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易轩看到信时，才相信早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确实不是幻觉。萧楚确实来了。
“而且一来就肃清了陆区所有流浪的‘念灵’。”肖望打开客厅的灯，张开一张地图。
“萧姨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和我们联系，这封信还是老师写的？”魏易轩反复浏览手里的两张信纸，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不禁喜上眉梢。他已经有半年没有和老师联系了，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他的老师仍然喜欢用这种传统的方式通信。如果是老师到陆区来，绝对不会这般“大开杀戒”。
“萧姨此行来是找人的，这里‘念灵’异常，暴动激增，她也许是顺便处理了一下。”肖望用红笔在地图上打了几个叉。
“这样也好，”魏易轩伸了个懒腰，“本来棘手的事一下子都没了。”肖望的笔顿在原处，压在地图上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打开一看，脸顿时凉了半截。
“我看未必。”
“怎么了？”
“兴师问罪。”
“萧姨？”
“嗯。”
“在哪？”
“学校旁边的咖啡厅。”
“现在？”
“嗯。”
“那......”
“走吧。”
两人抵达咖啡厅时，萧楚正坐在小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手里的资料。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去，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一层妆容一般美丽的阴影。萧楚勾起嘴角，却好似在说：你们两个小子让我好等呢。
“萧姨。”
“叫我什么？”
“......楚姐。”
肖望无奈地干咳两声，问道：“今天下午的事，是您做的？”
“在飞机上就感觉陆区不对劲，到了之后就处理了下，不过很遗憾，没有处理干净，”萧楚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下，认真地说，“你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当然，我们明白。”魏易轩点头恭敬地说。
“明白就好，”萧楚又勾起嘴唇笑笑，“整理一份详细的任务报告，后天拿到分部大厦来交给我。”
“谁？”
“谁闲谁做。”萧楚话音刚落，魏易轩就感到两束没有温情的目光射向他。
“啊？”魏易轩皱起眉头。
“啊什么啊。”萧楚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盯着魏易轩。魏易轩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只得举手投降。
“还有件事我很在意，”萧楚啜了口咖啡，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在处理‘念灵’的时候，我的结界感应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什么东西？”魏易轩和肖望两人面面相觑。
“很像‘念灵’，”萧楚眯起眼睛，歪了歪头，“但是却没有向我放出的诱饵靠近，反而不断远离诱饵，似乎是在有意识地回避。”
姚安和姚平并排站在水池旁洗碗。厨房里只点着一盏小挂灯，窗外的月光与四周居民楼星星点点的灯光补足了剩余的光芒。
“所以，那团光芒，其实是诱饵？”
“不是那团光，”姚平冲干净碗里的泡沫，看着反射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泡沫被水流冲破，流进水槽，安静地纠正道，“那个诱饵大概是某种法器，当它融入到那些‘念灵’的体内时产生了变化，发光发亮，也许还发热，然后......变成了杀器。”
“对‘念灵’，也有诱饵？”
“哈哈哈，对任何人来说都有诱饵。对小狗来说，骨头就是诱饵，对三岁小孩来说，棒棒糖就是诱饵。”姚平笑着对姚安说，“所谓诱饵，就是那些看上去无害，但你招架不住的东西。”
“那你呢？”
“我？”
“你也会被诱惑吗？”
姚平愣了愣，停住手里的工作，至于水流还一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中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彩，接着他低头缓缓地看向姚安，这时他的眼里又融入了温暖的橙黄色。姚安眨了眨眼睛。姚平轻声笑了，像一阵掠过蓝天与云彩的温柔的风。
“我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姚平先是认真地说，接着调皮一笑，“这事看主人吧，要是主人经不起诱惑呢，我也只好跟着遭罪。”姚安气鼓鼓地踢了一下姚平，后者再次笑起来。
夜里，姚安在繁密的雨声中醒来。她来到窗边，拉开窗帘，靠在窗子一边向外看。雨很大，拍打树叶，如同一个熟练的乐师在弹拨琵琶。姚安借着微光看了看闹钟，十一点刚过一刻。她回过头，发现门缝处渗进光亮。客厅开着灯，一定是母亲回来了，这几天母亲总是工作到很晚。姚安在房间里站了站，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母亲了。这个时间被看到没有睡觉，妈妈肯定要担心。她正准备躺回床上睡觉，却听见客厅内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姚安凑到门边去，但是除了听出是母亲在和姚平说话外，什么内容也听不清楚。姚安坐到门后的阴影里，她既不想要出去问个明白，也没有心思再回去睡觉，她安静地坐着，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很舒服。对于母亲和姚平避开自己对话，姚安第一反应并不是责备或者好奇，她只想静静和这照进房间的光亮一起，陪伴着他们。她能想象到，母亲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在灯光下柔和地微笑，她平静而温和地说着，而在她旁边，她的儿子，姚安的哥哥，正低头认真倾听，不时回应着。姚平是十二年前随着姚安的阴阳眼开启而一起产生的，当时发生了太多令四岁的姚安看不懂也想不清楚的事情，那时的她对这些事情只能报之以孩童纯净的眼泪，那些日子温暖她寒冷心灵的人是将姚平视为己出的母亲，而弥补她内心伤痕的人则是陪她一起玩乐，逗她开心的姚平。只有在这种安静的夜晚——月光擦亮了她的心思，晚风缕清了她的头绪——姚安才能清清楚楚地读懂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知不觉，甜蜜的笑意浮上嘴角，姚安静静地长舒一口气，听来倒像是睡梦里的人的朦胧的呓语。
