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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伪齐大动

    赵玖一时心潮澎湃,毕竟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等言论呢?

    潘娴霏并非古代原住民,也没有什么官家滤镜,她实打实的以一个现代同类人的眼光来赞赏。

    官家心中激奋,霎时有了伟人所言之感——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还是要稍稍解释一下,以免官家被误以为没见过世面。

    赵玖在抗金真正成功前,始终是没有认为自己有多出色。如潘娴霏之前自贬所说——文不能策文就列治国安邦如吕好问、许景衡,武不能催马上阵荡平敌寇如韩世忠、岳鹏举,只能勉强占个克己奉公鞠躬尽瘁,如此而已。

    他是惨胜几场,但只如赵玖口中所言,悲哉战士马革裹尸,绝无胜仗之喜。战争胜利对他唯一的好处就是,离抗金更近一步,解救了更多被金人奴隶的百姓。

    赵玖知道自己还是做了些事的,但他并摸不准自己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此时人评论,是把他与徽钦二宗比,这……按赵玖想的,是条狗上了那皇位也不会比二圣差了。与两位世间罕见的皇帝相比,只能把他膈应的够呛,而绝无欣喜之意。

    他的自我评价是,尚有不足。这点很客观,不论是断论国事还是确定方向,他都拿不准,之后也可能会有为现在错误买单之时。所以,赵玖其人是很焦虑的。

    我到底做的对不对?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肩上能不能扛起一个国家?我会把这大宋,带去何方?后人评论我,会是如光武中兴,还是末帝昏庸……

    自后世而来,赵玖更明白历史的评说会带来什么。好比现代常有人调侃,说中国男人不能拒绝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确实受命于天了,道祖(经过小潘他知道是某位作者了)把他放到了这赵构身上,可要如何才能既寿永昌?

    是,这劳什子作者是写了他赵玖的抗金轨迹,可潘娴霏又不是智能机器人,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再者,其实赵玖除了些发明和大事时间节点外,很不愿意去记小潘说的那些细节。倒不是不信任潘娴霏,这种事赵玖还是拿得准的,他只是不想因为一些潘娴霏自己都不一定记得准的事去蝴蝶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

    不说潘娴霏记不全,就算真的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人心也难测啊。赵玖知道,潘娴霏所言也只如中学练习册后的答案一般仅供参考罢了。

    所以他就更焦虑了。

    如果依照小潘的话来说,要怎么做才能规避后面的麻烦?而他前期改动后,谁又能知道,自己不是引发一场新的错误?

    我们的官家总是焦虑,之前潘娴霏没来时担心金人什么时候南下,潘娴霏来了,又开始担心新的问题。

    可是潘娴霏终于给了一个极其正面的评价——超过宗泽。

    众所周知,潘娴霏是一位读者。

    而最能评价一本书里主角的,就是读者。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作者亲自下场夸儿子吧?

    所以不论是潘娴霏超脱此方世界的身份,还是其有着看遍五千年历史的目光,她的评价,总是最能让官家感受到鼓舞的。

    两人相视,潘娴霏肯定地望着他。

    赵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轻呼出了口气,拍了拍潘娴霏的肩:“多谢。”

    潘娴霏微微仰头,眼神竟然莫名坚毅起来,满天红霞的余光映在她面上,竟有一丝神圣凛然之感:“应是我当谢你。”

    官家一时望着她出了神。潘娴霏总是不吝啬言辞的夸赞,他也很领情。但赵玖出神并不是为了这赞美与感谢,他只是忽而想起这姑娘也是胸中有大志的,却不知道她又能做够到什么地步?

    二人很快都放松了神情跟语气,唠了两句闲话,又转头向军营走了。

    第二日,因着潘娴霏临时之言,昨日赵玖又留着吕好问说了些事,所以本该第二日再长途跋涉回去祭祀的吕相公也终于能正经休整一夜了。

    今日吕好问来辞行,君臣二人正寒暄间,一身丝缎常服的杨沂中却忽然而来,并直到二人面前,方才止住步伐,并拱手严肃行礼。

    赵玖与吕好问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一沉。

    “官家、相公……京东闾太尉军报送至东京枢密院,说是伪齐大举出动,济南府、兖州兵马两路齐出,往东平府而去,青州兵马似乎也往沂州而去。”杨沂中汇报不停。“枢密院猜度,应该是伪齐窥的岳太尉整汰部队,以为得机。而此时,岳太尉应该已经出兵。

    闾太尉就是之前一直在西京驻防的前三衙步帅闾勍,在官家重新回到东京时正式进位御营副都统,在岳飞都统制手下,离开了西京一带,往济州、南京而去,与张俊合力钳制京东诸贼。

    说到御营,就要说到先前赵构刚登基时了。赵构这个人新帝上任三把火,直接折腾出以元帅府军事力量改建成的御营,以御营取代了三衙的所有功能。而三衙以往是和枢密院一起形成了大宋军事上的两个最高权力机构,所谓一个有用兵之力而无出兵之权,一个有出兵之权而无用兵之力。总归还是文武对峙,打击兵权。

