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绍宋香皇后 » 第六章 官家心病

第六章 官家心病

    琼林宴当日,东华门与西华门的游街都出尽了风头,一时东京议论不绝。

    而与之相对的,是显得十分冷清的皇宫。

    潘娴霏看着赵玖病恹恹地模样,又气又心疼,但出于照顾病人的心理,还是温柔小意地端来热水给他灌下去:“多喝点热水,对身体好。”

    赵玖也没想到,自己昨日琼林宴贪了几杯酒,吹了一阵风,这大夏天的还感冒了。

    他难得心虚地对着潘娴霏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捧起杯子吨吨喝了个干净。

    不过赵玖生病罢朝,一开始的时候,几位宰执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官家又犯病了……当然,这个病指的是心病,之前祭祀洛阳八陵的时候就犯过一回了,属于老毛病。

    毕竟嘛,赵官家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跟臣子们闹点别扭也算寻常,过几天好了不就行了?

    然而,八月十四日,新科进士大授官,赵官家依然躲在延福宫不出,只是着大押班蓝珪递出两张条子。

    一张是让各路帅臣过完中秋节便各自回防区,小心防秋;另一张却是特旨以胡铨为枢密院编修,虞允文、胡宏(胡寅之弟)为起居郎……竟是连状元和两位榜眼的授官都没干涉。

    而此时,都省和枢密院的宰执重臣们方才从蓝珪口中得知,赵官家居然是真病了,连着两日都恹恹,便是射箭与习字都罢了。

    这下子,宰执们方才一慌……皇嗣既去,赵官家毕竟是独苗一根,虽说只是小病,但万一有个迁延又如何?更何况这恩科一过,帅臣们都已经要各就各位,明日八月十五中秋一走,便是所谓秋后了,正该小心防秋,以备金人,如何能不做提防?

    于是乎,首相吕好问以下,三位宰执只是在宣德楼斜对面的都堂内稍作商议,便即刻联名奏上,以战时防秋为理由,以南阳事为成例,希望恢复昔日宰执入宫守夜定制。

    赵玖收到札子,当时便从宫中遣蓝珪再度出来回话,说三位宰执既要处置都省、枢密院军国之事,又要三日一值夜,未免过于辛苦……若有不妥,不妨以六部尚书轮流入宫值守。

    这话说的就有些荒唐了!

    政治传统和政治权力阶级摆在那里,宰执毕竟是宰执,而尚书只是尚书,真有要紧事,莫说什么尚书了,便是六个尚书外加一个御史中丞一起上也没有一个宰相有用啊?

    要知道,宰执是有议政权的,关键时刻是能下决断的,而且宫廷内外,国家上下也都认可宰执们这份决断,相对而言,御史中丞只是因为有一定的批驳权和对宰执的钳制作用才被称之为‘半相’,六部尚书就更胡扯了。

    事关重大,于是乎,三位宰执赶紧再度联名递上一个临时写好的札子,直接了当的指出了官家的谬误,请蓝大官递回。

    而赵官家也知错就改,当即再让蓝大官又跑回来,却是同意了宰执轮流入宫值守的建议,但同时官家也指出来,可以适当补上一个枢密副使,以减轻负担。

    这一次,他因为在病中,就不直接指名委任了,而是请宰执们连同都省、枢密院重臣们即刻议论出一个妥当人选……但要快,因为明日便是中秋,然后就是‘秋后’了。

    闻得此言,几位宰执如何还不明白,这官家便是真有些恹恹,那也是真病假病凑一起了。

    然而,明白归明白,这三位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因为,这可是在推介宰执。

    政治即人事,而这是最高等级的人事问题,公也罢、私也好,事关根本。

    唯独此事终究得赵官家拍板,却是须尽力从自己夹袋中推介一个能让官家认可,或者说在官家夹袋内寻找一个自己最认可的人选才行。

    潘娴霏看蓝珪跑来跑去,又望着赵玖已经大好的模样,不得不感叹:“你真是辛苦。”