第二天姚安照常和林音尚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进教学楼，在三楼的楼梯间碰到了肖望。两人目光相接，姚安心跳得很快，她鼓起勇气朝肖望露出一个微笑，尽管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不过肖望没有回应便离开了。姚安无奈地笑笑，虽然写纸条帮助她避开风险，但是在肖望眼里，她依旧只是一个会添麻烦的半吊子“阴阳眼”。魏易轩的身影在姚安脑海中闪过：为什么这两个人的态度会相差这么大呢？
“总觉得他冷冷的。”林音尚在一旁说。
“嗯？谁？”
“肖望。你刚才对他笑，他什么回应都没有。”林音尚说着，脸上并没有露出难看之色。
“咦？你看到啦。”姚安害羞地摸了摸辫子。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么和我笑的。”林音尚拍拍姚安的肩膀，微微一笑。林音尚和姚安是在高中军训时结识的。那天姚安忽然中暑，是林音尚把她送到医务室去的。姚安笑着说“谢谢”时，林音尚很自然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似乎只是不经意间，但又让人感觉是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林音尚这样的性格，做男生应该会更受欢迎吧。姚安低头笑笑。
“值日工作今天就结束了吧？”林音尚问。
“嗯。”
“太好了，这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回家呢，今天要等等我呀！”
姚安刚准备问“为什么不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张了张嘴，笑笑说：“好，我等你。”
她想起唯一一次见到林音尚父母的情景，他们十分严厉，而且林音尚和自己提到过，除了上学，周六补课外，她必须每天抽时间练习钢琴以达到父母的要求。虽然她告诉姚安这些时，是用戏谑的口吻，像讲故事一样，但姚安仍然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涩。
这样的林音尚，即使想交很多朋友，即使能够叫很多朋友，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吧。
整个上午，魏易轩都坐在大学图书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写报告。外面阴雨绵绵，魏易轩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提不起劲。十二点半，他下楼匆匆吃了午饭，又匆匆回到图书馆。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回寝室休息，图书馆正是最安静的时候。魏易轩坐在一处书架旁边的梯子最高处，正翻动手里的书，这时，他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
易轩哥？易轩哥。”
他扭头一看，空无一人。魏易轩反应过来，摘下眼镜，猛然间一个男孩正在他旁边微笑地看着他。虽然这种情景魏易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男孩悬浮在和自己同样高度，并且笑眯眯地贴上来，还是令魏易轩险些失去平衡从梯子上摔下去。
“喂，韩小鸟，你吓着他了。”一个女孩站在地面上，手里抱着一本书，像个来请教问题的学生。魏易轩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将眼镜别在领口，从梯子上下来，男孩也落回地面。女孩低声责备了男孩两句，就又高高兴兴地和他说起话来。三人来到魏易轩早上写报告的桌子旁坐下。
“易轩哥，你说的那个力量强大的妖怪我们并没有找到。”
“不仅没有找到，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感应到那样的存在。”
“怎么会？”
“易轩哥，你确定是妖怪吗，如果是妖怪，白燕子绝对能感觉到。”男孩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后者点点头。
“在你划定的区域里，甚至没有对我们有威胁的东西存在。”白燕子接着说。
魏易轩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楚姐的结界出了差错，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牵扯到妖怪的世界，变数本身就很大，想这么轻易地查不出来的确不容易，而“念灵”是妖怪世界最难把握的那一支，因为他们还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知道了，恐怕是信息出了差错，劳烦二位了。”魏易轩对两人笑着说。
“没事，反正最近韩小鸟一直窝在林子里不出来，我拉他出来溜溜也是应该的。”白燕子认真地说。魏易轩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我们回去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
