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犄角与飞翼 » 前日谈 四

前日谈 四

    一挥手,成百上千的动物冒了出来。匍匐的、爬行的、飞翔的,所有自然的生灵都朝着一处,如迁徙一般浩荡,撞击撕咬,将看不出所以然的活物推倒。这个大集合中的一部分可能倒下了,但生龙活虎、往返灵动者仍大有人在。

    “大家一起上。”我突然英气起来,这是因为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备用能力。

    一个跨步带头冲锋,临近敌人顺势挑斩,本来于这个空间内漂浮不定的他们,此刻就如死机似的。见有效果,大家也纷纷投身其中,向导展示着纯粹的武艺,神明命令着生灵。可是,映光呢?我趁间隙向他瞟去,他只是在做辅助,眼神迷离,畏惧不定,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新手。

    见血封喉,手起刀落,一仗人都没了声息。“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映光眼中复杂。

    “没关系的,这是大势所趋。”我安慰道。

    我思索片刻得到了我站在这里帮助神明的理由。第一,我之所以给神明选择这个世界,是为了拯救被前任神明压迫的众生。第二,整片宇宙都如此混乱,内战、重构、对峙,甚至有人尝试打破宇宙的法则,让这里清净一点,也算是在维持宇宙的秩序。第三,他们持有能够威胁我的能力,我必须要铲除,哪怕都是为了我自己。不,他们今天能威胁我,明天就能够威胁开普勒、阿卢思。

    但说到底,主谋不在我,我也不好判断这件事到底是正义性质,还是出于利益……

    周围拨云见日,我感到仿佛阴霾躲到我心头上,再度聚拢起来,像个快绽放的花骨朵。

    “沉川。”我久违地叫了神明的本名。

    “什……谁让你叫这个名字的?”她快把震惊写在脸上了,但我能读出来,似乎还有一些对我的躲避,这是从此刻突然出现的感情。

    “事先说明,我很抗拒这种行为——”她的话被我打住:“我接下来的问题不会导致我的去留,所以你如实回答:你到底还瞒了些什么?这次叫我来不是旅游,我多多少少也体会出来;要我面对的这群人对你的影响,我也知道了。”我故意顿了一下,“你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没改,随随便便利用人的本质丝毫不减,对待他人也不真诚?当上一方之主,我本以为你不改正,也应该收敛点。”

    “你懂些什么?说了一堆缺点,你扪心自问,自己就没有这些毛病吗?当初把我强拉过来的是谁?害上任神明下位落得惨死的是谁?高高在上非要压我一头的是谁?自己如此幼稚,你是觉得以前受了委屈,现在正好有理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审视我,是吧……”她有点闪着泪花了,“我一直让着你,大家都说是我委屈了自己成全你,没要求你把话说开就不错了,现在有错的都是我……我确实是出于个人利益,才死了心要把旧势力铲除。”

    我有些沉默了,就算她再梨花带雨,这一刻我注重的是最后一句,我得到了我预想的,偏偏不愿的答案。

    “好好好,以前的事不提。我们早翻过那一页了,不是吗?将错就错吧,若是不为了自己,我们也会殒命。”我先应付几句,但内心没有被自己前一会编造的理由所说服。

    我还是要回一趟那里,我设计了缜密的意灵程序回路。

    他又光顾了许久未踏足的故土,他的困惑早不是新鲜事了,从前不少的神明问过,自己干了不道德的,为一己私欲的事,该怎么办?这是中庸操控的结果,你的胜利,他的失败,都是中庸在中度量平衡你们的命运。就算做了错事,可至高也会犯错,整个开普勒没有不会犯错的活物。

    旧事物是要被新事物代替的,死人才能封口,保密曾经的事,他听了几句劝,点了唱诗班来吟诵些没有规律的、不加修饰的、最本质的音乐,随后就辞别了。

    我无法耐心地拾起一地的碎片,把它们拼接在一起,或许用些胶水胶条粘在一起,又把它当成没碎过一样。我知道它碎过,这段记忆不会消失,以后只要每次看到它,心里就会想:它曾破碎过。

    这是比较务实的心理吧,实在不行,找一个相似的,甚至没有区别的,替代它,不就好了。

    但是,以后每见了它,也会想到:它不是最开始的那个。

    时光不会停下脚步,有一天我回到家才发觉,家里的东西都变样了,没有一件是以前的。这就好像搬了家一样,但是地址又未改变。

    我去哪里找一个以前的家啊?后来我想到了——去梦里。梦里有更年轻时的所有,那是我向往的昔日。

    但,我又有些讨厌梦。每当在梦里我会觉得,我不是我了,好像被分成四五份。

    这种感觉真难受,好像花被雨冲垮了,只留下一个柄、一滩水、几片瓣儿。

    梦啊,我爱之,又畏之。美梦可不会让人有双重的情感,我索性认为它是又一个世界吧。

    早起的大街、休憩的公园、晚归的电车上,我总碰到一个少女。或许是萍水相逢,但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然她为什么专看我?”这么想着。

    她羞涩而专注的眼波搞得我神往,时不时眯起来有些挑逗。我会恍惚,她总看我其实是觉得扎眼?

    光和玻璃玩耍,直射摇曳闪烁,影子打在她脸上,打到她薄唇上,薄唇有些微起,不打扰唇上镶颗天成的星。

    到站了,我临别前,与她擦肩而过,她发上的馨香,与我无意间碰到的冰凉的手指,引得我敏感又害羞。

    人对于某些人会故意表现得表里不一,如果是如此对待朋友,那或许是对于一些出格的行为,本能上地回避,可心理上却愿意。这种人大概是必须要由被动变得主动吧。

    我从小喜欢的薰衣草,有一天竟可能会为我而开。只不过到现在,花已经开过了,香是别人说的,自己没闻到。但是告诉别人,这株薰衣草没有气味啊?别人要么是讲:害,薰衣草味淡;或者,是你没有闻到,不代表她没有。

    我最相信我自己,直觉在耳边语的是:她已经不新鲜了。

    若要再悲观点:她不想对我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