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探访神秘的女生家庭遭遇
十一当日，秋高气爽，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冯远辰用他的新手机收到了岑小苒在班级群里发给他的信息。她说她住在宏福大街一个小巷子里。
冯远辰看到这条信息有点犹疑，她似乎不太愿意让他上门去做家访。她给他的地址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详细的门牌号，也没有第几单元第几栋。大街上那么多小巷子，让他上哪儿去找呢？
不过这点小问题并没有难倒这位世界一流学府毕业的双博士。他很快查到了宏福大街，和那里的一百多条小巷子。又通过她的IP地址查到了她所使用的网络系统。最后查到她的云端系统，用大数据分析锁定了她所住的那条巷子和具体的位置。
那是一间民用酒店，价格非常便宜，主要租给来这座城市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周围治安不太好，几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
岑小苒为什么会住在民用酒店，她没有家吗？还是她害怕他上门家访，撒了一个谎，想把他骗去那里？
收到信息十几分钟后，他出发了。是开着那辆路虎去的，临走时在车上放了一根棒球棍。
他在大学时曾经获得过一次棒球比赛冠军，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把那根幸运的棒球棍放在身边，防止在遭到意外攻击时，用它来保护自己。
其实宏福大街离他所住的区域并不是太远，开车只需要十来分钟就到了。但这里和他所住的区域却是两个世界。一个风景优美，是在国家自然环境保护区，周边是花卉世界和农科所，整个小区里的住户都是从世界一流学府毕业的高级人才。一个乌烟瘴气，住满了这个城市最底层的人。到处都是老化的电线，电动车和三轮车横冲直撞。旁边还有一条脏兮兮的臭水沟，蟑螂和老鼠在垃圾箱里横行。
冯远辰把车停在一个稍远的地方，拿着他的棒球棍走下车。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毕竟是去学生家里做家访，不是去探险和做体育运动。拿着棒球棍去人家家里，会吓到学生家长。
他放下棒球棍，换了一款小型武器在身上。这是一把女性通常用来防身的喷雾剂，遇到危险时只要轻轻一喷，对方就像遭遇臭鼬攻击一样，至少两分钟之内无法正常呼吸，严重时还可能发生短暂晕厥。
但他又觉得这样也不太合适，毕竟是去见学生家长，不是去见恐怖分子和流氓匪徒。他小学时也经历过几次老师家访，那时候父亲还在世，知道老师要来家里，全家人高兴的欢天喜地。
他相信他也一定会受到家长们的热忱欢迎，他们会想出各种各样的花招巴结他，讨好他，贿赂他。他每天就在电话里经历家长们的轮流讨好和恭维，他们把他当上帝一样捧，甚至很多家长会明示或暗示想贿赂他。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为一个高中班主任，要对学生进行家访。他们已经十六岁了，他把他们从高一带到高三，他们就满十八岁了，有些甚至十九岁二十岁了。
不敢想象要对一个已满十六岁的学生进行家访。岑小苒的个子已经齐他的下巴，她和他的前妻以及助理白莉差不多，有着一米六几的身高，只比他矮了十几公分。
还有周佳琪、罗菁菁、林允智，他们也都是一米六几的身高。尤其是周佳琪，已经快接近一米七了。如果再穿上十公分的高跟鞋，就跟他一样高了。
可他必须去，这是他的职业使命感在召唤。他要带他们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把他们从高一一直送入大学。他需要彻底了解他们，才能真正帮助他们。每一个在他手上的学生都是如此。
他放下那管喷雾剂，把手机放进公文包，钥匙扣拿在手上。万一在这里遭遇不测，还可以用它防身。他在大学练过一点李小龙创建的截拳道，当时是在美国为了防止黑人对亚裔的攻击，想不到现在在国内也可以用得上。
一个赤膊着上身膀大腰圆的男人骑着三轮车朝这边冲过来。三轮车上有一条黑色的大狗，它冲他呲出白森森的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吠。
冯远辰握了握拳头，他打算在它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用钥匙扣猛击它的头部。
但黑狗似乎对他并无兴趣，吠了几声就趴在三轮车上一动不动了。
一想到岑小苒每天上学放学会在这条路上遇见它，冯远辰心里就感到一阵发紧。
不知不觉，走到了民用酒店门口。冯远辰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酒店实在太简陋了，就是一般城中村里的住宿区改造的，实在配不上酒店二字。
就在他拿出手机要给岑小苒打电话的时候，一记极轻微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老师！”
冯远辰猛地回过头，看到岑小苒正站在一个角落里，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她刚刚似乎用盆在一个水池里洗衣服，军绿色的短裤和白色的T恤衫都被打湿了，脚上的拖鞋也是湿湿的，手上还在滴水。
“你好。”冯远辰对她点了点头。
“老师，我没想到您会来。”岑小苒说。
冯远辰笑了笑，说：“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哦，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简单，我知道你的手机IP地址，通过网络云端和大数据分析就能很快找到你。”
“天啦！”岑小苒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钟，“那您还知道我其他的事情吗？”
冯远辰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应该属于你的隐私，我不会去查。”