“谢谢你们。”再眨眼时，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魏易轩坐到一处靠窗的座位，摘下眼镜，捏了捏攒竹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又舒展身体。他伏在桌案上，对着空荡荡的阅览大厅发呆。渐渐地，魏易轩感觉有些困倦，索性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他好像来到了肖望所在的中学，他走进一间教室，没有看到肖望，却看到了姚安。她扎着一个低低的马尾，发绳上装饰着一个简单的深蓝色蝴蝶结。她的头发是深棕色，有几缕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色，她正低头安静地看一本书，白皙的手指在书上划过。忽然间，一阵孩童的嘈杂声冲进了这安恬的场景中，像野兽击碎了玻璃罩，毁灭了其中的玫瑰一样，魏易轩看到几个小男孩举起石头扔向那个坐在窗边的女孩，魏易轩急忙上前一步，却一脚踩空，但是喧哗声并没有消失，他们喊着：“怪胎来啦！”“小妖怪来啦！”而且越来越近，现在他好像坐到了姚安的位置上，他用手去挡扔向他的石头，四周的喊声则越来越大，铺天盖地袭来。
魏易轩猛地睁开眼睛。他感到头有些胀痛，于是揉了揉太阳穴，把眼镜重新戴好。他看了看四周，图书馆里人不多，没有谁注意他。魏易轩整了整衣服，看了一眼手表，只过了二十分钟。但他还是拿起伞，决定尽快把报告交给萧楚。雨一直在下，没有停下的意思，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汽车驶过，轮胎在雨地里摩擦过，噪音也被放大。四处都黯淡了，四处都更加鲜亮了。梦虽然醒了，但是那些喊声却始终在魏易轩耳边响着，像幽灵一样跟着他，挥着鞭子追着他，他无处可逃。已经好很多了。魏易轩安慰自己。都是往事了。他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前，感觉姚安好像就站在他身边，摘下眼镜，他仿佛已经看到她红褐色的右眼，在雨中，像宝石一般，格外美丽。魏易轩也抬起手，慢慢摘下眼镜，眨了眨眼，动作极慢。接着他缓缓抬起头，眼前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除了感觉拥挤了一些外。有的妖怪就站在站牌旁，仔细研究人类的文字，有的则和魏易轩一样站在广告牌前，看着街道上行驶的汽车，还有的在马路上穿来穿去，车辆则高速穿过他们的身体。魏易轩重新戴上眼镜，身边又变得空旷了。
坐上车后，魏易轩开始考虑昨天萧楚提到的问题。他基本可以把目标锁定在“念灵”当中，但是陆区暴动最剧烈的“念灵”已经被萧楚消灭尽了，当下游荡的“念灵”短期内还无法形成新一波暴动，其余“念灵”都和宿主联系在一起，一直都是很稳定的。但是萧楚只说过是不寻常的东西，似乎是有意识的，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魏易轩皱了皱眉。这样一来就更难找了。魏易轩叹了口气。雨飘进车窗里，像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拍着魏易轩的脸颊。魏易轩下车时，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阳光从云彩中照进来，远远看去，像是从空中散下来的偌大的金色丝绸。魏易轩看着阳光照在不远处的大厦和居民楼上，心情又恢复了平静。这种事，会更加激进的人展开研究，比如那些决意要把妖怪赶尽杀绝的刽子手们。
但是，魏易轩转念一想，这些人找到了它，会怎么对它呢。
将报告交给萧楚后，魏易轩便坐到走廊的椅子上补觉。不久，萧楚把他叫醒，让他到办公室去。
“报告我看过了。”萧楚简洁地说。
“嗯，有什么问题吗？”魏易轩站在桌子另一面点点头。
“你......”萧楚看着魏易轩，那双如同人鱼眼睛般美丽又神秘，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人的心思看破，“隐瞒了一些信息。”
“怎么会，我很细心的，楚姐。”魏易轩马上露出他温和迷人的微笑，思维深处却沉默地闪过姚安和另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
“别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啊，”萧楚白了他一眼，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无所谓。”魏易轩又笑了笑，顺手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来。
“那个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我问了陆区的老住户，并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存在。”
“确定仔细查过了？”
“用我的办法，目前只知道这些，”魏易轩耸了耸肩，接着又认真地说，“但是既然那些老住户都感应不到，肯定是隐藏起来了，一般的办法很难找到吧。”
“这么说，还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萧楚忽然饶有兴致地笑起来，魏易轩顿时感到一阵寒气逼来。但萧楚说的是事实，魏易轩无言以对。
“这件事我还要再查一查。”萧楚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
“您要向上级汇报吗？”
“上报？我才不和那帮老家伙一般见识，麻烦。”萧楚再次摆摆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之情。魏易轩闻言忍俊不禁。
“不过你们两个要辅助我，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的。”
“明白。”
“啊，对了，”萧楚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条项链，乍一看倒像是个小军牌，“喏，你老师给你的，昨晚忘记了。”魏易轩一听，赶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上面挂着一个圆角矩形状的玉牌，雕刻着祥云和鸟雀。萧楚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魏易轩开心地抚摸项链，笑着说：“你老师说你那个护身符已经戴了好几年了，效用早已减退，也该换一个了。”
