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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次除匪

    商队迎着夕阳朝肃州方向赶去,他们本来还准备去一趟肃州南面的吐谷浑,但是阿史那思忧带来的马匹把他们的粮食和美酒都换光了,大家只得满载而归,一路上胡思归不停打听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梁训很怀疑他和娄怀德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入夜,商队在一片草场附近扎营修整,此行除了三百匹马,还赚了不少突厥贵族的金银珠宝。

    梁训向随队的大夫要了点药酒,草草给脖子消毒后就歇息了,天亮后还要赶四五个时辰的路才能到肃州官道,就在他睡到晕晕乎乎时,外面响起了阵阵脚步,来人刻意垫着脚穿行,随即响起一声惊呼,梁训认得声音的主人,是随队的护卫,好像叫耶律成,只见他大声喊道“有贼!!!”

    营地瞬间火光冲天,数不清的马匹受惊,到处乱跑,将堵在前面的人,不论敌我,全部撞倒。梁训听到脚步声后便侧身守在帐篷一角,带外面的人杀将进来,发现席上无人,正欲后撤,随即便被一柄利刃敲晕。胡思归在外面有条不紊地指挥护卫反击,他手下的人都是好勇善战之徒,很多人从豹骑军里退役后又投到平业坊的门下讨饭吃,他们的战斗力岂是几个散兵游勇能比的。

    梁训发觉被围在中间的领头想跑,于是挽弓射向那人,那个首领中了箭,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带来的匪徒见状立刻四下逃窜。

    护卫队抓人抓了一夜,天亮后胡思归清点损失,有四十八匹马跑丢,三袋珠宝在骚乱中不知去向,钱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马啊,梁训心疼的想杀人,他闯进关押俘虏的营帐,将那些暴徒一顿胖揍,有几个人禁不住打把自己的身份吐了个干净,他们都是赤水山上的土匪,被梁训打晕的那个是赤水寨寨主的小儿子,中箭的那个是大儿子。

    “肃州的土匪不是都剿光了吗?怎么还有?”胡思归不解,梁训这才跟他解释,当时剿灭剑南山城的土匪后,紧接着就碰上了前肃州守将叛变投敌的事情,大家都忙着处理他留下来的麻烦,就忘了赤水河这个贼窝,加之肃州并没有收到过商旅被土匪打劫的奏报,于是刺史府便没有跟进。

    他们回到福禄县后,胡思归把被俘的土匪送到县衙,梁训将马匹送到云山马场,他回到营地将此事告诉众人,胡荃认为当初放弃剿匪虽然是都督府的命令,可娄怀德刚接任都尉,就出了土匪抢劫的事,上面追查下来,就算不撤职,也得罚半年俸禄,最重要的是紫宸营木秀于林,本来就招人嫉妒,若是中间有奸佞之人使个绊子,兄弟们不定得吃多少哑巴亏,唯今之计,要趁胡思归还没有回到凉州,火速出兵将赤水寨剿灭,到时就算不能功过相抵,也能给大帅送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台阶。

    娄怀德对此深以为然,他和赵守一更是连夜跑到县衙去审问那些匪徒。

    “都招了!”娄怀德拿出怀里的地图,他和赵守一分别审问,得出来的内容相差无几。

    “你们遇到的匪徒都是党项人,这支部落以拓跋氏为尊,族长拓跋克昌本是党项的贵族,后来被吐谷浑打的灭了国,为了不当奴隶,拓跋克昌带着族人流落到赤水山,先前他们一直靠山里的铁矿生存,将铁器卖给突厥换取粮食,后来由于平业坊的生意断了他们财路,所以寨主拓跋克昌便让自己的儿子带人埋伏在你们回来的路上抢劫。”

    赵守一将审出来的线索通报给营内的兄弟们,胡荃很不解,“他们怎么知道迅哥回来的路线?”

