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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自强不息

    虽然刚回京,但还有很多事等着官家与潘贤妃要做。

    其实一开始潘娴霏是想亲自教导佛佑与神佑的,但是因着登封一行,吴夫人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她也不好意思再把这活全抢过来。潘娴霏想让吴夫人教些书法、诗词、书画一类纯文化的课程,而启蒙是想自己来的,但是学都学了……

    说起三字经,还得提一个事。毕竟三字经里有些东西还是要删改一下的……某些地理类似于“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地球是圆的这种话佛佑二人敢学,潘娴霏也不敢教啊,起码等赵玖尧山之战后兴起原学再说。

    至于“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潘娴霏还是写上去了。古代三纲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而潘娴霏觉着三字经里的三纲并未体现这是上下级支配的关系,所以她就没有删去。她告诉佛佑与神佑,这句的意思是君王与臣子的言行要合乎义理,父母子女之间相亲相爱,夫妻之间和顺相处。

    人和人之间应当是平等的,相处时温暖和睦为佳。潘娴霏始终坚信这个道理。她不好直接告诉二位公主,但她希望公主们可以拥有这个意识。

    类如可以孝,但不能全顺,即使是父母,有错也该指出……不过嘛,这指出的方式有待商榷,因人而异。

    为此,讲完这段后潘娴霏还特意在生活里做出了一件,即使是五岁稚子见了都明白是错误的事情,来测验佛佑与神佑有没有理解并记在心里——结果佛佑这早慧圆滑的小姑娘倒是指出来了,神佑这个简单的小姑娘反而没有提出。

    潘娴霏很好奇,她私下问了又问,神佑才说:“我知道潘娘娘错了,但是我不想让潘娘娘伤心……”

    潘娴霏听了,不仅没有如往常一般夸她善良可爱,还严肃了神情:“这是不好的,神佑。”

    神佑当时眼泪就出来了,潘娴霏一时也有些麻爪,但她坚持道:“神佑,潘娘娘很喜欢你,也认为神佑是个善良的小姑娘,这是好事。但,神佑……善良是容易被人伤害的。”

    潘娴霏努力把道理说的浅显易懂,神佑渐渐也止住了泪水,最终还是明白了不能任由亲近之人继续犯错。只是通过此事,神佑自己悟出来一个道理——做错事,不会影响爱你的人继续爱你。

    潘娴霏想起这一段来,只庆幸这一段是她自己教的,要是吴夫人教……她打了个寒颤,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赵宋兴,受周禅”这里开始到“立宪法,建民国”这一段,那更是写都不敢写。

    赵玖只是陪着潘娴霏回来,顺带临时歇歇脚,换了身红袍,又忙着去上朝了。

    潘娴霏等官家走了,才带着二位公主坐下。问了问佛佑与神佑这几天学的如何,以及她不在宫里人有没有碎嘴什么的。

    “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这一段你们还记得吗?吴夫人是如何教的?”潘娴霏最后想起来三字经里还有一段,自己也拿捏不准的。

    佛佑答时神色里竟带着一丝不忿:“吴娘娘说,蔡文姬与谢道韫这两位娘子都很是聪敏好学,男子更自省,要比女子强才行。”

    神佑懵懵懂懂,只说:“吴娘娘就是这般说的。”

    潘娴霏心中也没有什么怒气,她反而对佛佑的不忿起了兴趣:“佛佑认为呢?”

    佛佑难得噘嘴:“什么叫男子要比女子强?谢娘子聪慧好学、忠肝义胆,又有林下风气,不比一些男子强吗?”

    鉴于佛佑很少能见外男……潘娴霏推测这“一些男子”可能是特指某些皇室废物,甚至可能特指某二皇室废物。她立时忍俊不禁:“说得好!”

    佛佑噘起的小嘴立马放平,她有些兴奋道:“潘娘娘也是这样认为吗?”

    潘娴霏一拍桌子:“佛佑说得好啊!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佛佑以后定会有大造化的!”

    神佑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有些自卑地垂下头。

    潘娴霏知道,当有两个孩子时,是不该有偏颇的,所以她都尽量公平地对待二位公主。神佑一低头,她便瞧见了,于是抬起神佑的小脸问道:“神佑认为呢?”

