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怪物
兽群已四散，但兽潮彻底退却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
高登小心指挥着一应事项，领导众人收拾残局。他虽有被这边的动静惊到，但的确没有办法去过多的分心关注；至于自始至终冲在最前线的沃兹更是毫不知情了。
野兽们像潮汐涨退一样，来得措不及防，去得也快。士兵们虽然惊讶，更多的还是感激伊莱克斯垂怜。
战后的队伍最为死寂，除了苦难的呻吟，就只剩下人群中传来的男人哀嚎。
“呜呜呜……”
维克托的哭声在此刻尤为刺耳，但他没有等来幻想之中的、每次都会仓促赶来，然后破口大骂并行拳打脚踢的沃兹——黑甲骑士的黑甲此时算是彻底报废，他背靠着一名甲士坐在硬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未受伤的那只手取下头盔，汗水和血水登时全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流进眼睛。
沃兹胡乱擦了一下眼，用手肘支了支背后的甲士，然后痛快地笑着：
“这帮牲畜，头都被它们磕破了。”
没有回应。
沃兹愣了一下，这才感受到，自己靠着的放佛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起伏。
他放声笑着，严重破损的黑甲颤抖地更厉害了，放佛下一秒就会破碎解体。
他是唯一一个在笑的人。
哭与笑之间夹着的，就是卸下头盔的铜铠骑士。
面甲脱下，高登的脸出人意料的沧桑，与先前那个沉稳睿智的声音根本无法匹配。他古朴的黄铜色铠甲毫发无损，臂弯里是此时重若千钧的头盔，只能无言环顾。
想起之前后方发生的异动，本打算去看看沃兹的铜铠骑士改变了方向。
来到商队等人所在之地时，一群人正围着那个无比高大的浴血之人。
那是灼耿。
既是英雄。
可以说是他化解了后方危难，但此时围着他的士兵却没有人把剑收入鞘中。
“怪物！”
维克托布满血丝的眼珠微凸，力竭声嘶，他没法报复兽群，只能把一切怪罪于这个敢于正面对抗兽群的怪物。
除了老板真正意义上欲杀的眼神，没人以任何形式反驳他。
也是怪物。
灼耿浑身浴血的背影刺痛着如今目睹这一切的高登，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兴高采烈地上任队长时。
那时讨龙任务结束，他坐在马鞍之上，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痛苦的哀嚎，血腥气就像是萦绕在他鼻翼下不散的阴魂。
而他经常能毫发无损——美其名曰，坐镇指挥。
高登实在是无法对灼耿做出任何有力的审判，哪怕已经有士兵向他完整汇报了灼耿的骇人事迹。
他不能下令将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士拷上枷锁，一如沃兹。
但灼耿忽然倒下了。
那双璀璨的金色竖瞳骤然收缩，然后就精疲力尽般轰然倒下——老板反应极快，闪身用肩接住了灼耿沉重的脑袋。
伊莱克斯为高登化解了选择，或是做出了选择。
老板略抚齐灼耿被液体打湿的碎发，目光冰冷转向高登：
“不要绑他。”
高登心中叹息，点点头，默然转身。
而商队几人也再次顺从地被缚住。
……
再回河间镇时，已经入夜了。
碎石铺的路被月洗得雪亮，星光寥寥，投下一层还算诗意的孤寂感——若没有那一辆辆板车上的伤员和尸体，以及明显低迷的士气，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军队日出动身月升凯旋。
而灼耿就躺在其中一辆摇摇晃晃的板车上。
本被押着的商队一行此时却在灼耿身边。虽被更严实的绑了起来，但好歹省去了战后疲倦的步行。
因为没人想和这么一头人形猛兽共处近处，若非老板提出可以将他们绑在一块儿，灼耿将被安排在运送遗体的一辆板车上。
幸运的是，高登命人不必收走他们的行李，理由是维克托指控的本就只有灼耿一人，其余人就算是共犯也要等待证据，最后法庭给出决断。对此，沃兹也没理会维克托的极力反对，表示默许。
竖瞳、赤手斗兽、法庭……
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词在这个领头人的脑中错杂飞旋，高登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本是该依沃兹的意思，送灼耿去法庭。探明真相后，如果是冤枉，自己便出头落灼耿一个不痒不痛的小罪名，至于其余所谓“同伙”，大可疏松看守，早在开庭前就给个机会让他们尽逃走，这样便不了了之了。
但，以他长侍于龙堡的经验，灼耿身上的秘密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有了这么多目击者，最保险的隐秘探索已经全无可能了。
绝不能去法庭。