    可不是嘛!迂回曲折,为了给这陈规一个枢密副使……

    这枢密副使,官家原本应该是犹豫于权邦彦权尚书和陈规尚书之间,而权尚书既然丁忧,那陈尚书便应该是定下了,并要专司东京防御。

    可德安府人士,六一居士欧阳修文学嫡传、前相公曾布女婿王铚,日前曾状告陈尚书,说自家书籍四万卷,昔日乱中被时为德安知府的陈尚书以避祸为由取走,至今不还,他实在是忍受不住,所以上告到了刑部……王庶王尚书初来,只是去函调解,结果陈尚书推说四万卷书俱在德安府、南阳府时流散了。现在人人皆知,是陈尚书夺了王家的四万卷藏书。

    据说,私下陈规还曾喝骂,说王铚无能,四万卷书在王家,不过吃灰罢了,在他手中方才有用……京中议论,都说陈尚书是巧取豪夺,真偷了四万卷书,且器量不足。

    其实若说因为陈规不修私德,害赵玖装病给他谋位,也不尽然。毕竟官家权威深重,一个副使之位,他直言也没有什么人反对。

    官家病因是京中七八个月殊无战事,人心思安,其担忧重臣们一意讲什么成例、规矩,却懈怠了军事大局,所以绕了一圈提醒一番。

    这一病,三分病在陈尚书不做修养,平白授人以柄,倒有七分病在朝中旧俗泛起,忘记金人将至上面。

    第二日,八月十五中秋节,三位宰执明悟官家心意。各自上疏,以秋后金人或将南下,京中军务繁杂、枢密院缺位为由,各自推荐人选守枢密院……都省宰相吕好问、枢密副使汪伯彦皆独荐兵部尚书领开封府尹陈规,都省副相许景衡同荐翰林学士林景默、礼部尚书朱胜非、兵部尚书陈规。

    尚在病中的官家从善如流,以众意不可违,军事严肃,直发旨意,取陈规签书枢密院事,并复昔日南阳旧例,全城军管。

    都省、枢密院迁宫中崇文院安置,并以宰执夜间轮流入值宫中,以备咨询。

    而当日下午,都省、枢密院各自签发署令,经开封府下达全城……都省劝诫平民妇孺,若有南方可依者,不妨离京,然青壮军属非得开封府批文,不得携带军用物资与粮秣离去。

    枢密院宣告全城产业,即日内纳为军管,若有军需,拆屋、征用之属,一律不得违逆,并将全城青壮登记在册,以备调用!

    旨意、署令既发,全城悚然,原本尚在膨胀的东京人口陡然一滞,甚至出现了回流……恍惚之间,之前半年繁华之态,竟如镜花水月一般。

    又过一日,各路帅臣在延福宫拜辞已经有些起色的官家之后,便各引亲兵,全副甲胄出东京城,分归各路防区。

    战备之态,已无遮掩。

    潘娴霏托着下巴问赵玖:“为何明知金人要到除夕才进犯,却仍要提前战备?”

    赵玖正在练字,把前些天落下的补上,闻言也没有停顿,继续落笔:“给他们提提神,紧紧皮罢了。毕竟他们不知金人何时南下,又做不到居安思危,总得赶着他们、逼着他们去面对才行。”

    潘娴霏歪了歪头,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明日开始,纺织厂那边就暂且放放,我作为官家要跟着一同加固城墙,还要拜托你带着宫人们烧火做饭。”赵玖说到这,搁下笔。

    潘娴霏点头:“好,可要叫上小吴么?”

    “不了,叫她把宫人派出来,她负责带二位公主吧。”赵玖陈思片刻,做了决定。

    潘娴霏再度点头。

    只是她忽而想起,明明才跟佛佑与神佑说能腾出空来陪两人不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