“如果您哪天想查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了？”
“差不多吧，但跟学校和班级无关的事，我不会去查，因为我不喜欢冒犯别人。”
“哦，那就好。”岑小苒松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的家长在哪呢？他们知道我今天要来吗？”冯远辰问。
岑小苒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没有说话。
“你没有告诉他们老师今天要来家访吗？”冯远辰又问。
岑小苒说：“有……有说了，他们知道老师要来，这会去买菜了。”
“哦！”冯远辰笑了笑，“我不在你家吃饭，就是随便聊一聊。”
“您想和他们聊什么呢？”岑小苒歪着头嘟着粉红的嘴唇看着他，眼睫毛“扑闪”着眨巴了几下，神态似极了动漫中的美少女，十分迷人可爱。
冯远辰避开她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说：“就是聊聊你平常的学习情况。我想了解他们对你的学习采取了什么态度和支持。”
“然后呢？”岑小苒嘴唇微微张开，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冯远辰定了定神，继续朝四周看了看，说：“然后会督促他们配合我们的教学计划，来帮助你进行学习。”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岑小苒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你怕我告诉他们你在学校的表现吗？”冯远辰笑着问。
“不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骂我。老师您站了好久了，不进去坐坐吗？我的爸爸妈妈想必已经快回来了，他们等会会在这里煮饭给您吃。”
“我说了不在你家吃饭，等会跟他们聊聊就走了。”
“您跟我来吧！”
岑小苒说完去端放在旁边的一盆湿漉漉的衣服。
“我来帮你吧！”冯远辰说着去端那个盆，结果却发现它很重。自己平常一般都是在洗衣店洗衣服，家里连洗带烘干的西门子智能洗衣机都很少用。想不到还有人在水池子洗衣服，一盆湿衣服还这么重。
“还是让我来吧！”岑小苒说完伸出两只纤柔白皙的手，一把抓起盆，端起来就往酒店门口走去。
冯远辰跟着走过去，里面的光线很暗，空气中带着一些霉味，让他的鼻子有点不舒服。
一排一排的房间，有些开着，有些紧闭。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着笑个不停。
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岑小苒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这里的清洁工。她看到岑小苒带着冯远辰回来，一直盯住他们，好像在看妓女跟嫖客一样。
冯远辰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自在地往旁边靠了靠，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人冲冯远辰小声说：“第一次看到你过来，需要套吗？一个五十，可以防艾滋病。”
“不不，你误会了。”冯远辰急忙摆了摆手，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去别处推销吧，我这里不需要。”岑小苒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声，女人灿灿地笑了两声，拿着拖把走了。
“进来吧，老师！”岑小苒走进房间，把洗衣盆搁在一张椅子上，拿衣架将几件湿漉漉的衣服挂起来，晒在一个不大的阳台上。
见冯远辰站在门口，她小声呼唤道。
冯远辰走进去，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房间虽然不大，但有个小阳台，有卫生间，还可以洗澡，条件还算过得去。
一张单人床上堆着岑小苒的几件衣服，她把它们全部收起来，叠好后放进了一个布料衣橱里，动作非常麻利。
收拾好以后，她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把刚才垫洗衣盆的椅子擦了又擦，擦的一尘不染后端过来，给冯远辰坐下：“您坐！”
“谢谢！”冯远辰坐下后，朝门外看了看，“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岑小苒说着走过去，“砰”地一声把房间门给关上了。
冯远辰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和自己的学生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对方还是一个女生。
他的手心开始出汗了，他在裤子上擦了擦，又用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
“您热吗？”岑小苒说完打开风扇，坐在床边，将两只脚晃来晃去，眼睛看着他。
“还好，方便把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吗？我来打给他们。”
冯远辰说完站了起来，这种氛围不正常，他快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我爸爸妈妈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岑小苒说。
“那他们住在哪里呢？”冯远辰问。
“住那间房子。”岑小苒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
“哦！”冯远辰走到墙壁边看了看，这时一些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里面这会怎么有人？他们不是出去买菜了吗？”冯远辰问。