高登和老板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灼耿未醒，但没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像遭遇兽潮时一样暴走。万一在法官判决进行时，灼耿发狂，那就落入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教团！老板，想办法送灼耿去教堂！”
一直闭目的老尼尔忽然开口。
八国瓜分大陆后，除却不理纷争的龙堡，教团就是世上最具影响力和话语权的非政体势力。
教团全称至高羽蛇神教团，信仰羽蛇真龙以及翼天使。
在浦兰，等阶最低的铜币印着国王像，而羽蛇则被刻在了次于金龙的银币上。由此可见教团的地位甚至略高王室一筹，而大小教堂也几乎遍及浦兰大平原上的每一个村镇。
“怪物将会被送往教堂，交由牧师审判！”
一名骑兵从前方退下来，赶到商队一行身边，念着高层的决定。
老尼尔面色一喜，但老板脸上愁云未减：
“我们知道灼耿的身份吗？”
兰德闻言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用手指揉了揉掌心那些粗糙的疤痕。
老板的担忧显然与他一致。
让灼耿避开法庭，就能避开意外，因为教堂或许是最有可能抑制乃至揭开灼耿发狂真相的地方。
但，万一灼耿真的是个怪物呢？
那就是引颈受戮。
这也是兰德一直以来提防灼耿的地方，作为前龙堡猎人，他的见识也许只弱于老板，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丰富。
讨龙队伍没给商队休整的时间，很快就有士兵过来想要带走灼耿。
也不知道有没有维克托的原因在内，自从沃兹知道灼耿做的事情之后，他对灼耿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坚决。
“弄醒他。”
沃兹冷酷地下令到。
士兵犹豫了一秒，还是解下腰间水壶，泼了一些清水到表情还是仿若熟睡的灼耿脸上。
见看起来本睡得香的灼耿开始皱眉，有了苏醒之象，老板还能打趣地说着：
“还以为你会做点噩梦呢。”
灼耿的睫毛算是有些短，稀松的一层薄薄铺在眼睑上，又是刚睡醒的模样，如同初生幼兽的眼；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留着红辫根的女人：
月色与星辉相映，而在两者之间，就是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的她。
“跟我走。”
沃兹试图跟灼耿交流，语气却还是生硬的下令的味道。
灼耿当然没有理会。
商队几人看着明明遍体鳞伤还浑然不觉的灼耿，只余缄默，像在诀别。
老板被缚双手，只好伸腿轻轻踢了踢灼耿，嗓音温柔，道：
“走吧，待会儿见。”
高登小心指挥着一应事项，领导众人收拾残局。他虽有被这边的动静惊到，但的确没有办法去过多的分心关注；至于自始至终冲在最前线的沃兹更是毫不知情了。
野兽们像潮汐涨退一样，来得措不及防，去得也快。士兵们虽然惊讶，更多的还是感激伊莱克斯垂怜。
战后的队伍最为死寂，除了苦难的呻吟，就只剩下人群中传来的男人哀嚎。
“呜呜呜……”
维克托的哭声在此刻尤为刺耳，但他没有等来幻想之中的、每次都会仓促赶来，然后破口大骂并行拳打脚踢的沃兹——黑甲骑士的黑甲此时算是彻底报废，他背靠着一名甲士坐在硬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未受伤的那只手取下头盔，汗水和血水登时全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流进眼睛。
沃兹胡乱擦了一下眼，用手肘支了支背后的甲士，然后痛快地笑着：
“这帮牲畜，头都被它们磕破了。”
没有回应。
沃兹愣了一下，这才感受到，自己靠着的放佛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起伏。
他放声笑着，严重破损的黑甲颤抖地更厉害了，放佛下一秒就会破碎解体。
他是唯一一个在笑的人。
哭与笑之间夹着的，就是卸下头盔的铜铠骑士。
面甲脱下，高登的脸出人意料的沧桑，与先前那个沉稳睿智的声音根本无法匹配。他古朴的黄铜色铠甲毫发无损，臂弯里是此时重若千钧的头盔，只能无言环顾。
想起之前后方发生的异动，本打算去看看沃兹的铜铠骑士改变了方向。
来到商队等人所在之地时，一群人正围着那个无比高大的浴血之人。
那是灼耿。
既是英雄。
可以说是他化解了后方危难，但此时围着他的士兵却没有人把剑收入鞘中。
“怪物！”
维克托布满血丝的眼珠微凸，力竭声嘶，他没法报复兽群，只能把一切怪罪于这个敢于正面对抗兽群的怪物。
除了老板真正意义上欲杀的眼神，没人以任何形式反驳他。
也是怪物。
灼耿浑身浴血的背影刺痛着如今目睹这一切的高登，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兴高采烈地上任队长时。
那时讨龙任务结束，他坐在马鞍之上，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痛苦的哀嚎，血腥气就像是萦绕在他鼻翼下不散的阴魂。
而他经常能毫发无损——美其名曰，坐镇指挥。
高登实在是无法对灼耿做出任何有力的审判，哪怕已经有士兵向他完整汇报了灼耿的骇人事迹。