“代我谢谢老师！”
空中还隐隐约约地飘着零星的几滴雨，路旁的行道树上不时有水珠滚落，“滴滴答答”跌入地面的小水洼里。从大厦走出来魏易轩走在小道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正考虑回去再查查资料。忽然，他感到了一阵微妙的波动。是小妖怪在聚会吗？他走了几步，这种波动一点一点变得明显。魏易轩又向前走了几步，波动还在，但是减小了。魏易轩倒退一步，回到波动最明显的地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波动剧烈地一震。魏易轩缓缓摘下眼镜，向右边转过头去。眼前，一群低矮的头顶长着长长的角的妖怪围成一个半圆，中间围着一个女孩，女孩瑟缩在灌木丛前。那群妖怪察觉到了魏易轩的存在，纷纷转向他，看到的却是一个面带微笑，但眼中不带一丝情感的男人，那只酒红色的眸子更是冰冷异常。魏易轩感觉到有更多的妖怪存在于这附近，正虎视眈眈。被围在中间的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求助地看向魏易轩。
是流浪的小幽灵啊。魏易轩一眼看到女孩原本是心脏的位置，此时被另一种散发着光芒的东西取代了。他冲女孩温柔地笑笑。刚刚诞生的幽灵，灵力最是充盈和纯净，所以最容易成为妖怪们的食物。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是鸟妖发出来的。魏易轩抬头一看，果真有鸟类妖怪盘旋在天空中。魏易轩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你们这样会把小姑娘撕碎的。”魏易轩不动声色。他们现在完全是通过灵力在交流。
“我们怎么分是我们的事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勇气可嘉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除妖师，别紧张。”
魏易轩笑着摇摇头。猛地，一阵无形的灵压向四周袭去。
“很抱歉，换个地方觅食吧。”
在强劲灵力的威压下，大量的妖怪狼狈逃窜，剩余体型较大的几只也只好极不情愿地隐隐退去。魏易轩把眼镜别到领口，来到女孩面前蹲下。靠近了看，魏易轩才发现她并非幽灵，而是妖怪，头顶长着小小的犄角。魏易轩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微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下一次，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了。”魏易轩说完便站起来。
“等等！”女孩叫住魏易轩。
“别再过来咯，否则你真的会被我们发现的。”魏易轩回头笑着说，只是笑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温和。
原来如此。魏易轩默默攥紧了拳头。原来还有这种情况，我真是太傻了，居然没有想到。
“等一下！”女孩仍然执著地跟着他。
“怎么，你想把我也吃掉吗？”魏易轩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那小妖怪愣在原地。
扮猪吃老虎，不是达到目的前，最好的隐藏方式吗。这么多年老师一直提醒的道理，居然疏忽了。
下一秒，那小妖怪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顶长出银色独角的人形妖怪，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情绪。它仔细打量着眼前年轻的除妖师，但是什么也没有流露出来。
“除妖师，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没什么，感觉到了。”
“我隐藏了起来。”
“的确，你的力量就像锁在层层的盒子里，不巧，我恰好会解锁。”魏易轩笑着耸耸肩，见面前的妖怪没有任何攻击自己的意思，他放松下来，反倒有点想感谢它让自己灵光乍现。
妖怪愣了一下，道：“你很有意思。”
魏易轩轻笑一声：“过奖。”
“为什么要来管妖怪的事？”
“我不管，也会有人来管，但我不喜欢他们粗暴的方式。快走吧，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魏易轩决定结束这次对话。独角妖怪又看了一眼魏易轩，转身消失在小道上。
“呦，轩妹，”一个卷发男人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一个人杵这儿干嘛呢？”
“难得天气这么好，走慢点，吹吹风。”魏易轩转过身微笑道。
“就你清闲，呐，楚姐让我给你的文件，在肖望中学的任务可以开始了。”男人将一份文件交给魏易轩。
魏易轩翻了翻文件，最后目光定在文件第一页的大字标题上。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肖望。”魏易轩轻声说。
“而且一来就肃清了陆区所有流浪的‘念灵’。”肖望打开客厅的灯，张开一张地图。
“萧姨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和我们联系，这封信还是老师写的？”魏易轩反复浏览手里的两张信纸，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不禁喜上眉梢。他已经有半年没有和老师联系了，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他的老师仍然喜欢用这种传统的方式通信。如果是老师到陆区来，绝对不会这般“大开杀戒”。
“萧姨此行来是找人的，这里‘念灵’异常，暴动激增，她也许是顺便处理了一下。”肖望用红笔在地图上打了几个叉。
“这样也好，”魏易轩伸了个懒腰，“本来棘手的事一下子都没了。”肖望的笔顿在原处，压在地图上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打开一看，脸顿时凉了半截。
“我看未必。”
“怎么了？”
“兴师问罪。”
“萧姨？”
“嗯。”
“在哪？”
“学校旁边的咖啡厅。”
“现在？”
“嗯。”
“那......”
