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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洛瑶

    江陵驿馆在十字大街路口的东侧,虽然手续不全,但凭着孟府的腰牌,三人还是顺利入住。晚间的时候,更有江陵知县冯澥前来拜会,洛瑶以身体不适为由让驿卒推却,而那人却仍然留下了礼物。不仅有几十两银子,更有一些生男孩的药方。

    这几天洛瑶发现,山外的人虽然没有蛊神保佑,但是他们却有非常繁多的药方,即使路边老人也能说出几种治病的方子,让洛瑶大开眼界。而寨子里都是大祭司和萨玛来治病,没有开方吃药一说。此中或有可以借鉴的地方,有机会,她也想和郎中交流一下。

    而更让她喜欢的是山外的曲子,比寨子丰富百倍。山寨有芦笙、腰鼓、笛子、唢呐,山外不仅有这些,还有各种二胡、琵琶、古筝、扬琴等各种乐器。最让她难忘的是在丰乐楼前听到的一首《女儿情》,听说也是一个王爷所作,真是把一个痴情女王的心思唱活了。此人必定是一个善写故事流连花丛的风流浪子。

    至三更时分,洛瑶被一阵吵吵嚷嚷声音惊醒,而田英儿也已经用“火寸”点亮了蜡烛,顿时屋子便亮了起来,石大叔也披衣过来。三人出来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中间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肌肉虬结,双手拿着棍棒,护着身后的老妇人。对面则是一群人,带着棍棒,好像是追到这里,正好堵住了两人。

    一群人中的中年人说,“石宝,跟我回去吧,还想让我们动手吗?到时候伤了你母亲,可就是你当儿子的不孝了。”

    那汉子满面怒容:“石大管家,你们欺人太甚了,当年我们母子是卖给了石府,但是已经十年了,根据大宋律,雇人为婢,限止十年。现在我们一拍两散,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呵呵,你小子长进了,知道给我说大宋律了。告诉你,大宋都是我们石家先祖帮着打下来的,别说你个奴婢,就是正常的雇人,也是我们主家先说了算。而且你从我们矿上学了手艺,就想一走了之,门也没有。”对面的大管家轻蔑的说,顺便扬了扬手,露出手指上的玉扳指。

    见终究不能脱身,那汉子大吼一声,圈脸胡子立了起来,“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说完把老人放到墙边,拿着双棍就打入人群。一时间乒乒啪啪不绝于耳。那个叫石宝的显然功夫不错,强棒变幻,舞舞生风,上下翻飞,不一刻竟把十几个汉子打翻在地。

    “这汉子功夫不错,却是还年轻啊。”石大叔说。原来那总管见十几个人都奈何不了他,便把他母亲控在了手里。

    “石宝,还不住手!”那主管显然知道汉子的软肋,拿老妇人威胁。

    “卑鄙小人。”窗边的田英儿大骂道。

    正在这时,院门响起队列的声音。灯烛火把下,一个身穿皮甲的人带着二十多个兵丁进入驿馆,人人穿着长靴,拿着长枪,气势很足。那人先让人把院中的人围了,然后叫过驿站的人问话。驿站的青衫官吏上前,对着那领头的人一阵嘀咕。

    旁边的大管家递过去一个牌子。拱了拱手,“都头,在下威武郡王府的人,来追索潜逃的家奴。还请行个方便,本地大堂冯大人处自会处理。”

    那都头面色为难,看了看周围的人。“石管家,不管什么原因,在驿馆打打杀杀总是不好,还是先和我回衙门吧。”

    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军汉把叫石宝的人捆了离去。临走,还不忘给围观的人告罪。

    “在下开封张叔夜,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若是让我听闻贪赃枉法,必会参上一本!”又对那总管说“请威武郡王府怀念圣恩,不要罔顾国法。”一个书生大声喊道。

    离去的两人见对方书生打扮,又住在驿站,知道是官宦之后,便没有接话,拱了拱手离开。

    闹完这一通,已经快五更天了,洛瑶也已经没了睡意。

    “只是可惜了那个汉子!即使有命,也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石大叔惋惜道。

    “是啊,石大叔,和你还是一家,都姓石。”