岑小苒说：“哦，那可能是他们的朋友来了，他们经常带朋友过来。”
“那好吧，可能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他们还不回来，我就走了。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改天再来。”冯远辰说完，往门口走去。
“老师！”岑小苒嘟着嘴，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冯远辰问。
“您说只要想查我做了什么，就可以查到，是真的吗？”
“当然，但有些我是查不到的，比如杀人案。”冯远辰说完笑了笑，“如果我能查到，全世界都会请我去做侦探。”
“那什么案子您能查到呢？”
冯远辰说：“只要是没放在网络上的东西，我一般都查不到。只要是发在网络上，尤其是放在云端上的东西，我全部都可以查到。”
冯远辰说完，突然感觉卫生间的浴帘动了一下。他马上转过头，清楚地看到薄薄的浴帘上印出了两个人的身体。
“厕所有人。”他大叫一声。
岑小苒说：“不可能，您可能看错了。”
“不对。”冯远辰说，“我明明看到有两个人在里面。”
“哦，那一定是我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怎么可能同时在厕所？该不是有小偷进来吧！”冯远辰说完往厕所走去。
这时那个浴帘突然朝他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盖在他的头顶上，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好，被袭击了！”他的脑子马上反应过来。幸好那个钥匙扣就在手上，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身体，狠狠一拳就揍了过去。
对方有两个人，他们不断用脚踹在他的腿上和小肚子上。他的头被浴帘裹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很快就快招架不住了。
不过好在他身材高大，练过一些拳击，手上又有钥匙扣。他将钥匙扣套在手指上，抓住一个身体，就死劲一拳打过去。
对方开始用衣架和扫把打他，但他们个子都没有他高，每次都打不到他的头。这让他占了优势，虽然脑袋被浴帘蒙住了，依然可以放开拳脚，一下一下稳稳地打出去。
这次轮到对方招架不住了，他们很快从厕所门口跑了出去。
冯远辰掀开浴帘追出去，发现那两个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他走回去，发现房间里乱成一团，衣架拖把鞋子飞的到处都是。
岑小苒正捂住胸口躲在衣厨旁边哭泣，她看起来被吓坏了，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冯远辰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我刚才好害怕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好了没事了，这里太不安全了，我来打电话报警吧！”冯远辰说完拿出电话准备报警。
“不用了，老师！”岑小苒急忙将他的手按住，继续哭得梨花带雨地说，“这里每天都会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小偷小摸而已，警察不会管的。”
“那好吧！”冯远辰在那张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他的嘴角受了一点伤，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哎呀，老师，您受伤了！”岑小苒走过去，准备用纸巾帮他擦一擦。
“不用了，没事的。”冯远辰站起来，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你爸爸妈妈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你可以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改天和他们直接在电话里沟通。”
岑小苒犹疑了一下，眼泪汪汪地嘟着嘴看着他。
冯远辰说：“你填的档案家属栏上是一个叫卢巧瑛的名字，你说她是你养母，已经死了。如果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必须提供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好让学校和他们联络。”
岑小苒依然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冯远辰避开她的眼睛，说：“你是不是不想给？如果这样，我直接上报给学校，让学校叫人来处理。”
“我没……没有家长，老师，我刚才是骗你的！”岑小苒说完，放声大哭了起来。
“什么？哦，天啦！”冯远辰像遭到五雷轰顶一般，完全傻眼了。
岑小苒哽咽着说：“我的……我的爸爸妈妈在一次车祸中死掉了，死了好多年了。我住在阿姨家，也就是我的养母。她前段时间死了，我被她的丈夫和孩子们赶出来了。”
冯远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因为我……不敢告诉别人，只敢告诉林允智。”
“那这里的房子是谁帮你租的？”冯远辰问。
岑小苒说：“是允智，老师。您呆会还要去允智家吗？他妈妈不喜欢他跟我在一起。”
“改天再去吧，今天真是太乱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等过完长假，我会把你的情况向学校汇报，帮你申请一点政府帮扶资金。”
“可以吗？”岑小苒问。
冯远辰说：“是可以的，你是孤儿，理应得到照顾。”
岑小苒说：“可是允智说不可以，他已经帮我申请过了。”
