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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赵益的成长

    张茂则等人自然不会质疑赵益的决定,确定了目的地后,就驾车前往了开封城西的方向。

    过了一段时间后,众人又来到了曹婆婆肉饼店所在的大街。

    只可惜,赵益并没有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虽然曹婆婆家的肉饼店内不时飘出诱人的香味,但是对于此刻的赵益来说,明显没有丝毫吸引力。

    于是,赵益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肉饼店附近的一间二层茶楼上。

    跟张茂则说了一声,将马车停靠在茶楼外,当即就有茶楼伙计迎了上来。

    “几位官人来了,还请进来歇歇脚!”

    茶楼伙计一边从张茂则手上接过马车缰绳,一边热情洋溢地招呼道。

    “不知道几位想要在歇脚的时候喝点什么?还是要配些点心就口?”

    不得不说,这名茶楼伙计的业务能力确实不错。

    还没等赵益从车厢内走出来,就连茶点都给推荐上了。

    赵益倒也不反感茶楼伙计的热情,只是让对方给自己安排了一张二楼靠窗的桌子,又象征性地点了些东西,就让对方下去了。

    既然是茶楼,主打的产品自然就是茶汤了。

    只是赵益实在喝不惯加了各种调料的抹茶,而单独用茶饼冲泡的茶又实在太涩,最后就给自己倒了杯水,靠着窗户望向了外面的街道。

    因为时间段的关系,所以茶楼的生意有些冷清。

    偌大的二层上,除了赵益这桌外,就只剩下了对角的桌子还坐了两个客人。

    赵益对此颇为满意,正好没人打扰他看风景。

    然而,赵益的举动明显引起了其他人的误会。

    张茂则坐在赵益身侧,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朝杨文广和展昭使了个眼色。

    杨文广和展昭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赵益的异样,接收到张茂则抛来的眼色后,顿时会心一笑。

    然而,还不等展昭想好如何开口,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与此同时,赵益也被吸引注意,下意识地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读书人打扮的男子正神情激动地望着对面的同伴。

    “我还是不明白,寇相公明明功大于过,就算之前曾犯了错,被贬这么多年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寇相公在雷州病重,眼看时日无多,朝廷为何却还是不准他回京养病?”

    听到这里,赵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此人口中的寇相公就是指寇准。

    而从对方的态度来看,明显是在为寇准抱不平。

    因为角度的关系,所以赵益等人只能看到男子对面那名同伴的背影。

    只不过,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却让赵益、张茂则和杨文广三人忍不住升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朝廷自有法度,寇相公昔年有功不假,可是同样无法抵消自己犯下的过错。

    纵使寇相公如今身患重病,想要从雷州调回京城,也需要有功于地方,才可以得到提拔。”

    “如果没有功劳,那就需要太后和官家格外特赦,才能离开雷州。

    既然太后没有恩典寇相公的打算,那么他就不能擅离职守。”

    “希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同伴的话,那名率先为寇准抱不平的男子瞬间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子京兄何必动怒?我说的莫非有哪里不对么?

    朝廷行事,自当赏罚分明,如此才能够服众。”

    “寇相公有功是一回事,有错则是另一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如果真如子京兄所说,就因为寇相公劳苦功高,就对他曾经的过错视而不见,朝廷还如何治理国家?”

    “你.......”

    “子京兄”闻言,脸色愈发红了,却是干瞪着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过了一会儿,“子京兄”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端起面前的茶盏,愤愤不平地喝了一口。

    “要我说,一定是王定国(王钦若,字定国)在从中作梗!”

    “他自知没有寇相公的名望,生怕寇相公回京后,会威胁到自己的权势,才会行此卑鄙之举!”

    然而,面对“子京兄”的抱怨,他的同伴又淡淡地回了一句。

    “子京兄千万别忘了,你刚刚提到的王定国,同样是有功的。”

    “呵!有功?”

    谁知“子京兄”听到同伴的话后,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不屑的冷笑。

    “谄媚官家,修建一座劳民伤财的玉清昭应宫,这也能算是功劳么?

    而且,真要论功劳,有击退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的寇相公大么?”

    说罢,“子京兄”犹自不解恨,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说到底,王定国就是一个靠谄媚上意才成为参知政事的小人!”

    “远的不谈,就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好了。

    对方明明知道官家习武一事,不仅不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加以劝阻,反而还在早朝上公开表态赞成。

    如此行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品格么?”

    相比于“子京兄”的慷慨激昂,他那名被称为“希文兄”的同伴就显得冷静多了。

    “子京兄怕不是忘记了,官家习武一事,晏学士也是知道的,并且还曾经跟我们打过招呼。

    就算我等皆不愿看到官家习武,既然答应了晏学士的要求,不在此事上多言,那么就应该信守承诺。”

    “......”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滕宗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对面的范仲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竟然连你支持官家习武?”

    范仲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回道:“我并非支持官家习武,只是不再反对了而已。”

    滕宗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震惊地问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自然有区别。”

    范仲淹喝了口茶,淡淡地回道,“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官家习武一事,必然会引起部分武将的亲近,进而难免就会让这部分人生出一些骄肆之心。

    因此,我原则上依旧是反对官家习武的。”

    “只不过,昔日的太祖皇帝同样习武,却没有导致时局重回五代残唐的乱世,子京兄知道为什么吗?”