    是啊,洛瑶想,是不是能想法救他呢。不管怎样,还是要试一下。于是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出了驿站向县衙走去。

    门子通禀之后,洛瑶带着二人装模作样登堂入室,先将昨日知县送的银子放在了桌案上。她长期处理寨子事情,上位久居,自然气势十足。

    “贵人登门,未曾迎接,恕罪,恕罪”知县非常小心,一阵的作揖。

    洛瑶知道言多必失,只把银子往前推了推。

    那县官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东西:“呃,呃,是下官唐突了,唐突了!”见洛瑶也没有恼的意思,而且药方没有退回,以为对方只是领了心意,且看不上这点银子。

    洛瑶示意,身后的田英儿说,“冯大人,昨天晚上我们在驿站可是看了一出好戏。我们小姐可是很同情那个老妇人呢!”

    冯澥立刻会意,对身边的衙役说,“去把那一对母子带上来。”不大一会,石宝和老妇人便被带上大厅。

    那石宝紫色面皮,圈脸胡子,浑身被打的一片青紫,但是身形仍然挺拔。冯澥躬身对洛瑶说,“但凭贵人处置。”洛瑶处理事务多年,知道这叫施恩于上,也领教了这个知县的滑头。

    洛瑶摆了摆手,示意放人,仍旧没有说话。

    然后知县当堂让石宝母子二人画押之后离去。田英儿说,“到了东京,欢迎大人到府上坐坐!”

    知县受宠若惊,“多谢姑娘,多谢贵人!”他虽然不知道是哪位,但是能拿着孟府的银牌,自然是核心人员,自以为就此攀龙附凤了。

    洛瑶又喝了口茶,才施施然离去。

    转过角,却见石宝母子还在等着,并未远去。见三人过来,石宝大礼参拜道:“多谢恩人救我母子二人。”圈脸胡子,但是眼睛却很明亮。

    石大叔将他拉起来,“不用谢,我们萨玛敬重你是条汉子才救你。”

    “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假借别人名头,并非官场中人,所以咱们都要赶紧离开这里。”

    石宝惊讶了一霎,“那就更多谢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恩人赐下姓名,我为三位立长生牌位,天天祭拜。”

    “江湖事江湖了,相逢何必曾相识!”田英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切口,学着人拱手说道。洛瑶不由莞尔,这小妮子还真是个活宝。

    “我们不是汉人,不理会祭拜那一套,有缘再见吧,快赶路吧。”说完,三人匆忙离去。

    出江陵城,三人骑马飞奔,一是怕那县令察觉追来,二是洛瑶从未见过如此平坦的道路。纵马飞奔,两侧的稻田向后倒去,而前方仍像没有尽头。向东看,全是耕地,绿油油的庄稼,一块一块,像花布百衲裙,远处的河流像落到地上的镜子,明晃晃。一眼望不到边,开阔舒畅。

    如果寨子的地如此平坦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肩挑手抬了,这样的地种着也舒畅,犁地的时候,牛也不会兜兜转转了。可惜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让地也可以移走,否则,她真想装在兜里带走了。

    自此向北,五里一村,十里一镇,路上车马行人不绝,路边客店商铺也很方便,于是三人便不再拘于驿站,只管一心赶路。三天后,终于到了一座大城,汹涌的河水奔腾而过,将城分成两半,中间用拳头粗的铁链桥相连,木板铺就,车马逶迤而行,晃来晃去,宛若水上漂。大城名叫襄阳。

    见过了江陵城墙的雄伟,感叹过荆门城的蜿蜒险峻,洛瑶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别的城惊叹。但是,当转过一道山,看到襄阳城咋然出现的时候,还是被震撼了。这里的护城河竟然有这么宽,你能想象,从鼓楼到寨门的距离,居然只是一座桥。城墙有那么高,就像奉节对岸高耸的悬崖峭壁。城上垛子有一人多高,中间留着箭孔,两侧留着可供车马上城的道路,车辙印深厚,难道还有人攻击这样的城市!

