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夜，华灯初起，夏日晚风徐徐上海滩热闹非凡，夜生活开始，老板们小姐们都出来消遣，大街上黄包车夫拉着车正卖力的赚钱，小摊小贩们吆喝着想多卖上一些。
百乐门舞厅后门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姑娘等着舞厅的妈咪，今天她必须把女儿托付出去。
“姆妈，我饿。”
女人低头对上女儿湿漉漉的眼睛，心下生出些许不忍。
“囡囡再等等。”
女人将盖在脸上的面巾紧了紧，她蹲下与女孩平视。
“还记得姆妈在家里教你的吗？”
女孩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要喊门里出来的女人姆妈。”
女孩疑惑的是她明明有姆妈为什么还要叫别人姆妈，李奶奶说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姆妈，可是姆妈的话她要听，姆妈一个人拉扯着她很辛苦。
女人眼中充满了不舍。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尖着嗓子走了出来。
“哟是你呀，来找我做什么，当初你不是跟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么，个么你还回来干嘛。”
出来的女人摇着红色的鹅毛扇子，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她是百乐门现在的妈咪，香姐。
“香姐。”女人站起身子，走到那位香姐面前，掀开了盖在脸上的面纱。
“我时间不多了。”
香姐倏的往后退了几分，用红鹅毛扇子掩住口鼻，她身后的两个打手也适时的挡在了她面前。
“你来寻什么晦气！”
“香姐你能不能看在从前我们一起的份上帮我照顾我女儿，我走了她就是孤儿了。”
女人推着女孩，想让女孩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喊姆妈，可是女孩听自己的姆妈要走还把她托付给别人，立马抱住亲姆妈的大腿打死不松手。
“姆妈，你不要丢下我呀，我会乖，我少吃饭，我不要漂亮裙子，我也不眼馋小月的娃娃了，姆妈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呀。”
香姐呲了一声“你家里厢的小丫头我凭什么帮你养，你现在跟我说情分了，你当初拐我男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情分？！”
手中的红鹅毛扇用力的摇着，香姐胸口剧烈起伏，她显然是气惨了。
香姐手一扬，一脸嫌恶“给我把这个得了脏病大疮的东西打走，还有她下的小崽子，也给我扔出去，都别给我手下留情。”
香姐头也不回的进了门，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两个打手得了令，却也怕染上大疮，用布裹了手挥起拳头往女人身上打。
女人惨叫着。
“求求你了，香姐！这也是阿海的孩子啊，香姐，香姐。”
女孩哭着要往亲妈身上扑却被另一个打手拎着脖子两巴掌扇到地上。
“姆妈姆妈姆妈，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啊！”
女孩匍匐着想要爬过去，可是打手一脚踹到她心窝子把她踹的老远。
这样一个夏夜，有人在弄堂里乘风凉，有人在街边散步，有人在舞厅里踩着欢快的舞步，有一对母女在百乐门后门被打得奄奄一息。
豪华的欧式大床上，任薇惊坐起来，她揉了揉额头，长发微卷披在后背，额头的刘海因做了噩梦被汗浸的微湿。
怎么又做了这样的噩梦，神父说这是童年阴影，人一旦有了阴影，便很难再摆脱了吗？
梦中的姆妈被打的鲜血淋漓，身上的大疮破了好几个，后来那两个打手打累了，终于停了手，骂了几句晦气就走开了，女孩和她的姆妈像被人丢在地上的垃圾一样趴着，怎么也动弹不了。
任薇捂着胸口，这会儿它正隐隐作疼，打手冲心窝子的一脚成了她多年的疾病，每当夜晚，心窝子啊它就隐隐作疼。
天还未亮，任薇却已经没有了睡意，裹着被子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任薇顶着黑眼圈换好了校服，她对着穿衣镜调整衣冠。
偏中式的校服，上衣是蓝色的斜襟七分袖大襟衫，下裙是黑色的齐膝百褶裙，这与任薇从前在法国时穿的校服十分不同。
和法式校服的海军领一比，中式的大襟衫样式更显得温文尔雅，中式校服的腰身窄小更能凸显出女子的曲线。
任薇本来就瘦，往时法式校服腰身宽大并不显得什么，这会儿穿上了中式校服，她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配上垂在两肩的麻花辫，她看起来不像高中生，像个初中生。
十六岁的姑娘，精瘦又有些偏矮。
好在任薇有一张好看的脸，在人群中她或许个儿不高可脸蛋儿是一等一的好看。
弯腰穿上黑色的小皮鞋，任薇出了衣帽间。
“哎哟薇薇啊，侬哪能眼圈嘎黑啦，昨天没睡好？”
任薇在餐桌边坐下，佣人王妈给她端了一碗粥过来，王妈是任夫人的奶妈，年纪已经不小了，在任家她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主人。