他不能下令将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士拷上枷锁，一如沃兹。
但灼耿忽然倒下了。
那双璀璨的金色竖瞳骤然收缩，然后就精疲力尽般轰然倒下——老板反应极快，闪身用肩接住了灼耿沉重的脑袋。
伊莱克斯为高登化解了选择，或是做出了选择。
老板略抚齐灼耿被液体打湿的碎发，目光冰冷转向高登：
“不要绑他。”
高登心中叹息，点点头，默然转身。
而商队几人也再次顺从地被缚住。
……
再回河间镇时，已经入夜了。
碎石铺的路被月洗得雪亮，星光寥寥，投下一层还算诗意的孤寂感——若没有那一辆辆板车上的伤员和尸体，以及明显低迷的士气，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军队日出动身月升凯旋。
而灼耿就躺在其中一辆摇摇晃晃的板车上。
本被押着的商队一行此时却在灼耿身边。虽被更严实的绑了起来，但好歹省去了战后疲倦的步行。
因为没人想和这么一头人形猛兽共处近处，若非老板提出可以将他们绑在一块儿，灼耿将被安排在运送遗体的一辆板车上。
幸运的是，高登命人不必收走他们的行李，理由是维克托指控的本就只有灼耿一人，其余人就算是共犯也要等待证据，最后法庭给出决断。对此，沃兹也没理会维克托的极力反对，表示默许。
竖瞳、赤手斗兽、法庭……
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词在这个领头人的脑中错杂飞旋，高登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本是该依沃兹的意思，送灼耿去法庭。探明真相后，如果是冤枉，自己便出头落灼耿一个不痒不痛的小罪名，至于其余所谓“同伙”，大可疏松看守，早在开庭前就给个机会让他们尽逃走，这样便不了了之了。
但，以他长侍于龙堡的经验，灼耿身上的秘密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有了这么多目击者，最保险的隐秘探索已经全无可能了。
绝不能去法庭。
高登和老板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灼耿未醒，但没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像遭遇兽潮时一样暴走。万一在法官判决进行时，灼耿发狂，那就落入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教团！老板，想办法送灼耿去教堂！”
一直闭目的老尼尔忽然开口。
八国瓜分大陆后，除却不理纷争的龙堡，教团就是世上最具影响力和话语权的非政体势力。
教团全称至高羽蛇神教团，信仰羽蛇真龙以及翼天使。
在浦兰，等阶最低的铜币印着国王像，而羽蛇则被刻在了次于金龙的银币上。由此可见教团的地位甚至略高王室一筹，而大小教堂也几乎遍及浦兰大平原上的每一个村镇。
“怪物将会被送往教堂，交由牧师审判！”
一名骑兵从前方退下来，赶到商队一行身边，念着高层的决定。
老尼尔面色一喜，但老板脸上愁云未减：
“我们知道灼耿的身份吗？”
兰德闻言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用手指揉了揉掌心那些粗糙的疤痕。
老板的担忧显然与他一致。
让灼耿避开法庭，就能避开意外，因为教堂或许是最有可能抑制乃至揭开灼耿发狂真相的地方。
但，万一灼耿真的是个怪物呢？
那就是引颈受戮。
这也是兰德一直以来提防灼耿的地方，作为前龙堡猎人，他的见识也许只弱于老板，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丰富。
讨龙队伍没给商队休整的时间，很快就有士兵过来想要带走灼耿。
也不知道有没有维克托的原因在内，自从沃兹知道灼耿做的事情之后，他对灼耿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坚决。
“弄醒他。”
沃兹冷酷地下令到。
士兵犹豫了一秒，还是解下腰间水壶，泼了一些清水到表情还是仿若熟睡的灼耿脸上。
见看起来本睡得香的灼耿开始皱眉，有了苏醒之象，老板还能打趣地说着：
“还以为你会做点噩梦呢。”
灼耿的睫毛算是有些短，稀松的一层薄薄铺在眼睑上，又是刚睡醒的模样，如同初生幼兽的眼；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留着红辫根的女人：
月色与星辉相映，而在两者之间，就是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的她。
“跟我走。”
沃兹试图跟灼耿交流，语气却还是生硬的下令的味道。
灼耿当然没有理会。
商队几人看着明明遍体鳞伤还浑然不觉的灼耿，只余缄默，像在诀别。
老板被缚双手，只好伸腿轻轻踢了踢灼耿，嗓音温柔，道：
“走吧，待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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