    城门的进出开始查验身份,三人虽然有孟府的腰牌,但仍是被盘问了很久,好在这里的人比较认银子。进入之后,是瓮城。石大叔告诉她,这样有利于防守,更有利于诱歼敌人。汉人的心思狡诈,可见一般。

    瓮城之后才是街道,几十步一座牌坊,两侧是经营的商铺。华灯初上,流光异彩,商贩占满街道,酒楼人声鼎沸,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她三人刚一进城,便有客店的伙计上来揽客,各自宣称自家的好。有的以美酒见长,有的以歌舞著称,还有一家以音乐为特点,另有说书的,皮影的,还有一家说是以最新的京剧见长,最受欢迎,当然,价格也最贵。

    三人连日赶路,已经很疲乏,选了一家提供热水能洗浴的客店。

    伙计非常热情,介绍着店里的吃食还有城中的特色,如果客官需要,小店还可以代跑腿,只收十个大子。

    “最近有什么新闻?给我说说”石大叔随手扔给伙计几个铜板。

    “客官,您这就问对了。要说新闻,就多了,不知道客官想听哪方面的?是朝堂的,还是市井的,是西北战事的,还是扑买的,是交引汇兑,还是海商贸易,是皇室八卦还是......”

    “嘿嘿,你小子这口才能去茶楼说书了。什么八卦就不要说了,说说朝堂的,有没有西南的事情,也说说。”

    “好嘞!这朝堂第一大事,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坤成节了,这几天各种瓦子、伶人、杂技都开始往京城赶了,你看现在街道上人都少了好多。传说过寿之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要安心享福,不再听政了,让皇帝万岁完全亲政。”

    这第二件事啊,就是听说章大人又碰灰了,现在还是吕大防吕宰相掌朝。

    “章惇?他和章楶什么关系?”石大叔问道。

    “哎,这是一家的叔伯兄弟。对了,您要听的西南,就是章楶大人去西南安抚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就是,万岁爷又封赏皇叔了,原来的杨王晋封徐王,还赐了什么赞拜不名,咱也不知道是啥。还有皇帝的大弟弟晋封为申王。十三爷还是代王。其他的皇帝七大姑八大姨好像都加官进爵了。要么人说,生儿不如女,生女封贵妃呢,可惜,我那媳妇不争气,连生三个小子,可愁死我了......”

    哦,对了,西南,西南还真没啥说的呃,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咱大宋也看不上啊。对了,还真有一件,前几天过去一个姓李的官员,在西北打了败仗,发配去西南了,前几天刚从这里过去,一个人啊,喝了半夜的酒,好不凄惨。更可气的是喝醉之后,把孙家客店二楼栏杆给砸了稀碎!揽客的张胜被罚了半个月工钱,幸亏当初没住我没家,否则,就该我倒霉了......

    牌坊街走到头左转,紧挨着城墙三层楼就是清客酒楼。吃住一条龙,后来掌柜的觉着挨着城墙排水方便,就又增加了洗浴,生意更加红火。伙计一只手牵着马,一手提着东西,嘴里还能滔滔不绝,脚下也没耽误。

    洗浴之后,洛瑶叫着英儿去城墙上吹风。宽阔的城墙下面,是更宽阔的河流,河流对岸是万家灯火,这么繁华的城市,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大宋既然有了这么多的地方,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还要三十六寨呢,师姐啊师姐,你为什么要惹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呢。

    她到奉节的时候,认为三十六寨仍有一拼之力,到了江陵,她认为加上播州,或许也能防守吧,到了这襄阳,她确实已经生不起反抗之心。大宋,太大了!

    田英儿或许想家了,看着江上明月,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慢慢走,不觉已经走到西城墙根下。她听到嘤嘤哭声,是一个女孩蹲在地上,烧着几张纸钱。

    洛瑶知道,这是宋人祭奠死人的方式。

    那人蓬头垢面,离得还很远,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臭味。她旁边躺着一个人,用一个草席盖着,只露出一段黑色的裤腿,脚上草鞋露着指头,是一个男人的脚。或许他是女子的丈夫,或是父亲,或是兄弟,她哭的很伤心。

    “不对!”洛瑶走过去后又转身回来。她忍着不适,慢慢走到女子旁边,伸出手贴住那个“尸体”的手臂。

    “孩子,他还没有死!”她对那个女孩说。

    嘴巴张了好久,女孩才说道,“可是没有人能救他了,他已经三天不动了!”

