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兴亡民苦

    天气暑热，更兼沿途绿树成荫，抱病在身的赵官家携潘贤妃自登封缓缓东归，而杨沂中军令在身，却是早早出发，先一步回到东京，然后便率领两千御前班直往京东驰援。

    赵玖待送走吕好问后，又跑来找潘娴霏询问了有关此战之事。

    潘娴霏左思右想，实在想不起这征讨伪齐有什么事……她多少是个妹子，这种非原著战斗名篇的，只有短短三章的内容，上哪想得起，只隐约记得只言片语，总归应当是没有输的。

    赵玖也不勉强她，只是若有所思：“大约与我想的也差不了多少，有梁山泊的张荣在，还有岳飞与杨沂中支援，打个乱动的伪齐应当是不在话下。”

    毕竟岳飞在呢，若是这样都不能打赢，赵玖也不用抗金了，干脆滚回明道宫跳井吧。

    潘娴霏双眼一亮：“说起张荣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孔彦舟跟伪齐太子都死了！好像，李成是跑了……因为他死的时候在后面来着。”

    赵玖得了准信，就更加放心了——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怕金人有什么乱动。

    这事说完，他忽而想起一件事来。

    昨日与吕相公说到文彦博，说到与百姓治天下，就想到一首曲来。出于一种微妙羞耻的心思，以及自身表现欲作祟，赵玖以拳抵了抵鼻子，假咳一声：“昨日与吕好问论文彦博……具体话忘了，结论还是归到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里。”

    潘娴霏狐疑地望着他：“是该如此，然后呢？”

    赵玖仰头望天：“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其实挺适合让诸位相公看看的。”

    潘娴霏眨了眨眼，想起这段来了，前日跟赵玖也讨论过这文学作品的政治意义。但是出于一个常读古代文的考据党，她朴素地指出：“这里不是潼关天险，而且河南是平原，像峰峦如聚这种因着嵩山还勉强靠边，波涛如怒的话好像不太适合……”

    赵玖从善如流：“那可有类似的词曲？”官家老实承认了自己文学知识的匮乏。

    可潘娴霏也不知道啊，思来想去，最后只弱弱道：“何不说是当年南阳时的感慨……起码地理上来说，勉强挂的上钩啊！”

    赵玖沉吟片刻，倒是想起来此时正在关西的胡寅。

    之前东京罪己诏（详见第一卷第三章）风波之后，胡寅心里挣扎，顺势去了关西处置曲端把正经朝堂延鄜路经略使软禁之事。曲端曲都统制的手下看其面相年轻，不信是御史中丞这等大官，把人给关进了大牢，后来又被曲端好一阵语言羞辱。

    总而言之，幸好曲端尚且没有谋逆之心，不然说不得年轻的小胡大人就要命丧关西了。不过被曲端狂喷一通，他也有了新的感悟，深感自己迂腐，于是请求外放……如今正在关西做鄜延、泾原两路制置使呢。

    赵玖盘算一番，从东京到关西确实经过洛阳与潼关。如此倒不是不能操作一番，也省得他被人嘀咕写词不甚合时宜更合意境。

    故而隔了一日，吕好问辛苦赶路，翻过少室山行至孝义镇，迎上了前来接应的小林学士，将要再往北入八陵所在的山陵之中时，却见有登封知县辛赞亲自作为使者辛苦追来。

    “官家归京前所书文字，让我转赠关西胡制置？”满身是汗的吕好问接过卷轴，只是听这辛知县稍作说明，便一时郑重起来。

    辛知县补充道：“官家还道，这是当年南阳时得知洛阳城破时有感，然战时不能流露悲苦之意，如今却好拿出来赠与胡制置，料他必知官家心意。”

    听到此言，不只是吕好问，便是一旁来接应的小林学士都本能想到了当日南阳新旧二学党争时赵官家让许景衡相公转赠给张悫张相公的那份文字。可见赵官家这种一物多用的套路，所有人都已经了然于心。

    于是乎，吕好问没有任何顾忌，直接打开，然后便与一侧小林学士怔在当场，辛知县本就是个好诗词之人，一时心痒难耐，也大着胆子探头去看，却见到上面只有半阙曲。

    正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