“走吧。”
两人抵达咖啡厅时，萧楚正坐在小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手里的资料。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去，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一层妆容一般美丽的阴影。萧楚勾起嘴角，却好似在说：你们两个小子让我好等呢。
“萧姨。”
“叫我什么？”
“......楚姐。”
肖望无奈地干咳两声，问道：“今天下午的事，是您做的？”
“在飞机上就感觉陆区不对劲，到了之后就处理了下，不过很遗憾，没有处理干净，”萧楚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下，认真地说，“你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当然，我们明白。”魏易轩点头恭敬地说。
“明白就好，”萧楚又勾起嘴唇笑笑，“整理一份详细的任务报告，后天拿到分部大厦来交给我。”
“谁？”
“谁闲谁做。”萧楚话音刚落，魏易轩就感到两束没有温情的目光射向他。
“啊？”魏易轩皱起眉头。
“啊什么啊。”萧楚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盯着魏易轩。魏易轩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只得举手投降。
“还有件事我很在意，”萧楚啜了口咖啡，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在处理‘念灵’的时候，我的结界感应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什么东西？”魏易轩和肖望两人面面相觑。
“很像‘念灵’，”萧楚眯起眼睛，歪了歪头，“但是却没有向我放出的诱饵靠近，反而不断远离诱饵，似乎是在有意识地回避。”
姚安和姚平并排站在水池旁洗碗。厨房里只点着一盏小挂灯，窗外的月光与四周居民楼星星点点的灯光补足了剩余的光芒。
“所以，那团光芒，其实是诱饵？”
“不是那团光，”姚平冲干净碗里的泡沫，看着反射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泡沫被水流冲破，流进水槽，安静地纠正道，“那个诱饵大概是某种法器，当它融入到那些‘念灵’的体内时产生了变化，发光发亮，也许还发热，然后......变成了杀器。”
“对‘念灵’，也有诱饵？”
“哈哈哈，对任何人来说都有诱饵。对小狗来说，骨头就是诱饵，对三岁小孩来说，棒棒糖就是诱饵。”姚平笑着对姚安说，“所谓诱饵，就是那些看上去无害，但你招架不住的东西。”
“那你呢？”
“我？”
“你也会被诱惑吗？”
姚平愣了愣，停住手里的工作，至于水流还一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中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彩，接着他低头缓缓地看向姚安，这时他的眼里又融入了温暖的橙黄色。姚安眨了眨眼睛。姚平轻声笑了，像一阵掠过蓝天与云彩的温柔的风。
“我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姚平先是认真地说，接着调皮一笑，“这事看主人吧，要是主人经不起诱惑呢，我也只好跟着遭罪。”姚安气鼓鼓地踢了一下姚平，后者再次笑起来。
夜里，姚安在繁密的雨声中醒来。她来到窗边，拉开窗帘，靠在窗子一边向外看。雨很大，拍打树叶，如同一个熟练的乐师在弹拨琵琶。姚安借着微光看了看闹钟，十一点刚过一刻。她回过头，发现门缝处渗进光亮。客厅开着灯，一定是母亲回来了，这几天母亲总是工作到很晚。姚安在房间里站了站，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母亲了。这个时间被看到没有睡觉，妈妈肯定要担心。她正准备躺回床上睡觉，却听见客厅内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姚安凑到门边去，但是除了听出是母亲在和姚平说话外，什么内容也听不清楚。姚安坐到门后的阴影里，她既不想要出去问个明白，也没有心思再回去睡觉，她安静地坐着，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很舒服。对于母亲和姚平避开自己对话，姚安第一反应并不是责备或者好奇，她只想静静和这照进房间的光亮一起，陪伴着他们。她能想象到，母亲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在灯光下柔和地微笑，她平静而温和地说着，而在她旁边，她的儿子，姚安的哥哥，正低头认真倾听，不时回应着。姚平是十二年前随着姚安的阴阳眼开启而一起产生的，当时发生了太多令四岁的姚安看不懂也想不清楚的事情，那时的她对这些事情只能报之以孩童纯净的眼泪，那些日子温暖她寒冷心灵的人是将姚平视为己出的母亲，而弥补她内心伤痕的人则是陪她一起玩乐，逗她开心的姚平。只有在这种安静的夜晚——月光擦亮了她的心思，晚风缕清了她的头绪——姚安才能清清楚楚地读懂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知不觉，甜蜜的笑意浮上嘴角，姚安静静地长舒一口气，听来倒像是睡梦里的人的朦胧的呓语。