    “可能是突厥那边的好战贵族在捣乱吧。”梁训阻止了胡荃的追问,现在追究谁泄露的消息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想怎么解决这股子游兵。

    “赤水山上一共有多少人?”他问道。

    “不足三百人,训哥抓了他们几十人,剩下的肯定更少了。”赵守一回道,他不明白大家在犹豫什么,就这点人派他一个团,半日就能将赤水山踏为平地。

    拓跋克昌知道两个儿子被肃州的军队抓获时哭的肝肠寸断,他后悔自己财迷心窍,二儿子拓跋易石推着轮椅出来安慰自己的父亲,他从小残疾,一直是兄长和幼弟在照顾他,为了给族人谋取一条不用在刀口舔血的生路,他自学了很多打铁的技艺,却不想他们会因此被俘。

    “不如我们出钱把哥哥们和族人赎回来,我已经派人打听了,哥哥们被关押在福禄县县衙里,那县里的师爷是个贪财之人,我们用重金贿赂他,让他把人放出来。”拓跋克昌的小女儿从门外进来,她正欲劝说父亲,寨门守将却匆匆跑进来报告,说被俘的人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三千斤粮食。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

    “我跟你讲,一会儿你说话的时候记得用脑,我们紫宸营的实力你也见过了,是你们山寨的十倍,不想死就好好说话。”梁训不耐烦地教训那个哇哇乱叫的男人,对方肩膀上的伤隐隐发痛,走一路骂一路,非说梁训胜之不武,要和他再比一场,倒是他那个兄弟从出狱到现在一直沉默寡言,哥俩真是名如其人,老大拓跋易火,老三拓跋易山,一个暴躁,一个安静。

    梁训带着这二位和送粮队在寨门口等通报,刚才那个守门的壮汉很快把三人送到寨主面前。

    “你是谁!”拓跋易水怒喝道,他们刚进去,那哥俩就被人拉走解绑,留梁训站着堂前,他面前坐着的就是赤水寨寨主,左边是一个坐在轮椅的男人,右边就是刚才发话的女人。

    “我是抓他俩的人。”梁训言简意赅地解释。

    “好啊,你还敢来,来人把他拿下!”

    这次说话的人是坐轮椅的男人,拓跋易水第一次见二哥生气,她等梁训被拉走后便追问二哥,拓跋易石则让被俘的两个兄弟解释,拓跋易火怒气冲冲不肯说话,只能由拓跋易山把梁训的条件和盘托出。

    “我坚决不投降!”拓跋易火怒拍长桌,坚决要和大晋决一死战,拓跋克昌没有理会大儿子的鲁莽,转而询问其余几个子女的意见,三儿子显然愿意,而拓跋易石持保留意见。

    那厢父子五人吵的昏天黑地,这厢梁训柴房里轻哼小曲,那些人虽然把他绑在这里,但并没有对他动粗,于是他想办法打发时间,想来想去,想到了那日阿史那思忧唱的曲子,凭借记忆从口中哼了出来。

    “梁校尉好兴致。”

    拓跋易石是知道那首歌的,柴房条件简陋,他的轮椅走不快,只见他慢悠悠地推着两个轮子从门口进来。

    “你们一家人吵完了?”梁训似有幸灾乐祸之意。

    “暂时还没有,我有不解之处,希望你能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你放了我的兄弟,凭你对我们赤水寨的雪中送炭的情谊。”

    “哎,可别,我那不是雪中送炭,那粮食是让你们招安的定金,当然啦,你们也可以不招安,三日后我大军就会包围赤水山,死之前好好吃一顿,就当是我们大晋对你们尽的地主之谊。”

    拓跋易石沉默不语,对面的直白如利刃,撕碎了他们毫无意义的底牌。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在诳我们下山?”见对方直来直去,他索性也摊牌了。

    “你们是三百人,不是三千人,我们豹骑军想剿灭你们直接打上山岂不是更省事。”梁训瞅了一眼外面的影子,心说马脚都藏不好居然还来偷听。

    “如果我们下了山,你要怎么保证我们的生存,恕我直言你们中原人对我们党项人并不友好。”

    “我们中原人对任何侵略行为都不友好,并不针对你们党项人,而是所有人,如果你们真的愿意下山做我大晋的子民,朝廷可以为你们提供四条路,第一,你们可以和我们紫宸营做生意,用你们的铁矿给我们打造兵器;第二,福禄县附近有一个云山马场,那里需要很多有经验的牧民,你们也可以去;第三,肃州有大量的无主荒地,你们可以领一份地开荒;第四,大晋的军队里有不少胡人士卒,这你们是知道的,如果实在无一技之长的,也可以去投军,除了这四条路,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只要不违反大晋律法,都可以去做。”