    “让我试试吧!”洛瑶慢慢感应,他的血接近停止,他的心跳也已经非常微弱,就像风中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洛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强壮,只是血液在心脏的位置走了旁路,“他一定是心悸病!”

    “是的,城里的钱郎中就是这样说的。姐姐,你救救他,救救我父亲!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用手去拉洛瑶的胳臂,担心弄脏了她的衣服,又缩手回去。懂事的让人心痛。

    洛瑶慢慢疏通他的血液,血管没问题,心脏也没问题,只要消融那个旁支。可是,仅凭蛊虫经她还做不到。

    “孩子,你的家在哪里?咱们去你家给你父亲治病,好吧!”

    “好,”女孩非常懂事的背起父亲。领着洛瑶两人去了高大城墙的阴影下。

    这是一片阴暗的角落,隐藏在城墙的阴影下,即使在城墙上,你也发现不了角落里有一片草棚,或者叫窝棚。因为它们太矮,洛瑶进去也要弯腰,在里面也要弓着身子才行。

    草棚里除了一副黑臭的单薄被子,就只有一个瓦罐。被子下面是干树叶和枯草。洛瑶帮着女孩将男人放到被子上,然后让女孩和英儿去外面等。

    她悄悄释放金蚕,让它慢慢融入男人的身体,就像人行走在沙土里,缓缓移动,更担心过激的爬动让男人死掉。耐心,耐心,足够的耐心,等待,等待,耐心的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洛瑶感觉头发都湿了的时候,金蚕终于爬到了那个心脏旁支。她要让金蚕凝聚,用它的血融化掉病源。

    坚持,坚持,咬牙坚持。她感觉汗水已经浸湿整个后背。而后,缓慢地再重复刚才的耐心。汗珠不断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在她即将陷入昏迷之前,金蚕终于回来了,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男人也缓缓睁开眼睛,但因为极度虚弱,很快又闭上。

    “这是地狱吗?”男人嘴里喃喃的。

    洛瑶艰难弯腰走出草棚,示意女孩进去,让英儿扶着她去河边休息。

    当洛瑶恢复体力后,女孩的惊喜已经惊动了这里的所有人,几十个乞丐一样的人围了过来。“林重活了,林重活了,哎,真的活了!”

    “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哎,我刚才看见这里有红光啊!红光啊!”

    这人身体本就没有什么病,养个两三天就能恢复体力了。洛瑶趁众人喧闹的时候,和英儿悄然离去。师傅曾告诉她,功夫不要外露,幸好,那孩子并不知道她是谁。

    心神憔悴,晚上反而休息的很好。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就备马准备出发。“估计不到十天就能到了,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天。而且下面的路更好走,在一些路段,即使夜里,还可以赶路。”石大叔告诉她。

    “嗯,好啊,希望我们不会晚了太皇太后的坤成节!听说全天下的杂技瓦子都来了!”田英儿在旁边说,一晚上的低沉,她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客店的伙计从外面跑过来,拉住田英儿的马缰绳,“两位,知道吗?听说西城门的林重活了,必死的人活了,知道吗?”

    “不知道!”田英儿没好气的回道,“没见姑奶奶我正忙着嘛!”

    “两位,林重啊,那是林重,原来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很厉害的人物,连钱神医的徒弟都说没救了,可是昨天活了!”

    “哎,知道怎么活的吗?”伙计不厌其烦的说着,希翼从两人神情上发现点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姑奶奶还要赶路呢,快起开!”

    “听说是被两个女子救了!昨天两位好像出去了,是你们吗?”

    “钱神医的徒弟都说了,找到两个女子的能得十贯钱!两位行行好,告诉我,是您两位吗?”

    洛瑶头也没抬,继续整理鞍具,见两人已经准备好,便收拾利索,飞身上马,打马出门。

    田英儿坐在高头大马上,对着伙计说,“想知道啊。回家问你娘吧!”银铃般的笑声飘出很远!

    “这伙计得罪她了?”石大叔问洛瑶。

    “你忘了,她姐妹三个,最讨厌别人说生了儿子了!”石大叔恍然大悟。

    “呵呵,这妮子......”

    汴梁,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