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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可可

    一杯可可,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被留在了D市猛兽科本部后门。

    这杯可可被一只棕褐色的纸袋包裹着,纸袋被两颗订书针封口,封口处贴着一张完全正常的发票,发票的署名是一片空白。

    按理说,这种来路不明的饮料是不会有人签收的,事实也正是如此:猛兽科不允许员工将快递或外卖的地址设为本部。

    但这杯可可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四下无人之时,一双小小的、陶瓷的腿穿透纸袋,灵巧地跑动起来。好在侧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相当狭窄,它很快便躲在一名前来换班的鹿科员工脚旁,那些下班的员工因为愉快将头抬得太高,而那名前来上班的员工又不够精神,丝毫没在意有一只纸袋躲在自己的影子当中,这杯可可因此溜进了本部,它穿过一扇栅栏门,小跑着闯进门户大开的监控室,借助一把扶手椅和敞开的抽屉跳上了桌面。

    可可收回了它的小短腿,留在桌面上的只剩下一只再正常不过的纸袋。

    这时,那名换班的鹿科员工才慢吞吞地走进,他将抽屉推回桌内,叹了口气,坐进了扶手椅。

    他之前的那班守卫提前半分钟走了,理应和他同来的另一名员工则迟到了,早退将导致监控有三十秒处在无人监管的状态下,迟到则增加了不可抗力带来的风险,这两种行为都是严重违反规定的,但对这些薪资微薄的员工而言,规定只是一种文字记录:上司可以把它写在纸上,但也仅此而已了。何况主审讯官此时并不在游走监督他的下属,山中无老虎,我辈便是主。

    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电线和电脑屏幕,这名员工目光呆滞,但一阵可可的香气让他抖擞精神,朝着桌上的纸袋看去。

    “咦?”员工抓起纸袋,打量起封口处的发票。

    发票上写着一句名言:“喝我。”

    员工一耸肩,没人能抗拒这种诱惑,爱丽丝不能,他更不能。于是这名鹿科员工撕开了纸袋,掏出那杯密封完好的可可。

    他喝了起来,丝毫没注意那装着可可的一次性马克杯长着腿。

    ……

    D市,猛兽科本部,地下二层。

    白先生静坐在椅子上。他原本对这里的结构不甚了解,但多亏了袁金,他现在大概知道这里的房间和人员分布了。

    出于客观原因,猛兽科为他套上了橘黄色的囚服,这在常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但对白先生而言,这件衣服的碍事程度远胜过手铐或摄像头。

    此时,主审讯官大概在审讯黄先生,他缓缓发动了能力。

    手铐消失了,白先生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脱下囚服,一丝不挂。

    监视他的鹿科员工本应该拉响警报,但,就像白先生的雇主答应的那样:鹿科不会有人妨碍他的。白先生就这样缓步通过了单向玻璃,走向门口,他将右手抵在门板上,防火门即刻消失。

    在白先生走出门(确切地说,是门框)的一刹那,防火门恢复了原状,白先生本人反而消失不见。如此看来,他的能力似乎不是异能系,而是空间系,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然走廊中来往的人并不能察觉他的存在,白先生还是留下了痕迹:在那些用于降噪的塑胶地砖上,他浅浅的脚印出卖了他,可惜的是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白先生的脚印一路前进,最终停在了-201号房间前。

    趁这条走廊上暂时无人,白先生迅速显形,他用同样的方式进入了房间,穿过玻璃,面见那靠在椅子上酣睡的男人。

    “醒醒。”隐身中的白先生喊道。

    座位上的男人立即睁开了眼。此人穿着一套黄色的囚服,这表明他不是第一次受审,而是从监狱中被提审。男人长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他的皮肤松松垮垮,乱而长的头发也趋于灰色,他用无神的双眼打探着房间的四角,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听着,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白先生略微放大了声音,这房间自然是被鹿科监听的,但那值班的员工已经被一杯可可迷晕,估计没人会调取这段录音。

    “噢,好吧,我隐形的朋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老糊涂了。”男人微微一笑,他嘴唇上灰色的胡须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舞动。

