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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理想的陌路》

    时间回到伊拉比爆发“血腥审判月”后的第三年。这期间战火已经全面覆盖到了伊拉比全境。

    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从高地探出头向下看去。她的母亲提醒她不要太探过头了。万一有不长眼的狙击手出现,他们可不会管她是不是无辜的孩子。

    “妈妈,我们要去的村庄被袭击了。”

    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了最令人失望的消息。

    妈妈唤回了孩子,她用干燥的手给女儿泡了一杯泡腾片。女孩见状高兴极了,忙的跪坐在篝火面前。她那期待的神情不禁让众人一阵心酸。

    妈妈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她已经足够疲惫了。这几月她忙着帮助同胞撤侨弄得几经住院。明明才刚痊愈没多久,她就又带领了一群国际主义医生,赤脚行走在这片茫茫大地上。

    女孩很懂事,从相遇母亲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不哭不闹,很会忍受自己的情绪。可就是这一点让这个妈妈觉得难受,她怕自己在外面没办法保护好她,没办法替她分担痛苦,以及没办法做一个合格的妈妈……

    然后。时间过了好久,不知不觉高地上便起了一座由救助者建起的营地。该处是被交战者双方都认可的中立区,也是国际主义第三方被官方划有的指定安全区。妈妈在营地中到处工作,只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就会立马从一个帐篷前往另一个帐篷。妈妈是解决问题的专家,也是女孩现在唯一的依靠。让母亲意外的是,女孩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要知道她可干不了母亲的活,她能做的目前只有安慰那些受伤的孩子。虽然过程常常会弄得她超级想哭……但她至少做到了一次都没哭出来。

    明明是肤色不一样的两人却有着同样的蓝色眼眸。有人曾说妈妈的眼眸像是海洋里翻涌的浪潮,那经久不衰的激情,日以继夜般的拍打着名为现实的小岛。

    女孩那时与她天各一方。当时的她还是无忧无虑幸福的花蕾,可惜还未到鲜花绽放之时。突如其来的不幸打破了真实存在过的好似飘奂的梦。烟花被硝烟所取代了,正如她那时难以置信的双眼迷茫的注视着苍茫大地上滚滚升起的浓烟.....

    同样的,那一天女人也迷茫了。她打开了窗户望向那片哭泣的天空。此时,她的思绪远比从她头顶呼啸而过的直升机更加久远。她从来没遇到这种状况,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明明才刚搬来大使馆不久,明明还没做好工作的准备......可从那天开始后,伊拉比发生的一切都开始催促着她学会适应。仅仅一个月里,女人就感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的所有情感。

    在现实和理想的交织之下女人成了大使馆秘书,而这个曾经中东的发达国家却也因为太过剧烈的变化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在距离大使馆最近的十几公里外的战场上,激烈的爆炸声连绵不断的怒吼着。今晚也理所当然的断电了,除了能看到偶尔冲天的火光照亮天际外....那就只有大使馆门前聚集着的众人,一边拿着蜡烛祈求着神明一边渴求着大使馆的庇护。

    这是第几晚了呢?女人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从那天搬来开始,大使馆门前每到夜晚就一直非常的热闹....当然,今晚更是如此。现在正是双方交战的激烈之际,女人不眠不休将近48小时都绷紧了神经。她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她若倒下了一定会影响同事们难民们的接纳工作。于是乎,喝完水后她不顾众人反对,坐上一辆车又前往了下一个难民营之中。

    “真的吗?她真的会在这里吗?这已经是第三站点了”一位从国内的记者气喘吁吁的向同行的摄影师抱怨道。

    “看,她在哪儿!”摄影师举起相机,小心穿过人群后。对着里面那位神情坚毅,正与人据理力争的女性按下了快门。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分配问题。”

    “嗯,我们等等吧。这个站点她也有临时休息帐篷。我们去哪儿休息一会儿,顺便等她。”

    “她不会介意吗?”