第二天姚安照常和林音尚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进教学楼，在三楼的楼梯间碰到了肖望。两人目光相接，姚安心跳得很快，她鼓起勇气朝肖望露出一个微笑，尽管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不过肖望没有回应便离开了。姚安无奈地笑笑，虽然写纸条帮助她避开风险，但是在肖望眼里，她依旧只是一个会添麻烦的半吊子“阴阳眼”。魏易轩的身影在姚安脑海中闪过：为什么这两个人的态度会相差这么大呢？
“总觉得他冷冷的。”林音尚在一旁说。
“嗯？谁？”
“肖望。你刚才对他笑，他什么回应都没有。”林音尚说着，脸上并没有露出难看之色。
“咦？你看到啦。”姚安害羞地摸了摸辫子。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么和我笑的。”林音尚拍拍姚安的肩膀，微微一笑。林音尚和姚安是在高中军训时结识的。那天姚安忽然中暑，是林音尚把她送到医务室去的。姚安笑着说“谢谢”时，林音尚很自然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似乎只是不经意间，但又让人感觉是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林音尚这样的性格，做男生应该会更受欢迎吧。姚安低头笑笑。
“值日工作今天就结束了吧？”林音尚问。
“嗯。”
“太好了，这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回家呢，今天要等等我呀！”
姚安刚准备问“为什么不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张了张嘴，笑笑说：“好，我等你。”
她想起唯一一次见到林音尚父母的情景，他们十分严厉，而且林音尚和自己提到过，除了上学，周六补课外，她必须每天抽时间练习钢琴以达到父母的要求。虽然她告诉姚安这些时，是用戏谑的口吻，像讲故事一样，但姚安仍然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涩。
这样的林音尚，即使想交很多朋友，即使能够叫很多朋友，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吧。
整个上午，魏易轩都坐在大学图书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写报告。外面阴雨绵绵，魏易轩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提不起劲。十二点半，他下楼匆匆吃了午饭，又匆匆回到图书馆。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回寝室休息，图书馆正是最安静的时候。魏易轩坐在一处书架旁边的梯子最高处，正翻动手里的书，这时，他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
易轩哥？易轩哥。”
他扭头一看，空无一人。魏易轩反应过来，摘下眼镜，猛然间一个男孩正在他旁边微笑地看着他。虽然这种情景魏易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男孩悬浮在和自己同样高度，并且笑眯眯地贴上来，还是令魏易轩险些失去平衡从梯子上摔下去。
“喂，韩小鸟，你吓着他了。”一个女孩站在地面上，手里抱着一本书，像个来请教问题的学生。魏易轩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将眼镜别在领口，从梯子上下来，男孩也落回地面。女孩低声责备了男孩两句，就又高高兴兴地和他说起话来。三人来到魏易轩早上写报告的桌子旁坐下。
“易轩哥，你说的那个力量强大的妖怪我们并没有找到。”
“不仅没有找到，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感应到那样的存在。”
“怎么会？”
“易轩哥，你确定是妖怪吗，如果是妖怪，白燕子绝对能感觉到。”男孩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后者点点头。
“在你划定的区域里，甚至没有对我们有威胁的东西存在。”白燕子接着说。
魏易轩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楚姐的结界出了差错，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牵扯到妖怪的世界，变数本身就很大，想这么轻易地查不出来的确不容易，而“念灵”是妖怪世界最难把握的那一支，因为他们还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知道了，恐怕是信息出了差错，劳烦二位了。”魏易轩对两人笑着说。
“没事，反正最近韩小鸟一直窝在林子里不出来，我拉他出来溜溜也是应该的。”白燕子认真地说。魏易轩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我们回去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