“哎，是啊囡囡，要不今天不去学校了，反正我们刚回来你也要倒两天时差的，上学又不是像你阿爸上班，不用点时点卯。”
任夫人并不晓得任薇做噩梦的事，在任家夫妇面前任薇永远是那个阳光开朗又懂事的小女孩，所以她只当女儿是没倒过时差。
“姆妈，王妈，我没事的，就是今天要上学，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学校认识新同学了。”
任太太哭笑不得“你呀，总也是个大姑娘了，哪能还像个小呀儿一样滴啦。”
王妈收拾着任先生吃完的餐具，有些叹息似的说到“转眼间我们薇薇也是个大姑娘了，王妈我呀，年纪大啦，快要不中用啦。”
“不要瞎说奥，奶娘，你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照顾的，我爹爹姆妈都还没老呢，侬哪能先老。”
任夫人有些不高兴了，她向来是个小姐性子，即便是年逾四十，她也还像个小姑娘一样，高兴了会蹦两下，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往脸上挂。
任太太跟着任先生在欧洲呆了十来年，性子更加直接了。
这十来年，任先生先在不同国家大使馆当外交官，再回到祖国，任太太恍如隔世，她见到十年后的老父老母头发花白，心里啊真不是滋味儿，所以她现在最听不得“老”这个字。
王妈还能不知道任太太的心思。
“我呀也就是感叹一句，我呀还有力气呢，我还等着薇薇生孩子，我去给她伺候呢。”
“哪能就说到我生孩子啦，姆妈你看看王妈，她一会儿老一会儿小的，我粥喝完了她也不记得给我添一碗。”
见任薇不好意思了，任太太心里松快了些，家里有个孩子，真好。
任太太笑了起来“侬不如拿上个三明治，你爸爸现在应该已经换好衣服了，你别叫他等你，他今天第一天去外交部，迟到了要打你屁股的。”
人家家境还算不错，任先生家里几代都是当官的，任太太娘家又是做大生意的，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嫁妆，他们前天才到的上海，家里还只置办了一辆小汽车，不仅要送任先生上班还要送任薇上学，时间上是有些紧张的。
任薇吐了吐舌头，想从桌上抓块三明治去车上吃。
“侬哪能啦，不好用手抓啊，大姑娘了要斯文点啦。”王妈从厨房拿来了一个小盒子，用筷子夹了三明治放里头盖上盖子，这才递给任薇。
“哎哟，还是王妈细心呀，我要是生了小娃娃肯定给你带。”任薇将装着三明治的盒子往她用作书包的布袋子里一塞，俏皮话说出口，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脚步一快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留下任太太和王妈两人相视一眼笑开了。
百乐门舞厅后门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姑娘等着舞厅的妈咪，今天她必须把女儿托付出去。
“姆妈，我饿。”
女人低头对上女儿湿漉漉的眼睛，心下生出些许不忍。
“囡囡再等等。”
女人将盖在脸上的面巾紧了紧，她蹲下与女孩平视。
“还记得姆妈在家里教你的吗？”
女孩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要喊门里出来的女人姆妈。”
女孩疑惑的是她明明有姆妈为什么还要叫别人姆妈，李奶奶说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姆妈，可是姆妈的话她要听，姆妈一个人拉扯着她很辛苦。
女人眼中充满了不舍。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尖着嗓子走了出来。
“哟是你呀，来找我做什么，当初你不是跟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么，个么你还回来干嘛。”
出来的女人摇着红色的鹅毛扇子，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她是百乐门现在的妈咪，香姐。
“香姐。”女人站起身子，走到那位香姐面前，掀开了盖在脸上的面纱。
“我时间不多了。”
香姐倏的往后退了几分，用红鹅毛扇子掩住口鼻，她身后的两个打手也适时的挡在了她面前。
“你来寻什么晦气！”
“香姐你能不能看在从前我们一起的份上帮我照顾我女儿，我走了她就是孤儿了。”
女人推着女孩，想让女孩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喊姆妈，可是女孩听自己的姆妈要走还把她托付给别人，立马抱住亲姆妈的大腿打死不松手。
“姆妈，你不要丢下我呀，我会乖，我少吃饭，我不要漂亮裙子，我也不眼馋小月的娃娃了，姆妈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呀。”
香姐呲了一声“你家里厢的小丫头我凭什么帮你养，你现在跟我说情分了，你当初拐我男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情分？！”
手中的红鹅毛扇用力的摇着，香姐胸口剧烈起伏，她显然是气惨了。
香姐手一扬，一脸嫌恶“给我把这个得了脏病大疮的东西打走，还有她下的小崽子，也给我扔出去，都别给我手下留情。”