    “不会的,她的帐篷里永远都不只属于她一个人...你别露出那种好笑的表情,等你看看就知道了。”

    记者跟随着摄影师来到了一个帐篷附近,相比刚才的嘈杂简直不晓得清静的太多。

    “她以前有告诉我这附近的事,谁曾想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记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原来是专门给医疗人员提供的休息区,除了有偶尔巡逻的士兵外,还遇到了刚换班的医疗工作者。

    摄影师和一位站岗的士兵知会了一声后,随即派了一个人领着记者一行走到了一个不大的帐篷前。

    “进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踩着这些孩子们了。”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儿......”记者疑惑的嘀咕道。

    “这附近有一个教学点,平时她不在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帐篷空出来给孩子们休息。”

    记者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其除了扑了几层厚厚的垫子和几张书桌外帐篷内几乎空无一物。对了,还有一盏水壶,还是国内特有的红花色。

    “看呆了?(摄影师微微一笑),她以前也给这些孩子教过书哦。”

    “卧......”。

    “嘘!别吵到孩子们了。”

    “那她为什么不继续教了?”小记者对着刚写卸完行李的摄影师追问道。

    “因为发生了战争,更因为她是个唯物主义者。”

    记者蒙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般蹲坐了下来。她来回又看了看,似乎想找找昨日女人在这里教过书的痕迹。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一个散发着红光的徽章。只见她伏下身子小心地穿过孩子们后将它拾到了手中。她之所见,顿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迷路的宝物,就由我带你回家吧。

    ......

    女人在难民营的协助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一进入休息区便有人告知帐中来了客人。她简单地整理了自己一下仪容,随后便轻轻地揭开了帘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率先开口了。

    女人有些惊愕,朋友突如其来的造访让她不自觉的泛上了一点喜悦。她其实一直都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唯独面对朋友时她可一直坦露真心。

    “孩子们呢?”她顺手递给了摄影师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孩子们都上课去了。走之前,有一个孩子要我替你说一声谢谢。”

    女人懵了一阵,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哪位受他帮助过的小孩,因为实在太多了。

    “算了。你来伊拉比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记得上次你也说过,可你还是缺席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身不由己。”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可我还是想等你来接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女人一直很佩服她的这位朋友,很羡慕她总能在无意间说出这种让人难以开口的话。女人默不作声的削着苹果,任由朋友诉说那些过往回忆的话。这期间要不是她乱了心,不然她一定能送上一条优美匀称的苹果皮。

    摄影师接过苹果,轻轻摇了摇躺在她腿上睡觉的小记者。只见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摄影师便把一牙水果递到了嘴边。

    “这次,我是为这孩子工作的.....你不用起来,等会再跟她打招呼吧”。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呼吸声。而两个“大龄人士”呢,则是一脸温柔的看着。

    “这一路车马劳得亏她能挺过来,这一代的年轻人还真是有为啊......”。女人像个老太太一样叹息道。

    “那我们呢?”摄影师半开玩笑说道。

    “我们?我们就该退休养老,老老实实的待在养老院里度过余生。”

    “那听起来有些悲哀了。要是我,我就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把我一生所见过的风景用涂料涂刷成画,然后把其中最喜欢的随我一同带进火葬场。”

    女人认同的笑了笑,随后便又重新思考起了万一会有的将来。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或许可以组一个老年乐队......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正常人会有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摄影师回头从包里拿了一样东西,那是用精致的盒子包装的口风琴。上面还印有北平牌字样。

    “拿着。”

    女人接过了礼物,一脸疑惑的看着摄影师的脸。

    “还记得吗?曾经你也送给我一个北平牌的钢笔。那真的好用极了,到现在它还能用呢。”

    女人试图回忆那一天的场景,奈何最近要记的繁杂事实在太多了,女人打算一想立马就缴械了。

    只见摄影师双手合拢,随后又十指交错缓缓放下。

    “别勉强自己了。这个口风琴你有空就发挥发挥它的作用吧。”

    女人点了点头,随手便摆弄起了口风琴。摄影师在一旁看着她,恍惚间就好像看到曾经的日子。她想起了那个夏天,她的英雄在考场上把那支钢笔递到她手心时难以抑制的感动。

    ......

