个地方都刺。”

    此时萧让早已死绝。

    “输掉的人接受惩罚,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是单飞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绿萋早已不再流泪,滚烫的血液让她的手粘稠起来,让她恶心地想抽出,但手背上那股温暖却让她平静下来。

    这是她很久未有过的感觉了。

    鲜血将两人的手连结在一起。

    天晴了。

    不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你叫它来的?”单飞不知何时已经站起。

    绿萋茫然地摇摇头,视线仍望着手中的短刀。

    “那它还真的颇具灵性啊。”单飞亲昵地抚摸着棕马,马儿欢快地打了个响鼻,丝毫不在意手中的血腥味,“你说是吧大笨?”

    “该出发了,我的公主殿下。”

    单飞已经骑在了马上,笑容迎着阳光有些灿烂。

    单飞如往常般伸出手,绿萋如往常般借力上马,靠在他后背上然后说道:

    “你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

    “什么?”

    “反正你每次叫都毫无敬意,只不过是在戏弄我罢了。”

    “那么如你所愿,我的公主殿下。”

    “单飞?”

    “好的绿萋。”

    绿萋在马背上,回望着愈来愈远的破败山村,她知道有些东西死去了。

    但她不用探头看,便知道面前的人正咧嘴笑着,所以她又知道有些东西正焕发出新芽。

    未来的路仍是颠沛流离吗?

    她不知道,但很期待。

    从小周山到骆城的路途长了许久,但也安稳了许久,单飞知道两人正逐渐远离禄山军的势力范围。

    不过这一路并没有像样的城镇,因此风餐露宿便成了家常便饭,幸好单飞在章丘时便购买了足够多的干粮。

    两人虽不至于饿肚子,但绿萋也明白那句“躺在床上的机会不多”是什么意思了,当然她闷闷不乐的是,凭啥单飞那家伙总是睡得这么香?

    一日躺在篝火旁时,绿萋戳了戳单飞的后腰道:

    “单飞你的伤好了没啊?”

    此时的单飞除了喜欢抱着刀睡觉外,还多抱了几杆箭,绿萋不知道这些雷羽箭究竟怎么个厉害法,但她知道单飞对它们稀罕得不行,听他说这些箭比两人加起来都要值钱。

    又来了又来了……单飞翻了个身有些无言,他知道某人可不是善心大发在关心自己,纯粹就是睡不着觉想找人说话而已,这种情形几乎每夜都会发生,单飞严重怀疑绿萋睡在宫中时,是不是还得有人专门哄她睡觉。

    “我皮糙肉厚得很,不劳您关心了。”

    绿萋哦了一声,眨着亮晶晶地眼睛道:“单飞你说天上为什么会有两个月亮呢?”

    “那你为什么不叫白草而叫绿萋呢?”单飞翻了个白眼道。

    绿萋显然没听出单飞的讥讽,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飞你真笨,绿萋是我的封号,这是我父王定下的,至于我的名字……”

    单飞心想是谁笨呐?却察觉绿萋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最后听见女孩幽幽一叹道:

    “我以后就叫珠儿吧。”

    接着绿萋讲起了珠儿的故事,说到兴起后又讲起两人年幼时的琐事,单飞不知道绿萋的逃出生天,还得益于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一时不免有些感慨。

    但同时眼中也多了些不清明的意味,就好像在拨开记忆的迷雾,最后单飞轻声道:“你倒是有个好仆从。”

    “珠儿不是我的仆从,她是我的亲妹妹。”绿萋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奴仆看。”

    就在单飞以为夜聊终于结束时,绿萋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句:

    “单飞你的名字真叫单飞吗?”

    然而这次单飞许久都未回答。

    绿萋以为单飞睡着了,小声嘟囔一句“猪头”后,便悻悻然闭上眼睛,数起了水饺,单飞说这样有助于睡眠。

    但她不知道单飞的眼睛其实一直睁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篝火摇曳。

    在这样那样的闲聊中,单飞两人花费了将近三天时间,终于到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骆城。

    川州边境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