    “他说,你回到监狱后会收到一些药剂,服用它们,然后你就能逃出去了——他需要你办些小事,但你首先需要逃出去见他。”白先生语速惊人,显然是不想浪费时间。

    “等等,等等,伙计,我老了,我听不清,你说的那个‘他’是谁?”男人连连摆手,他的两只手各被一只手铐束缚在椅子上,就连双脚也被栓上了脚镣。

    “李德,他雇我来的。”

    男人眼神一亮,“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老泰迪会出去的,不用他操心了。”

    “……他要我带话,是否照办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知道,知道,”这个名为泰迪的男人来了兴趣,“他办事一向周全,但我老了,没有那个闲工夫等什么药剂啦。你回去告诉他,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去的。”

    “我回不去,”白先生直言,“我还得在这里待着。”

    “啊,那你想出去吗?”泰迪问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问,你是自愿待在这里,还是说,别的什么……”泰迪笑了笑,和蔼得像一个基督教的圣徒。

    “谁会自愿待在这鬼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我现在能到你这来,但那全是因为李德做了些什么,要么是他黑了监控,要么是他收买了守卫,总之,仅凭我自己是出不去的。”见一时半会解释不清,白先生索性放慢了语速,毕竟如果他“串门”的事被发现,猛兽科的人应该早就找上来了。

    “噢,我明白了,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换位思考过了。所以你是因为出不去才待在这里的,对吗?”

    白先生点点头,但又想到泰迪看不见,只好开口回答道,“是的,没错。”

    “那么你希望我带你出去吗?”泰迪诚恳地问。

    “……我想不必了,等我到了监狱,自然会有人捞我出去。”

    事实上,白先生根本不认为眼前这半死不活的老头能带他出去:如果他真有那种能耐,也不会被一点铁制的镣铐栓住手脚。

    临走前,出于好奇,白先生问了泰迪一个问题。

    “虽然不关我事,但你方便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泰迪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如果给他一顶红白相间的帽子和一把白色假胡须,他一定能扮演好圣诞老人的角色。

    “这个吗……说来丢人,我杀了鹰科的几个人,然后,bong!我就进来了。”

    “是吗……那还真是丢人呢。”白先生嘲讽道。

    一分钟后,白先生回到了自己的审讯室,他把自己拷回座位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杀了鹰科的人?”座位上的白先生暗想,“究竟是指鹰科的哪一科?为何我没有听说过?”

    ……

    D市飞鸟科本部,36层,火玫瑰西餐厅。

    服务生握着一只胡椒研磨器,将现成的白胡椒慢慢洒进一碗海鲜汤内,搅拌均匀后,他推着餐车,走进三号包间。

    “胡椒海鲜汤,不加奶油,请慢用。”服务生将汤碗留在了桌上,推着餐车离开了。

    某种程度上,张量是个粗人,就比如他用餐从不考虑吃相,更是对边吃边说话习以为常;他一边嚼着小牛肉,一边十足期待地打量着蒋可军,希望他能对这款新的摄像机发表一些看法。

    年轻人则没有张量那么自如:同这三人一桌吃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忘记了刀叉的正确握法。蒋可军本来想趁中午的闲暇时光取回自己的相机,他根本不清楚D市飞鸟科的建筑部署,也不敢询问员工电梯内那五大三粗的乘务员,只好在一层大厅内做起布朗运动,一来一回间便遇见了返回的张量等人。张量非常热情地邀请他共进午餐,因为是他请客,其余两人并无意见。

    蒋可军的内心冒出了无数想法,这些错综复杂的想法彼此厮杀,最后汇成了三句话:第一,盛情难却,他没有理由拒绝;第二,能在飞鸟科本部吃午餐的机会属实难得,这种经历可是他未来谈天说地的资本;其三,他不敢也不能拒绝张量。

    员工电梯内的乘务员见蒋可军和张量同行,连问都不敢问,皮笑肉不笑地直接放行,蒋可军就这样跟着三人来到了西餐厅。利用点菜后的等待时间,张量亲自取来摄像机交给了他——这款提前准备好的摄像机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真真正正的有价无市,但直至目前,这位紧张到冒汗的年轻人都没有说话,这并不是因为他看不出这款相机的宝贵,而是因为纯粹的紧张情绪,他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餐桌上,王队和张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们两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世故圆滑之人,对于这种小场面感受不到丝毫的尴尬。反倒是蕾莉,由于和蒋可军一桌,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是埋头切着餐盘里的牛扒,将切碎的牛肉拼成“SB”两个字母。

    午餐进行到一半,张量忽然想起了那个阴暗的想法,此时正是付诸实践的最好时机。

    于是,张量用餐巾擦擦嘴,开口道,“小蒋啊,你上次说你很仰慕无敌,是吗?”