    滕宗亮犹豫一下,回道:“杯酒释兵权?”

    范仲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真正的原因,是太祖皇帝的智慧和手段!”

    滕宗亮再次愣了一下,随后又忍不住朝范仲淹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你认为当今官家有和太祖皇帝一样的智慧和手段?”

    范仲淹瞥了眼滕宗亮,微笑着反问道:“太祖皇帝也是人,当今官家为什么不能和太祖皇帝相比?”

    说实话,如果不是听到范仲淹直接将太祖皇帝挂在嘴上,赵益差点就以为对方在拍自己的马屁了。

    虽然赵益一直对自己有信心,可以做出超越唐宗宋祖的功绩,但突然被人当面夸奖,还是感到有些脸颊发烫,忍不住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范仲淹似乎也觉得随意谈论太祖皇帝和当今官家有些不妥,于是干脆将话题重新引回了寇准身上。

    “寇相公的功劳,自然是有目共睹,无人可以随意抹杀掉的。

    然而,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同样有无法掩盖的过错。”

    范仲淹望着滕宗亮,语气平静地说道。

    “因此,太后不许寇相公回京,其实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中途的插曲,滕宗亮的火气本来已经压下去了不少。

    谁知一听就连范仲淹也反对寇准回京养病,心底的火气又腾得一下子蹿了起来。

    “希文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范仲淹仿佛没有看见滕宗亮的表情,答非所问地回道:“子京兄可知道,寇相公入仕多少年了?”

    滕宗亮显然已经被范仲淹的路数弄得有些烦躁了,不耐烦地回道:“寇相公是太宗皇帝钦点的进士,按照资历,已经是三朝老臣了。”

    “三朝老臣啊!”

    范仲淹点了点头,仿佛叹息般地感慨了一句。

    接着,不等滕子京开口,范仲淹便又端起了自己的茶盏,用几乎于呢喃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昔日曹魏的司马懿,好像也是三朝老臣吧?”

    “......”

    一语飘散,整个茶楼二层又瞬间陷入了死寂。

    不只是滕子京,就连一直看热闹的杨文广几人,也突然收回目光,低头望向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虽然杨文广几人很想去看赵益现在的表情,但是心底又有个声音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抬头。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在杨文广几人头顶上响了起来。

    “我相信,当今官家绝对没有将寇相公看作司马懿的想法。”

    赵益的声音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范仲淹,在看清赵益的相貌后,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下子,反而轮到滕宗亮看不到范仲淹的表情了。

    因此,滕宗亮也没有发现范仲淹认识赵益,只是朝赵益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不知道小官人如何称呼,刚刚所言又是何意?”

    “在下的姓名不足挂齿,只是方才听两位谈论到寇相公,忍不住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

    赵益端着手中的清水,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回道。

    “至于我为何能如此笃定,官家从没有将寇相公视作司马懿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哦?还请小官人解惑。”

    滕子京见赵益没有回礼,本来还以为对方只是夸夸其谈之辈,心底难免升起了一丝不悦。

    然而,又发现赵益的谈吐颇为谦逊,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真心求教起来。

    赵益自然不知道滕宗亮的心理活动,而且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当今官家既然习武,那就绝不可能会变成另一个高贵乡公曹髦。”

    赵益语气自信地回道,“没有曹髦,自然就不会有司马懿了!”

    赵益的声音不大,落在现场众人耳中后,却仿佛一道惊雷划过,彻底击碎了先前的不安与迷茫。

    是啊!

    高贵乡公曹髦之所以被司马氏杀害,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实力。

    如果当今官家有自信、也有能力控制整个朝堂,又怎么会担心出现另一个“司马懿”呢?

    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官家又怎么可能会担心臣子功高震主呢?

    想到这里,滕子京顿时感觉豁然开朗,原本积压在心底的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之所以会为寇准鸣不平,就是因为觉得天家刻薄,才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罢了。

    现在听到赵益的分析,霎时就觉得放任官家习武,似乎也没什么了。

    当然,滕子京也确实觉得,朝廷不应该驳回寇准回京养病的请求。

    原本滕子京还想继续跟范仲淹讨论这个问题,此时发现赵益见识不凡,干脆又拱手行了一礼。

    “小官人一番话,果然是鞭辟入里。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希望小官人能够解惑。”

    赵益点头道:“请讲。”

    滕子京问道:“在小官人看来,朝廷应该让寇相公回京么?”

    如果是之前,赵益也许还会犹豫一下,再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赵益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

    “......为什么?”

    藤宗亮明显没有想到赵益会是这个回答,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寇相公声望太高,而太后和王相公又都曾经跟寇相公有隙,所以寇相公最好还是不要进京了。”

    “这么说来,还是王定国的缘故了?”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赵益摇了摇头,说道,“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前半句。”

    “嗯?”

    滕子京闻言,瞬间楞在了原地。

    “以寇相公的地位,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一旦重回京城,都会成为一面旗帜。

    届时,难免就会有人怀着各种目的,借着这面旗帜,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赵益说着,停顿了一下,将茶盏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然后,又将空茶盏轻轻地放回了桌面。

    “因此,对于寇相公而言,不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