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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官

    癸卯年癸丑月甲申日,宜搬家。

    平河郡只是大泰王朝东北角的一个小郡城,东南两面靠海,平日家长里短都没甚新意。

    独独今天,平河郡来新太守了!

    正四品大官!

    随着升堂鼓雷动,那间极少开正门的官衙大宅里鱼贯而出各色官差,整齐麻溜地站在大宅门前大道两边。

    旋即有七纵七横铁钉的大门洞开,从里面迎出一个身着雁补子官服的憨笑老爷。

    “哈哈!老梁,我可在这替你守了十年的衙门!你得赏!”

    憨笑老爷大笑跨步,又摆了摆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师爷别再向前,独自走出。

    这时候,看热闹的百姓才发现官差铺路的另一头,也有个人。

    平平无奇的人!

    硬要说的话……有点胖?还秃头!

    从小吃百家饭大的孟荀正坐在客栈二楼窗边,随着大伙儿目光看到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顿时脸上洒满了笑意。

    只见胖中年远远拱手,又听其朗声不断。

    “齐是吾兄,齐子是吾子,齐事是吾事,齐内……算了算了,这不能是。”

    眼见老友变色,胖中年不再插科打诨。两个人走近,深深地拥抱了一下。

    一个是身着四品大员服装的官老爷,一个是身着布衣的秃头大叔,两个人的情谊都蕴藏在这个拥抱里。

    官老爷伏在秃头大叔耳边,语气三分欢喜三分激动四分庆幸,道:“还好等到你。”

    “谢谢。”闻言,秃头大叔轻轻拍了拍官老爷的后背,以示安慰。

    情况已经分明。

    官老爷就是平河郡的上一任太守齐广权,布衣中年就是平河郡今天上任的新太守,据说……叫梁富贵?

    两位老友深深拥抱,顺利完成权力的交接。

    等着那各色官差簇拥着两位中年发福男性进入官衙,寂静了片刻的大街又复喧闹。

    “呀!那就是我们的新太守吗?这一点也不像呀!”也坐在客栈二楼靠窗的王博福冲孟荀道。

    孟荀那张脸藏不住一点快意,一翘嘴脸就圆了。

    孟荀笑:“咋就不像了?”

    王博福就是个跟在孟荀身后一起吃百家饭的小混混,支支吾吾半天都吐不出象牙。

    孟荀又说:“一点也不像齐老爷,那么有……架势,是吧?”他本来想说官威,但他怕原本叫博福后来硬写成薄福以致气得郡上秀才提着扫帚追了三条街的小跟班听不懂,所以改口。

    “欸!对!对!就是那股子架子!”王博福开怀拍案,引以自豪,“还是你机灵!”

    王博福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瞪住孟荀,“啊!啊!小荀子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有个亲戚,叫……叫……叫什么来着!”

    “嘿,嘿嘿。”孟荀笑得更开心了。

    平河郡新太守确实就是叫梁富贵,人如其名,平平无奇。

    齐广权一路引梁富贵走进官衙后院。

    其实就是这四进院子的最后一进。平河郡小,但机构要全,所以县令、太守全部都在这院落办公。一进二进为县令官衙,审案断案全在这两进。三进是太守官府,日理万机。四进院之后,就是县令、太守自己的私人地方了。

    平河郡上一任太守是齐广权,上一任县令也是齐广权。

    平河郡这一任太守是梁富贵,这一任县令还是梁富贵。

    也是因为地方小,所以都是自己人。

    老齐环顾院落里的一花一木,颇为感慨:“你既然来了,那我的任务就结束咯!终于有个好觉睡了!”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想说话,却被挥手打断。

    老齐再一次面向梁富贵,双手平肩,深深一揖。

    “辛苦您了。”

    梁富贵轻轻扶起齐广权,又是一笑:“职责所在。”

    真正的交接一直持续到傍晚。

    送走齐广权时,梁富贵身上已经换上四品雁补子官服。

    新官服自京定制,比梁富贵还要早上几天送抵平河郡。

    眼见黄昏,梁富贵看着天色微微皱眉,可很快他就听见后院墙边有窸窸簌簌的脚步声,脸上又重新挂笑。

    一个长着披肩长发,在发梢上绑了一根麻绳的圆脸少年翻墙而过。

    正是孟荀。

    孟荀大方地把手里的黄酒递给梁富贵,笑容灿烂。

    “喏,这是我好求歹求许老头才答应帮我加热的,要不然他都收拾好回家了。”

    梁富贵喜笑颜开,接过酒壶掂量掂量,“才半斤呀,有点少。”

    “新官上任,先少喝点啦!免得让手下人看见了,影响你形象。”孟荀耸肩,“就连博福都说,你不像齐老爷那样有架子。”

    孟荀说到兴起,又长长一叹:“这可不兴呐!”

    梁富贵好说话,孟荀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不恼,“怎么不走正门?”

    闻言,孟荀大摇其头,连忙道:“不能走,不能走。”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梁富贵好奇。

    孟荀煞有其事,急道:“我以前走,那是跟齐叔关系不错。可现在不一样啦,换太守啦!

    “我以前总跟他们说,说我在外边有个叔叫梁富贵,以后要来这里当太守。可他们都不信,就连王博福都不记得这档事啦!

    “这怎么行!必须得等你带我去给他们开开眼,我才能走这个正门!”

    梁富贵更乐了,“以前可没听老齐说起过你有狐假虎威这么个喜好。”

    “那是因为以前的老虎不够真呀!”孟荀感叹不断。

    梁富贵又好奇,“那你下午为什么不直接过来与我相认?”

    “哎呀!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而且今天你才是主角,没必要得嘛!”孟荀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一下,只好挥挥手,“好啦好啦!别说啦,先喝酒先喝酒!”说完,孟荀又从兜里拿出一油纸袋烧鸡,是他从客栈里带的。

    平河郡的酒儿,得找许。平河郡的菜呀,还得楼。

    叔俩就坐在院子里,一个喝酒,一个吃鸡。

    月上梢头。

    梁富贵酒过三巡,棕色的脸庞此时像个大蜜枣,松弛的肌肤微微叠起,身姿随着微风恣意摇摆。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妙哉!妙哉!”

    梁富贵仰天长啸,把壶中最后一口黄酒送入咽喉。

    孟荀摇头附和:“好诗呀!好诗!明儿我去找郑老头给你写下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孟荀顿了顿,又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你会作诗!”

    “嘿!这可不兴我作哒!”

    梁富贵两眼微眯,忽然轻轻道:“小荀,你可以修行啦!”

    “啊?”孟荀没听清。

    他就蹭了小半口黄酒,可他的脸比梁富贵的还要红。

    似是那仙呀,在天上飞。似是地里鱼呐,使劲游。

    真的晕呐!

    “我说,你可以修行了。”梁富贵的声调微微升高。

    “啊!”孟荀激动地想要听清楚梁富贵说话,他那双眼睛通红得吓人。

    “我说!跪下!”

    噗通。

    孟荀应声下跪。

    再看梁富贵,脸红依旧,可酒意荡然无存,两眼如同鹰眼一般,犀利非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