“为什么？你不是孤儿吗？”冯远辰问。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您去林允智家，他的妈妈会说很多很多关于我的坏话，您会听吗？”
冯远辰说：“该听的我就会听，不该听的我不会听。”
她又问：“您听了她的话，会看不起我吗？”
“为什么要看不起你呢？”冯远辰反问道。
岑小苒说：“因为我是个坏女孩，从生下来就是坏种。我身上流着最肮脏最垃圾的血，有着全世界最差的基因，所以我的成绩才会那么糟糕。”
“天啦！”冯远辰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人生来就坏，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得到尊重和爱护。你不可以再这样贬低自己，成绩差努力就可以了。并不是人人学习都好，学习不好的人也可以活的不错，没有必要自卑。”
“可是。”岑小苒又说，“如果是私生子呢？如果是妓女和嫖客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爸爸的那种，您会看不起他们吗？”
冯远辰说：“当然不会，他们已经很可怜了，不应该再受到歧视。因为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冯远辰话刚说完，岑小苒突然朝他怀里扑了过去：“老师，刚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说了十几个对不起，一边说一边大哭。
这次是真哭了，哭的肝肠寸断，嗓子都快哭哑了也停不下来，仿佛要把十几年装下的苦水全部倒出来似的。
冯远辰呆呆地站在那里，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她也不是。最后只能张开两只胳膊，任由她靠在他胸前痛哭。
哭了十几分钟，岑小苒终于停了下来，她继续抽噎着，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嘴边的伤，小声问：“还痛吗？”
冯远辰推开她的手，走到衣橱边：“不痛了，谢谢。你也不要难过了，不管林允智母亲如何说你的不是，我也不会看不起你。但我希望你接下来认真听课，好好学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其他老师，而是为了你自己。我们不能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努力。”
“哦，我知道了。”岑小苒点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显得楚楚可怜。
“就这样，我走了，你自己保重。等开学了我会帮你去申请政府福利。”
冯远辰说完朝门口走去。
“老师！”岑小苒叫住了他。
冯远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您还会再来看我吗？我希望您有时间，再来看看我。”
“好的，有时间我会和其他老师一起来看你。就这样，再见。”
冯远辰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冯远辰用他的新手机收到了岑小苒在班级群里发给他的信息。她说她住在宏福大街一个小巷子里。
冯远辰看到这条信息有点犹疑，她似乎不太愿意让他上门去做家访。她给他的地址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详细的门牌号，也没有第几单元第几栋。大街上那么多小巷子，让他上哪儿去找呢？
不过这点小问题并没有难倒这位世界一流学府毕业的双博士。他很快查到了宏福大街，和那里的一百多条小巷子。又通过她的IP地址查到了她所使用的网络系统。最后查到她的云端系统，用大数据分析锁定了她所住的那条巷子和具体的位置。
那是一间民用酒店，价格非常便宜，主要租给来这座城市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周围治安不太好，几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
岑小苒为什么会住在民用酒店，她没有家吗？还是她害怕他上门家访，撒了一个谎，想把他骗去那里？
收到信息十几分钟后，他出发了。是开着那辆路虎去的，临走时在车上放了一根棒球棍。
他在大学时曾经获得过一次棒球比赛冠军，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把那根幸运的棒球棍放在身边，防止在遭到意外攻击时，用它来保护自己。
其实宏福大街离他所住的区域并不是太远，开车只需要十来分钟就到了。但这里和他所住的区域却是两个世界。一个风景优美，是在国家自然环境保护区，周边是花卉世界和农科所，整个小区里的住户都是从世界一流学府毕业的高级人才。一个乌烟瘴气，住满了这个城市最底层的人。到处都是老化的电线，电动车和三轮车横冲直撞。旁边还有一条脏兮兮的臭水沟，蟑螂和老鼠在垃圾箱里横行。
冯远辰把车停在一个稍远的地方，拿着他的棒球棍走下车。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毕竟是去学生家里做家访，不是去探险和做体育运动。拿着棒球棍去人家家里，会吓到学生家长。
他放下棒球棍，换了一款小型武器在身上。这是一把女性通常用来防身的喷雾剂，遇到危险时只要轻轻一喷，对方就像遭遇臭鼬攻击一样，至少两分钟之内无法正常呼吸，严重时还可能发生短暂晕厥。
但他又觉得这样也不太合适，毕竟是去见学生家长，不是去见恐怖分子和流氓匪徒。他小学时也经历过几次老师家访，那时候父亲还在世，知道老师要来家里，全家人高兴的欢天喜地。
他相信他也一定会受到家长们的热忱欢迎，他们会想出各种各样的花招巴结他，讨好他，贿赂他。他每天就在电话里经历家长们的轮流讨好和恭维，他们把他当上帝一样捧，甚至很多家长会明示或暗示想贿赂他。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为一个高中班主任，要对学生进行家访。他们已经十六岁了，他把他们从高一带到高三，他们就满十八岁了，有些甚至十九岁二十岁了。