“谢谢你们。”再眨眼时，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魏易轩坐到一处靠窗的座位，摘下眼镜，捏了捏攒竹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又舒展身体。他伏在桌案上，对着空荡荡的阅览大厅发呆。渐渐地，魏易轩感觉有些困倦，索性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他好像来到了肖望所在的中学，他走进一间教室，没有看到肖望，却看到了姚安。她扎着一个低低的马尾，发绳上装饰着一个简单的深蓝色蝴蝶结。她的头发是深棕色，有几缕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色，她正低头安静地看一本书，白皙的手指在书上划过。忽然间，一阵孩童的嘈杂声冲进了这安恬的场景中，像野兽击碎了玻璃罩，毁灭了其中的玫瑰一样，魏易轩看到几个小男孩举起石头扔向那个坐在窗边的女孩，魏易轩急忙上前一步，却一脚踩空，但是喧哗声并没有消失，他们喊着：“怪胎来啦！”“小妖怪来啦！”而且越来越近，现在他好像坐到了姚安的位置上，他用手去挡扔向他的石头，四周的喊声则越来越大，铺天盖地袭来。
魏易轩猛地睁开眼睛。他感到头有些胀痛，于是揉了揉太阳穴，把眼镜重新戴好。他看了看四周，图书馆里人不多，没有谁注意他。魏易轩整了整衣服，看了一眼手表，只过了二十分钟。但他还是拿起伞，决定尽快把报告交给萧楚。雨一直在下，没有停下的意思，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汽车驶过，轮胎在雨地里摩擦过，噪音也被放大。四处都黯淡了，四处都更加鲜亮了。梦虽然醒了，但是那些喊声却始终在魏易轩耳边响着，像幽灵一样跟着他，挥着鞭子追着他，他无处可逃。已经好很多了。魏易轩安慰自己。都是往事了。他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前，感觉姚安好像就站在他身边，摘下眼镜，他仿佛已经看到她红褐色的右眼，在雨中，像宝石一般，格外美丽。魏易轩也抬起手，慢慢摘下眼镜，眨了眨眼，动作极慢。接着他缓缓抬起头，眼前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除了感觉拥挤了一些外。有的妖怪就站在站牌旁，仔细研究人类的文字，有的则和魏易轩一样站在广告牌前，看着街道上行驶的汽车，还有的在马路上穿来穿去，车辆则高速穿过他们的身体。魏易轩重新戴上眼镜，身边又变得空旷了。
坐上车后，魏易轩开始考虑昨天萧楚提到的问题。他基本可以把目标锁定在“念灵”当中，但是陆区暴动最剧烈的“念灵”已经被萧楚消灭尽了，当下游荡的“念灵”短期内还无法形成新一波暴动，其余“念灵”都和宿主联系在一起，一直都是很稳定的。但是萧楚只说过是不寻常的东西，似乎是有意识的，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魏易轩皱了皱眉。这样一来就更难找了。魏易轩叹了口气。雨飘进车窗里，像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拍着魏易轩的脸颊。魏易轩下车时，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阳光从云彩中照进来，远远看去，像是从空中散下来的偌大的金色丝绸。魏易轩看着阳光照在不远处的大厦和居民楼上，心情又恢复了平静。这种事，会更加激进的人展开研究，比如那些决意要把妖怪赶尽杀绝的刽子手们。
但是，魏易轩转念一想，这些人找到了它，会怎么对它呢。
将报告交给萧楚后，魏易轩便坐到走廊的椅子上补觉。不久，萧楚把他叫醒，让他到办公室去。
“报告我看过了。”萧楚简洁地说。
“嗯，有什么问题吗？”魏易轩站在桌子另一面点点头。
“你......”萧楚看着魏易轩，那双如同人鱼眼睛般美丽又神秘，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人的心思看破，“隐瞒了一些信息。”
“怎么会，我很细心的，楚姐。”魏易轩马上露出他温和迷人的微笑，思维深处却沉默地闪过姚安和另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
“别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啊，”萧楚白了他一眼，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无所谓。”魏易轩又笑了笑，顺手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来。
“那个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我问了陆区的老住户，并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存在。”
“确定仔细查过了？”
“用我的办法，目前只知道这些，”魏易轩耸了耸肩，接着又认真地说，“但是既然那些老住户都感应不到，肯定是隐藏起来了，一般的办法很难找到吧。”
“这么说，还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萧楚忽然饶有兴致地笑起来，魏易轩顿时感到一阵寒气逼来。但萧楚说的是事实，魏易轩无言以对。
“这件事我还要再查一查。”萧楚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
“您要向上级汇报吗？”
“上报？我才不和那帮老家伙一般见识，麻烦。”萧楚再次摆摆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之情。魏易轩闻言忍俊不禁。
“不过你们两个要辅助我，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的。”
“明白。”