    女人之间谈话的时候,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流过。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放松了,女人忘了很多准备做的事。女人意外的是今晚居然没有人打扰她们的谈话。出门寻其缘由时才发现,居然都被门口的士兵一一拦下了。

    摄影师带着小记者在一旁观望着女人和其他人交涉。她两明明都懂伊拉比语,可当听到女人和当地人交涉时却一头雾水。摄影师很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便向一旁的相关的人员才打听到了谈话的大致内容。

    女人的这位摄影师朋友也是青山人,而且还是她大学时的同学。每次在异地听到她的口音时,女人就会打自内心的感到亲切和放松。今天也是特殊原因,她们特地跑到了大使馆投住一宿,打算把这儿附近的难民营拍摄完后明天坐上最后一趟撤侨飞机回国。

    此次一别不知得过多少个春秋才能再相见。因为习惯了送别,所以女人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她难得的答应了朋友现在去采访难民的请求。按在平时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今天这个不眠之夜里,那里有人迫切的需要这些物资。

    女人清点好东西后上了吉普车,小记者和摄影师则坐在了后排。她们的后面则是跟随了几辆运送物资的卡车和护卫的编队。这路上女人怕睡着便跟摄影师聊起了天,而且还是用了青山话。小记者坐在后椅上那是一个懵啊,况且车内的空气把她的脸闷的红扑扑,众人见了皆是嬉笑不止。

    ......

    车辆抵达贫民窟时已经到了凌晨,随行的几个相关人员在知会了女人后陆续消失在了这个社会之中。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本来黯淡的贫民窟便亮起了几盏微弱的灯。

    “这些灯光不会引起危险吗?”小记者问道。

    “灯光有特地的规则摆放,从上空看来会有国际援助的标识供人识别。”

    “那他们晚上的时候有遇到危险过吗?”

    “这里有军队在保护,不能说绝对不会遇到威胁吧。但这里的东西绝对喂不饱任何人。”

    ......

    小记者的问题各个刁钻,似乎是想套出什么话似的愈加放肆起来。可惜依旧女人守口如瓶,她知道女孩的用意,于是乎给每个问题都给出了官方的答复。

    “行了,别纠缠不休了。等会儿我们也该去采访住在贫民窟的民众了。”

    小记者依旧有些不屈不挠,带着不甘的表情来回地观望着女人和摄影师,两人的沉默很是默契以至于让小记者倍感委屈。一气之下便抛下拍摄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到车内生闷气去了。

    “我还以为你有勇气告诉那孩子一些事情的真相,还好你和我一样胆小。”

    “抱歉,我不能帮助那孩子。我只是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无法承担散布不幸的罪责......”

    女人从怀里拿出一盒口香糖,在示意朋友被拒绝后。她随手丢了两颗含在嘴中。薄荷清凉的感觉让她感到放松,一直高度绷紧的神经在此刻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你并不满意我的回答?”女人看着摄影师难过的脸说道。

    “这对一个记者来说是不幸的......要知道自我和她认识以来,我不断的引导着她去走自己的道路。以至于没想到她会想成为战地记者…...”

    “是我太放纵她了吗......”摄影师又喃喃自语道。

    “这是个既伟大又危险的路。有你在的话,她一定会…”

    “走上你这条路?当初所有人都在拦着你,但你还是不顾一切走了下去。以至于到了这种六亲不认的田地......”摄影师有些气愤,更多的像是在抱怨女人的自私。

    女人听后并没有生气。其一因为这是事实;其二,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去面对,不管面对的人是谁,总会有一天会有人当面说出她的过错。让女人庆幸的是,这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家人。

    “哈哈,可一旦踏上这条路,前进的方向就注定都是充满泥泞的沼泽。我之所以还在前行,是希望有一天能踩出一条后继者也能够前进的道路......”。

    “然而事实上,还是遥遥无期啊”摄影师略带苦涩笑容回怼道。同时她也回过头对着女人拍了一张,因为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女人躲闪不及拍到了女人刚才彷徨的模样。

    摄影师对着相机频幕好生欣赏起刚才拍到的景象。只见,她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某一张相片一对比后。不禁发出了惊讶的笑声。

    “你啊,至始至终一点变化都没有变。”

    “你不生气了?”

    “得了吧,你我都奔4的人了……而且你说的没错,你我的路也确实得有人跟随着。”说罢,摄影师指了指前方被孩子们围在中间讨糖吃的小记者……很显然,她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还在生气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