    赵玖在方城山时也认同了御营这一说法,但与赵构自然还是有根本不同的。其命废三衙,权责尽归御营,杨惟忠、闾勍二位改御营副都统制,而御营又属西府枢密院,并将兵部下的职方司、吏部下的三班院、审官西院,一并移至于枢密院下,并以职方司掌机密文字、参赞军事。

    又申明御营正副都统制、职方司参军与诸前线留守、制置使、经略使、安抚使、镇抚使,以及军中建节者,皆可随枢密使御前议论军事。也就是真正的权责合一了……大宋百年军权分制的设计,被赵玖重新归一。

    至于杨沂中所言伪齐窥的岳太尉整汰部队之事,要从月初在东京时定军额兵马说起。当时是要求御营前军,也就是岳飞所领昔日东京留守司和他的本部,合计五万五千定额。这定额就需要对东京留守司兵马进行大规模缩编淘汰了,毕竟东京留守司的兵马都是一群军贼盗匪出身的人,敢战之余良莠不齐也是事实。宗泽临死之前见到赵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小心此事,现在安定下来自然要解除隐患。

    不过现下这厢赵玖听到是京东方向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洞庭湖钟相此时发难,还真不在意什么济南。

    这倒不是说钟相比刘豫、李成、孔彦舟都要强。毕竟伪齐打仗也是会拉壮丁的,如金人一棍汉,这样的话莫说伪齐宣称的二十万,京东人口摆在那里,伪齐兵马四十万都有,而现在御营前中后左右各军按军马定额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

    从前闾勍也向赵玖禀告过,伪齐部中有些部队颇有战力的,如济南刘豫本部约有万余人,兖州伪元帅孔彦舟部人少些,只有七八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青州伪大都督李成部兵马不到一万五,但据说其人领兵治军只在孔彦舟之上——孔彦舟号称小岳飞,李成武艺又与鹏举不相上下……能到这份上,自然都是人物。

    但是实际上按照赵玖的判断和认识,相较于伪齐那些最起码个人能力没得说的汉奸与野心家们,一会勤王一会楚王的钟相基本上算是个庸人,但眼下的情势却决定了钟相一旦造反,他对大局危害反而是最大的,远非早已经明枪明刀摆开阵势的伪齐那边能够相比。

    故此,赵玖听完汇报,根本动都不动,只是随意道:“朕知道了。”

    杨沂中也好,吕好问也罢,各自诧异,却也无话可说,于是乎,三人又说了几句细节,便大约定下来,吕好问继续回八陵参与祭祀,而赵官家自归东京坐镇,以安人心。

    除此之外,本着锻炼御前班直外加速战速决的心态,赵官家复又派出了杨沂中引御前班直两千,往京东助阵。

    就这样,三人议定,赵官家依旧安坐军帐,其余二人却纷纷起身。

    然而,吕好问再三犹豫,都已行几步了,反而停住步伐,回身问出了一句话来:“官家以为潞公是个怎么样的臣子?”

    赵玖怔了许久,方才醒悟潞公是谁。这是前日与吕好问探讨了河北流民处置法子时,顺带了解了此时吕好问有关道学、传统等思想与制度的看法,当时便以潞公文彦博为例开启的话题。

    举例乃是锐意进取的宋神宗提问:“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

    文彦博则对道:“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不论是神宗皇帝用王舒王来改革未必是真为了百姓,多少有开源揽钱的意思,还是文宽夫这话有点跟神宗皇帝置气的意思,更或者不论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那些人做起事来,从士大夫到百姓都“不悦”……潞公此言都是意味着,宋代皇帝应跟文官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未有把百姓放在眼里之意。

    当日吕好问也认为此言失之,以《孟子》为例,认为天子应与百姓共天下。至于潞公,或是一时赌气,说了一句蠢话;或是一时愚钝,从根本上便误解了孟子的道理……但总而言之,这话终究不对!

    赵玖反应过来以后难免笑起来:“朕虽然不同意文彦博的观点,却还是以为他道出了眼下实情,指出了问题所在,算是个有本事的实诚人……毕竟嘛,做官的都是士大夫,不让士大夫共天下,又怎么能与百姓共天下?至于吕相公问朕以为文彦博本人如何,朕也可以直接答复,这个人虽然比不上王舒王之勇于任事,知难而上,倒还是可以做宰相的!相对而言,冯京马凉之属,反而不足为道。”

    毕竟文彦博这句话说完,也没见宋神宗反驳,为民争利嘛!

    只是也侧面反应,宋代重文已经到了一种岌岌可危的程度了——且不提社会主义之类这类封建帝制不能理解的伟大主义,就是只单从历史来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就不是空言。

    而皇帝与丞相两个最高权力者根本没有把百姓置于眼中,上行下效之下,百姓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百姓或许会有愚昧,但也不是纯然的傻子,也难怪宋代频繁有起义发生……就算没有金人这种外敌入侵,迟早也要被民众掀翻走向末路。

    吕好问听了赵玖所说,一言不发,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