不敢想象要对一个已满十六岁的学生进行家访。岑小苒的个子已经齐他的下巴，她和他的前妻以及助理白莉差不多，有着一米六几的身高，只比他矮了十几公分。
还有周佳琪、罗菁菁、林允智，他们也都是一米六几的身高。尤其是周佳琪，已经快接近一米七了。如果再穿上十公分的高跟鞋，就跟他一样高了。
可他必须去，这是他的职业使命感在召唤。他要带他们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把他们从高一一直送入大学。他需要彻底了解他们，才能真正帮助他们。每一个在他手上的学生都是如此。
他放下那管喷雾剂，把手机放进公文包，钥匙扣拿在手上。万一在这里遭遇不测，还可以用它防身。他在大学练过一点李小龙创建的截拳道，当时是在美国为了防止黑人对亚裔的攻击，想不到现在在国内也可以用得上。
一个赤膊着上身膀大腰圆的男人骑着三轮车朝这边冲过来。三轮车上有一条黑色的大狗，它冲他呲出白森森的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吠。
冯远辰握了握拳头，他打算在它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用钥匙扣猛击它的头部。
但黑狗似乎对他并无兴趣，吠了几声就趴在三轮车上一动不动了。
一想到岑小苒每天上学放学会在这条路上遇见它，冯远辰心里就感到一阵发紧。
不知不觉，走到了民用酒店门口。冯远辰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酒店实在太简陋了，就是一般城中村里的住宿区改造的，实在配不上酒店二字。
就在他拿出手机要给岑小苒打电话的时候，一记极轻微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老师！”
冯远辰猛地回过头，看到岑小苒正站在一个角落里，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她刚刚似乎用盆在一个水池里洗衣服，军绿色的短裤和白色的T恤衫都被打湿了，脚上的拖鞋也是湿湿的，手上还在滴水。
“你好。”冯远辰对她点了点头。
“老师，我没想到您会来。”岑小苒说。
冯远辰笑了笑，说：“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哦，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简单，我知道你的手机IP地址，通过网络云端和大数据分析就能很快找到你。”
“天啦！”岑小苒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钟，“那您还知道我其他的事情吗？”
冯远辰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应该属于你的隐私，我不会去查。”
“如果您哪天想查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了？”
“差不多吧，但跟学校和班级无关的事，我不会去查，因为我不喜欢冒犯别人。”
“哦，那就好。”岑小苒松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的家长在哪呢？他们知道我今天要来吗？”冯远辰问。
岑小苒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没有说话。
“你没有告诉他们老师今天要来家访吗？”冯远辰又问。
岑小苒说：“有……有说了，他们知道老师要来，这会去买菜了。”
“哦！”冯远辰笑了笑，“我不在你家吃饭，就是随便聊一聊。”
“您想和他们聊什么呢？”岑小苒歪着头嘟着粉红的嘴唇看着他，眼睫毛“扑闪”着眨巴了几下，神态似极了动漫中的美少女，十分迷人可爱。
冯远辰避开她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说：“就是聊聊你平常的学习情况。我想了解他们对你的学习采取了什么态度和支持。”
“然后呢？”岑小苒嘴唇微微张开，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冯远辰定了定神，继续朝四周看了看，说：“然后会督促他们配合我们的教学计划，来帮助你进行学习。”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岑小苒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你怕我告诉他们你在学校的表现吗？”冯远辰笑着问。
“不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骂我。老师您站了好久了，不进去坐坐吗？我的爸爸妈妈想必已经快回来了，他们等会会在这里煮饭给您吃。”
“我说了不在你家吃饭，等会跟他们聊聊就走了。”
“您跟我来吧！”
岑小苒说完去端放在旁边的一盆湿漉漉的衣服。
“我来帮你吧！”冯远辰说着去端那个盆，结果却发现它很重。自己平常一般都是在洗衣店洗衣服，家里连洗带烘干的西门子智能洗衣机都很少用。想不到还有人在水池子洗衣服，一盆湿衣服还这么重。
“还是让我来吧！”岑小苒说完伸出两只纤柔白皙的手，一把抓起盆，端起来就往酒店门口走去。
冯远辰跟着走过去，里面的光线很暗，空气中带着一些霉味，让他的鼻子有点不舒服。
一排一排的房间，有些开着，有些紧闭。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着笑个不停。
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岑小苒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这里的清洁工。她看到岑小苒带着冯远辰回来，一直盯住他们，好像在看妓女跟嫖客一样。
冯远辰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自在地往旁边靠了靠，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人冲冯远辰小声说：“第一次看到你过来，需要套吗？一个五十，可以防艾滋病。”