    神佑眼神有些游移:“神佑认为大姐说的对。”

    潘娴霏也没有逼迫神佑,只是微微叹气:“可是神佑,潘娘娘的问题,并不一定只有一个回答才是好的。”

    神佑忸怩半晌,才轻声答道:“神佑觉着,男子自强是好事。”

    潘娴霏一怔,以她对神佑的了解,瞬间猜到了神佑在五国城,应当也是听到了有关二圣等人的言论。什么割地赔款、纳城而降,什么金人威猛、宋军衰弱之言……五国城里的金人可不会把她们当成正经公主,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或者说刻意羞辱。而这,却是两个小姑娘出生没多久就经历的……不论是语言暴力,还是肢体羞辱,都是潘娴霏想都不敢想的。

    当时佛佑与神佑刚到宫里没几天,潘娴霏领着木樨给二人洗澡,除了看见细瘦伶仃的小胳膊小腿,还在佛佑额角碎发里看到一道磕痕、神佑背上看到了一条鞭伤留下的疤,当时她尚不熟悉二人,只是心疼,以及怒骂金人畜生不如。

    可现下潘娴霏已经把二位公主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了,再想起来……

    她鼻头忽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只好微微偏过头,勉力止住哭腔:“好,神佑说的也好。”

    佛佑与神佑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从椅子上下来围住她:“潘娘娘……”

    潘娴霏本就是强行忍耐,一低头,刚好看见佛佑额角伤痕。霎时泪又涌了出来,只好重新昂头,不让二位公主看见她神情:“我无事,佛佑与神佑都是好姑娘,我很高兴。”

    佛佑大着胆子扯了扯潘娘娘的袖子,但潘娴霏实在不想让佛佑跟神佑见她这般颜色,索性起身,一边走一边道:“好姑娘,去读书习武吧,我大宋男女,都当自强不息。以便……驱除胡虏,还我河山!”

    她行至门口,猛然顿住回身,眼眶虽红,神色却第一次凌厉凛然起来:“好让那些五国城的废物们看看,我大宋,尚有傲骨在。”

    她长袖一挥,一路奔至东宫一处还没收拾出来的废殿里。

    木樨本在门口,听到此话骤然色变,但这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一遭,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得喘着气守在碎石外,等她的娘子出来。

    潘娴霏头一次感受到了刻骨怨恨。

    读史中二圣时,她愤慨不平,但那更多是对当朝百姓的同情;读《绍宋》中二圣时,她只觉恶心厌恶,那是感受到这二圣顶顶自私带来的宏观层面的后果,对赵玖抗金有多支持,就对二圣有多恶心;而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二圣所作所为造成的结果降临到了她身边人身上!

    潘娴霏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恨的咬牙切齿。

    木樨不知所措地站在殿外,刚迈步,就被潘娴霏厉声喝止:“不许进来!”

    木樨小声应喏。

    潘娴霏继续厉声道:“走远些,不许旁人过来。”

    木樨担忧极了,但只好往后退去,一直到无处可退才停下。

    潘娴霏见不到她人影了,才敢放声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干呕,想要怒骂那远在五国城的两个贱人,却泣不成声。

    她想骂女真畜生不如、禽兽之类,骂赵佶赵桓误国误民、荒唐无耻。潘娴霏恨不得把所有恶言恶语都加诸于徽钦与金人身上,可她却悲怒到甚至发不了声。

    这个普普通通,座右铭是小富即安的姑娘,到最后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用与平庸来。

    她慢慢蹲下来,小声低泣。

    过了许久,等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潘娴霏才缓缓起身。只不过因蹲的时间太久,还是踉跄一下,她还迟缓地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捞进了怀里。

    潘娴霏微微一愣,抬头,果然是赵玖。一身官家专用的红袍,硬翅幞头还没卸。她慢慢地想,大约是刚下朝就往这里找她的吧……也不知道默不作声地看了多久。

    赵玖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他其实并没有来很久。只是刚下了朝,就有杨沂中来报,道潘贤妃闯入东宫一废弃宫殿里许久了,还不许旁人靠进。

    他就直奔这里来了。木樨正在原地急得转圈,见赵玖到可算松了口气,但她想起方才潘娴霏的命令,又苦起了脸。

    赵玖没注意,只是直奔里面走,只听低泣声随着靠近反而变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进门,就看见潘娴霏好像要摔倒,顺手把人捞了起来。

    赵玖轻轻问她:“受了谁的委屈?跟我说。”

    潘娴霏呆呆地看着他,刚刚哭的太厉害,甚至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才慢声道:“没有,不是我受委屈……”

    官家见她双眼红肿,面色惨白,不由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揽紧了些:“好,那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潘娴霏伏在他胸前,有些精疲力竭:“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明明早知道赵佶二人可恨,金人禽兽,今日却忽然忍受不了了。

    赵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