    正埋头咀嚼的蒋可军急忙点头,他太紧张了,以至于点头过猛,误将掖进领口的餐巾抖落。

    张量朝王队使了个眼色,后者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情况是这样的,我有一份采访枭科的活计,因为我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所以迟迟没有落实到人。既然你有摄影基础,我想,你是否原因帮我这个忙?报酬很丰厚,此外,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采访需要的设备,你或许会用得到。”张量的话真假参半,这番话骗过了蕾莉,她不明所以地看了张量一眼,吃起新端上来的蔬菜沙拉;王队则意味深长地笑笑:他打算配合张量上演一出好戏。

    蒋可军险些噎住,他急忙喝一口果汁,磕磕巴巴地问道,“……先……张先生,那个,我?采访枭科?枭科应该在C市吧?”

    “哦,所有交通费用,以及其它必须的花费,我都会报销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张量以为他是担心这点,补充道。

    “不不……我是说,虽然我确实很闲,但偶尔还是需要上课的……有些课程需要签到……”

    张量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他轻轻点头,调整坐姿,以便能直视蒋可军的双眼。

    “这份工作不需要严格的时间表,你可以自行选择时间,只要不是双休日:枭科的人有双休日这玩意儿,他们从不在周六周日上班。但是呢,如果你学业繁重,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上大学时每天都在上课,根本没机会出校。”

    蒋可军毕竟只是个学生,这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决断,而在如此强烈、如此新鲜的诱惑之下,他毫不意外地选择了落入圈套。

    “不,您误会了……我是说,对我而言,即使是必须签到的课程也没有这份工作重要啊!您可以放心地将这任务交给我,我自学过摄影和剪辑……”

    张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很好,我会给你列一张清单,你只需要在十四天内完成清单上的任务。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你不必完成所有任务,每完成一条,我都会付给你相应的报酬。”

    说罢,张量再次看向王队。

    王队强忍住笑意,从大衣内掏出一只小本子递给他。张量翻开本子,取出插在侧面、可以当作中性笔使用的书签,有模有样地翻阅起来。

    “……唔,因为通往C市的地铁还在停运状态,所以有些地方我要改一下。”说着,张量装模做样地在那完全空白的纸页上书写起来,一分钟后,他撕下一页,交给了蒋可军。

    蒋可军毕恭毕敬地接过,他看向那巴掌大的纸页,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

    1.照下无敌的肖像。

    2.照下虎鲸的肖像,不要他穿战斗服的肖像,必须有面部特写。

    3.其余枭科员工的肖像亦可,但每两张(这里原本写着“三张”,但被划掉,改成了“两张”)算做一项任务。

    4.问清无敌的能力。

    5.问清虎鲸的能力,不要相信相关的杂志或新闻,网上流传的全是假的!(这一行字的后半段被圈了起来,并且标上了加粗的感叹号)

    6.问清其余枭科员工的能力,但每两人算做一项任务。

    P.S.枭科有一名叫做刘雷夫的员工,不要照他的肖像,也不要打探他的能力,这家伙是个变态,离他越远越好。

    整张纸页完全没提到地铁,但蒋可军丝毫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身为渡鸦科的小记者光荣上岗的场景了。这名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不是飞鸟科员工,也没有在媒体工作的经历,他根本不知道这张纸上的任务意味着什么:这六项任务当中的任意一项都足以作为新闻素材登上头条。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因为工作时间不固定,你什么时候去采访都可以,枭科也不会事先得知你要来。由于鹰科诸部同鸦科的关系非常差,你绝对不要说自己是鸦科的记者,明白吗?”张量提醒他。

    蒋可军十分自信地点头,此时此刻,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样的许诺:功名多向穷中立,对于这些职业记者或最顶尖的狗仔都望而却步的任务,这名尚在读书的年轻人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