    拓跋易石震撼地说不出话来,梁训的条件非常优厚,易地而处,如果是他自己,他做不到这样优待异族百姓。

    “为什么?”他低声问道,像是在问梁训,又像是问自己。

    “很简单,因为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曾经受到外族的侵略,大晋不是一个好战的国家,但我们并不畏战,我们可以砍翻来犯之敌,也愿意与周围的民族和平共处。和平还是战争,你们自己决定。”

    梁训说完不再理他,识相的人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他再次见到拓跋易石是在三日后,他和父亲拓跋克昌一起来给他松绑。

    他在赤水寨呆了七日,用这段时间认真考察了山寨的一切,南面不到百里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他们把党项人赶到两国交界处,未尝不是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胡荃把肃州刺史亲笔写的户籍文书送到山上后,不知为何与拓跋易水打了一架,梁训不禁感叹老胡一个书生居然也会和女人打架。

    许如意怕这几百人分散在各地不好管理,于是将他们统一安排在福禄县外,单独划了一片区域供他们居住,并由刺史府出钱给他们修缮房屋,梁训让拓跋易石派几个人跟着工匠一起过去建造房屋,因此山上的党项人很快在刺史府的安排下分批下山,除了少数技艺纯熟的工匠在拓跋易石的带领下留下来。

    他们与紫宸营达成交易,山里的铁矿石开采出来后,按照军队的需要打造铁器,平业坊也会定期来收购铁器卖进城里,赚的钱再补贴紫宸营的军费,只要没有意外,大家可以在安定的环境里过的很好。

    至于原来的赤水寨得益于它优越的地理位置,梁训把他改造成观察吐谷浑动作的军事据点,定期派兵轮值。

    此番不费一兵一卒,便彻底肃清了盘踞在肃州近三年的匪患,使得肃州原本四面受敌的局面在刺史府和紫宸营的运作下有所好转,北面的突厥有剑南山城的据点监视,南面有赤水山,西面如高昌这样的小国经常被摄恩可汗的七里河部落打劫,早已自顾不暇,更别提进犯大晋的领土了。

    由于梁训经常在城内城外走街串巷,当地的百姓见到他的模样后,给他编了一个梨花将军的诨名,这个诨名结合他的事迹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下传遍了凉府,人们都知道了,在肃州,有个英姿勃发,仪容俊伟,趣识超卓的少年将军,他多次打退突厥,解民倒悬,人们相信自己是被保护着的,也相信有梨花将军这样的人在,平静的生活才有指望。

    四月二十六那天夜里,许如意要过他四十六岁的生辰,他将梁训请到自己府里赴宴,酒足饭饱之际,对方突然不见人影,惹得仆人们找了半天,原来这位少年将军躲到了府里的马厩。

    “少帅。”

    许如意站在梁训身后,对方站在阴影中,而他站在光明处。

    “怎么了?”

    “胡大人要我通知您一件事,陛下有旨,宣振威校尉梁训择日进京。”

    “哦。”

    得到对方没有波澜的回复,许如意更无法平静,“少帅,皇帝不允许地方有任何超越皇帝的声望,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梁训觉得许如意另有所指,但他不敢妄下结论,“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更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我只认一条,就是我们百姓过的到底好不好,说到底,皇位只是治国者的资格,而非一家一姓的财产。”

    马厩的熏臭使在场的人万分清醒,月色降在地面,照在许如意肩胛,梁训躲在檐下,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忽然大笑,“许大人喝醉了,什么话都随便乱说。”

    许如意跟着他笑,“是了,唉,我真是老了,随便喝点就犯浑,连公主跟我说的玩笑话也当真。”

    梁训按下内心的惊疑,走到许如意面前,“许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希望你好好经营肃州,让这里的百姓能生活的好点,至于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二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前一后返回前厅,席间,梁训答应了许大人的请求,让他的小儿子跟着梁小义去历练,对刚才的试探,彼此心照不宣。

    是的,独孤氏想当皇帝,宇文氏也想当皇帝,那我想当皇帝,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