香姐头也不回的进了门，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两个打手得了令，却也怕染上大疮，用布裹了手挥起拳头往女人身上打。
女人惨叫着。
“求求你了，香姐！这也是阿海的孩子啊，香姐，香姐。”
女孩哭着要往亲妈身上扑却被另一个打手拎着脖子两巴掌扇到地上。
“姆妈姆妈姆妈，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啊！”
女孩匍匐着想要爬过去，可是打手一脚踹到她心窝子把她踹的老远。
这样一个夏夜，有人在弄堂里乘风凉，有人在街边散步，有人在舞厅里踩着欢快的舞步，有一对母女在百乐门后门被打得奄奄一息。
豪华的欧式大床上，任薇惊坐起来，她揉了揉额头，长发微卷披在后背，额头的刘海因做了噩梦被汗浸的微湿。
怎么又做了这样的噩梦，神父说这是童年阴影，人一旦有了阴影，便很难再摆脱了吗？
梦中的姆妈被打的鲜血淋漓，身上的大疮破了好几个，后来那两个打手打累了，终于停了手，骂了几句晦气就走开了，女孩和她的姆妈像被人丢在地上的垃圾一样趴着，怎么也动弹不了。
任薇捂着胸口，这会儿它正隐隐作疼，打手冲心窝子的一脚成了她多年的疾病，每当夜晚，心窝子啊它就隐隐作疼。
天还未亮，任薇却已经没有了睡意，裹着被子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任薇顶着黑眼圈换好了校服，她对着穿衣镜调整衣冠。
偏中式的校服，上衣是蓝色的斜襟七分袖大襟衫，下裙是黑色的齐膝百褶裙，这与任薇从前在法国时穿的校服十分不同。
和法式校服的海军领一比，中式的大襟衫样式更显得温文尔雅，中式校服的腰身窄小更能凸显出女子的曲线。
任薇本来就瘦，往时法式校服腰身宽大并不显得什么，这会儿穿上了中式校服，她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配上垂在两肩的麻花辫，她看起来不像高中生，像个初中生。
十六岁的姑娘，精瘦又有些偏矮。
好在任薇有一张好看的脸，在人群中她或许个儿不高可脸蛋儿是一等一的好看。
弯腰穿上黑色的小皮鞋，任薇出了衣帽间。
“哎哟薇薇啊，侬哪能眼圈嘎黑啦，昨天没睡好？”
任薇在餐桌边坐下，佣人王妈给她端了一碗粥过来，王妈是任夫人的奶妈，年纪已经不小了，在任家她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主人。
“哎，是啊囡囡，要不今天不去学校了，反正我们刚回来你也要倒两天时差的，上学又不是像你阿爸上班，不用点时点卯。”
任夫人并不晓得任薇做噩梦的事，在任家夫妇面前任薇永远是那个阳光开朗又懂事的小女孩，所以她只当女儿是没倒过时差。
“姆妈，王妈，我没事的，就是今天要上学，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学校认识新同学了。”
任太太哭笑不得“你呀，总也是个大姑娘了，哪能还像个小呀儿一样滴啦。”
王妈收拾着任先生吃完的餐具，有些叹息似的说到“转眼间我们薇薇也是个大姑娘了，王妈我呀，年纪大啦，快要不中用啦。”
“不要瞎说奥，奶娘，你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照顾的，我爹爹姆妈都还没老呢，侬哪能先老。”
任夫人有些不高兴了，她向来是个小姐性子，即便是年逾四十，她也还像个小姑娘一样，高兴了会蹦两下，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往脸上挂。
任太太跟着任先生在欧洲呆了十来年，性子更加直接了。
这十来年，任先生先在不同国家大使馆当外交官，再回到祖国，任太太恍如隔世，她见到十年后的老父老母头发花白，心里啊真不是滋味儿，所以她现在最听不得“老”这个字。
王妈还能不知道任太太的心思。
“我呀也就是感叹一句，我呀还有力气呢，我还等着薇薇生孩子，我去给她伺候呢。”
“哪能就说到我生孩子啦，姆妈你看看王妈，她一会儿老一会儿小的，我粥喝完了她也不记得给我添一碗。”
见任薇不好意思了，任太太心里松快了些，家里有个孩子，真好。
任太太笑了起来“侬不如拿上个三明治，你爸爸现在应该已经换好衣服了，你别叫他等你，他今天第一天去外交部，迟到了要打你屁股的。”
人家家境还算不错，任先生家里几代都是当官的，任太太娘家又是做大生意的，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嫁妆，他们前天才到的上海，家里还只置办了一辆小汽车，不仅要送任先生上班还要送任薇上学，时间上是有些紧张的。
任薇吐了吐舌头，想从桌上抓块三明治去车上吃。
“侬哪能啦，不好用手抓啊，大姑娘了要斯文点啦。”王妈从厨房拿来了一个小盒子，用筷子夹了三明治放里头盖上盖子，这才递给任薇。
“哎哟，还是王妈细心呀，我要是生了小娃娃肯定给你带。”任薇将装着三明治的盒子往她用作书包的布袋子里一塞，俏皮话说出口，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脚步一快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留下任太太和王妈两人相视一眼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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