“啊，对了，”萧楚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条项链，乍一看倒像是个小军牌，“喏，你老师给你的，昨晚忘记了。”魏易轩一听，赶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上面挂着一个圆角矩形状的玉牌，雕刻着祥云和鸟雀。萧楚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魏易轩开心地抚摸项链，笑着说：“你老师说你那个护身符已经戴了好几年了，效用早已减退，也该换一个了。”
“代我谢谢老师！”
空中还隐隐约约地飘着零星的几滴雨，路旁的行道树上不时有水珠滚落，“滴滴答答”跌入地面的小水洼里。从大厦走出来魏易轩走在小道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正考虑回去再查查资料。忽然，他感到了一阵微妙的波动。是小妖怪在聚会吗？他走了几步，这种波动一点一点变得明显。魏易轩又向前走了几步，波动还在，但是减小了。魏易轩倒退一步，回到波动最明显的地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波动剧烈地一震。魏易轩缓缓摘下眼镜，向右边转过头去。眼前，一群低矮的头顶长着长长的角的妖怪围成一个半圆，中间围着一个女孩，女孩瑟缩在灌木丛前。那群妖怪察觉到了魏易轩的存在，纷纷转向他，看到的却是一个面带微笑，但眼中不带一丝情感的男人，那只酒红色的眸子更是冰冷异常。魏易轩感觉到有更多的妖怪存在于这附近，正虎视眈眈。被围在中间的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求助地看向魏易轩。
是流浪的小幽灵啊。魏易轩一眼看到女孩原本是心脏的位置，此时被另一种散发着光芒的东西取代了。他冲女孩温柔地笑笑。刚刚诞生的幽灵，灵力最是充盈和纯净，所以最容易成为妖怪们的食物。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是鸟妖发出来的。魏易轩抬头一看，果真有鸟类妖怪盘旋在天空中。魏易轩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你们这样会把小姑娘撕碎的。”魏易轩不动声色。他们现在完全是通过灵力在交流。
“我们怎么分是我们的事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勇气可嘉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除妖师，别紧张。”
魏易轩笑着摇摇头。猛地，一阵无形的灵压向四周袭去。
“很抱歉，换个地方觅食吧。”
在强劲灵力的威压下，大量的妖怪狼狈逃窜，剩余体型较大的几只也只好极不情愿地隐隐退去。魏易轩把眼镜别到领口，来到女孩面前蹲下。靠近了看，魏易轩才发现她并非幽灵，而是妖怪，头顶长着小小的犄角。魏易轩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微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下一次，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了。”魏易轩说完便站起来。
“等等！”女孩叫住魏易轩。
“别再过来咯，否则你真的会被我们发现的。”魏易轩回头笑着说，只是笑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温和。
原来如此。魏易轩默默攥紧了拳头。原来还有这种情况，我真是太傻了，居然没有想到。
“等一下！”女孩仍然执著地跟着他。
“怎么，你想把我也吃掉吗？”魏易轩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那小妖怪愣在原地。
扮猪吃老虎，不是达到目的前，最好的隐藏方式吗。这么多年老师一直提醒的道理，居然疏忽了。
下一秒，那小妖怪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顶长出银色独角的人形妖怪，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情绪。它仔细打量着眼前年轻的除妖师，但是什么也没有流露出来。
“除妖师，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没什么，感觉到了。”
“我隐藏了起来。”
“的确，你的力量就像锁在层层的盒子里，不巧，我恰好会解锁。”魏易轩笑着耸耸肩，见面前的妖怪没有任何攻击自己的意思，他放松下来，反倒有点想感谢它让自己灵光乍现。
妖怪愣了一下，道：“你很有意思。”
魏易轩轻笑一声：“过奖。”
“为什么要来管妖怪的事？”
“我不管，也会有人来管，但我不喜欢他们粗暴的方式。快走吧，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魏易轩决定结束这次对话。独角妖怪又看了一眼魏易轩，转身消失在小道上。
“呦，轩妹，”一个卷发男人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一个人杵这儿干嘛呢？”
“难得天气这么好，走慢点，吹吹风。”魏易轩转过身微笑道。
“就你清闲，呐，楚姐让我给你的文件，在肖望中学的任务可以开始了。”男人将一份文件交给魏易轩。
魏易轩翻了翻文件，最后目光定在文件第一页的大字标题上。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肖望。”魏易轩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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