“不不，你误会了。”冯远辰急忙摆了摆手，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去别处推销吧，我这里不需要。”岑小苒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声，女人灿灿地笑了两声，拿着拖把走了。
“进来吧，老师！”岑小苒走进房间，把洗衣盆搁在一张椅子上，拿衣架将几件湿漉漉的衣服挂起来，晒在一个不大的阳台上。
见冯远辰站在门口，她小声呼唤道。
冯远辰走进去，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房间虽然不大，但有个小阳台，有卫生间，还可以洗澡，条件还算过得去。
一张单人床上堆着岑小苒的几件衣服，她把它们全部收起来，叠好后放进了一个布料衣橱里，动作非常麻利。
收拾好以后，她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把刚才垫洗衣盆的椅子擦了又擦，擦的一尘不染后端过来，给冯远辰坐下：“您坐！”
“谢谢！”冯远辰坐下后，朝门外看了看，“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岑小苒说着走过去，“砰”地一声把房间门给关上了。
冯远辰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和自己的学生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对方还是一个女生。
他的手心开始出汗了，他在裤子上擦了擦，又用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
“您热吗？”岑小苒说完打开风扇，坐在床边，将两只脚晃来晃去，眼睛看着他。
“还好，方便把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吗？我来打给他们。”
冯远辰说完站了起来，这种氛围不正常，他快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我爸爸妈妈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岑小苒说。
“那他们住在哪里呢？”冯远辰问。
“住那间房子。”岑小苒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
“哦！”冯远辰走到墙壁边看了看，这时一些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里面这会怎么有人？他们不是出去买菜了吗？”冯远辰问。
岑小苒说：“哦，那可能是他们的朋友来了，他们经常带朋友过来。”
“那好吧，可能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他们还不回来，我就走了。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改天再来。”冯远辰说完，往门口走去。
“老师！”岑小苒嘟着嘴，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冯远辰问。
“您说只要想查我做了什么，就可以查到，是真的吗？”
“当然，但有些我是查不到的，比如杀人案。”冯远辰说完笑了笑，“如果我能查到，全世界都会请我去做侦探。”
“那什么案子您能查到呢？”
冯远辰说：“只要是没放在网络上的东西，我一般都查不到。只要是发在网络上，尤其是放在云端上的东西，我全部都可以查到。”
冯远辰说完，突然感觉卫生间的浴帘动了一下。他马上转过头，清楚地看到薄薄的浴帘上印出了两个人的身体。
“厕所有人。”他大叫一声。
岑小苒说：“不可能，您可能看错了。”
“不对。”冯远辰说，“我明明看到有两个人在里面。”
“哦，那一定是我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怎么可能同时在厕所？该不是有小偷进来吧！”冯远辰说完往厕所走去。
这时那个浴帘突然朝他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盖在他的头顶上，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好，被袭击了！”他的脑子马上反应过来。幸好那个钥匙扣就在手上，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身体，狠狠一拳就揍了过去。
对方有两个人，他们不断用脚踹在他的腿上和小肚子上。他的头被浴帘裹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很快就快招架不住了。
不过好在他身材高大，练过一些拳击，手上又有钥匙扣。他将钥匙扣套在手指上，抓住一个身体，就死劲一拳打过去。
对方开始用衣架和扫把打他，但他们个子都没有他高，每次都打不到他的头。这让他占了优势，虽然脑袋被浴帘蒙住了，依然可以放开拳脚，一下一下稳稳地打出去。
这次轮到对方招架不住了，他们很快从厕所门口跑了出去。
冯远辰掀开浴帘追出去，发现那两个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他走回去，发现房间里乱成一团，衣架拖把鞋子飞的到处都是。
岑小苒正捂住胸口躲在衣厨旁边哭泣，她看起来被吓坏了，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冯远辰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我刚才好害怕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好了没事了，这里太不安全了，我来打电话报警吧！”冯远辰说完拿出电话准备报警。
“不用了，老师！”岑小苒急忙将他的手按住，继续哭得梨花带雨地说，“这里每天都会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小偷小摸而已，警察不会管的。”
“那好吧！”冯远辰在那张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他的嘴角受了一点伤，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哎呀，老师，您受伤了！”岑小苒走过去，准备用纸巾帮他擦一擦。
“不用了，没事的。”冯远辰站起来，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你爸爸妈妈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你可以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改天和他们直接在电话里沟通。”
岑小苒犹疑了一下，眼泪汪汪地嘟着嘴看着他。
冯远辰说：“你填的档案家属栏上是一个叫卢巧瑛的名字，你说她是你养母，已经死了。如果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必须提供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好让学校和他们联络。”
岑小苒依然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冯远辰避开她的眼睛，说：“你是不是不想给？如果这样，我直接上报给学校，让学校叫人来处理。”
“我没……没有家长，老师，我刚才是骗你的！”岑小苒说完，放声大哭了起来。
“什么？哦，天啦！”冯远辰像遭到五雷轰顶一般，完全傻眼了。
岑小苒哽咽着说：“我的……我的爸爸妈妈在一次车祸中死掉了，死了好多年了。我住在阿姨家，也就是我的养母。她前段时间死了，我被她的丈夫和孩子们赶出来了。”
冯远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因为我……不敢告诉别人，只敢告诉林允智。”
“那这里的房子是谁帮你租的？”冯远辰问。
岑小苒说：“是允智，老师。您呆会还要去允智家吗？他妈妈不喜欢他跟我在一起。”
“改天再去吧，今天真是太乱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等过完长假，我会把你的情况向学校汇报，帮你申请一点政府帮扶资金。”
“可以吗？”岑小苒问。
冯远辰说：“是可以的，你是孤儿，理应得到照顾。”
岑小苒说：“可是允智说不可以，他已经帮我申请过了。”
“为什么？你不是孤儿吗？”冯远辰问。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您去林允智家，他的妈妈会说很多很多关于我的坏话，您会听吗？”
冯远辰说：“该听的我就会听，不该听的我不会听。”
她又问：“您听了她的话，会看不起我吗？”
“为什么要看不起你呢？”冯远辰反问道。
岑小苒说：“因为我是个坏女孩，从生下来就是坏种。我身上流着最肮脏最垃圾的血，有着全世界最差的基因，所以我的成绩才会那么糟糕。”
“天啦！”冯远辰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人生来就坏，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得到尊重和爱护。你不可以再这样贬低自己，成绩差努力就可以了。并不是人人学习都好，学习不好的人也可以活的不错，没有必要自卑。”
“可是。”岑小苒又说，“如果是私生子呢？如果是妓女和嫖客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爸爸的那种，您会看不起他们吗？”
冯远辰说：“当然不会，他们已经很可怜了，不应该再受到歧视。因为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冯远辰话刚说完，岑小苒突然朝他怀里扑了过去：“老师，刚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说了十几个对不起，一边说一边大哭。
这次是真哭了，哭的肝肠寸断，嗓子都快哭哑了也停不下来，仿佛要把十几年装下的苦水全部倒出来似的。
冯远辰呆呆地站在那里，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她也不是。最后只能张开两只胳膊，任由她靠在他胸前痛哭。
哭了十几分钟，岑小苒终于停了下来，她继续抽噎着，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嘴边的伤，小声问：“还痛吗？”
冯远辰推开她的手，走到衣橱边：“不痛了，谢谢。你也不要难过了，不管林允智母亲如何说你的不是，我也不会看不起你。但我希望你接下来认真听课，好好学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其他老师，而是为了你自己。我们不能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努力。”
“哦，我知道了。”岑小苒点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显得楚楚可怜。
“就这样，我走了，你自己保重。等开学了我会帮你去申请政府福利。”
冯远辰说完朝门口走去。
“老师！”岑小苒叫住了他。
冯远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您还会再来看我吗？我希望您有时间，再来看看我。”
“好的，有时间我会和其他老师一起来看你。就这样，再见。”
冯远辰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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