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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碎中碎

    “车辆傍晚已被打捞出来,尸体已确认,是马耿女士的。”程队对我们林分、林秒还有父亲和我传达着这个噩耗。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在刑警支队,程队将一张纸递给我们,“请签字,节哀顺变。”

    父亲的脸一直板着,如同寒冷的冰面。他接过纸和笔,迅速在上面签了字。

    “怎么会......”林秒嘶哑的声音响起。

    林分自始至终和父亲一样,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林时,说,你把母亲怎么样了,你说啊!”林秒拍着我的肩喊道。

    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

    程队打断了我,向他们讲述了来龙去脉。

    父亲拍了一下林分的胳膊:“孩子,有礼貌点!”

    程队向后退了一步:“抱歉,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把那个徐二货叫来,看老子怎么将他扔到河里!”林分嘀咕道。

    “徐文禀一案即将受理,他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您现在可以回去了,明天上午有一场徐文禀案件的庭审,你们可以来。”

    “走吧。”父亲对我们说。

    “林先生,我找林时有点事,您先回去,等会儿我会把他送回去的。”程队说道。

    父亲没有应答,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程队将我带到支队顶楼的天台,雨已经停了,地上仍湿滑滑的。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多事情都在这一天发生了,我努力地告诉自己这是梦,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梦。

    我连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会有梦?

    对之前的一切一切我没有记忆,也许她不是我的真正母亲,为什么我刚才心中却涌动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呼唤。我对她,不应该是陌生的吗?可在那紧急关头,我却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不知道我为什么存在一样。

    我回想着徐文禀的那句话:“你没必要为此而伤心,相信原因,你自己清楚。”

    这句话仿佛一块石头,将原本平静的湖面打破,它将我的思绪颠倒、重组,形成了一个崭新的结构体。良久,我明白了。

    那是熟悉。

    陌生中熟悉。

    “明天我就要离开支队了。”程队说道。

    我猛地将头一抬,疑惑且震惊地问道:“什么,你......为什么......”

    “上级的处罚下来了,由于我的疏忽,导致了人质死亡,造成了不良影响,从明天起无限期停职,等上级命令。”

    “只是停职啊......”

    “相当于开除咯,没有工资,就只剩了这个名。从明天起就一直在家歇着,和开除有个毛区别。”程队走到天台旁,望着繁华的街市,灯火通明,川流不息。这繁华与上方的深邃形成不可言状的鲜明对比,格格不入。显得下方更亮,上方更黑。

    “从明天起,我不上学了。”我将这句话沉重地抛出。

    “你爱上不上,反正和我没半毛钱关系。”程队有些激动。

    “你不上班了,我也不上学了。”我说。

    “你不想活了!”程队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

    “不活最好。”

    程队本想再多说几句,但终还是放弃,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眺望着远方,不再说一句话。

    一周后的周一上午10:00在市高级法院审理徐文禀一案。

    父亲、林分、林秒都没有来。

    我一人在9:30就来到了法院门口,不为别的,只为了再见徐文禀一面,昨日的那几句对话,实在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一审判决,被告人徐文禀因故意杀人罪、贩卖毒品罪等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从头至尾,徐文禀的法律辩护人一句话也没说,当法官问他时,他只是点点头,仿佛一切都是走个形式而已。

    “被告人徐文禀,你是否提出上诉。”

    “我认罪。”徐文禀平静地说道。在说完这句话时,他竟还笑了一声,全场哗然。

    “肃静!”

    徐文禀又笑了一声。

    “被告人徐文禀,你是否感到异常。”

    “不不不,我只是笑你们这些人实在太过于愚蠢。”徐文禀说道。

    庭审结束,出了法院后,我急忙跑到程队身旁,慌忙地问道:“他什么时候执行死刑?”

    “这种事不排队,下周一,真是大快人心。”

    “能否安排我与他见一面?”我期待程队的回答。

    “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不对劲!”

    “说不行就不行,前几次带你一起去执行任务就已经是破大例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让你上学你也不去,别还上头了!”程队驳道。

    我无可奈何。

    那天夜里,我做了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场梦。

    梦里,巨大的宫殿,金碧辉煌,中轴对称,雄伟壮观,布局严整。视角不断拉近,发现宫殿门口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唯一引起我注意的,还是那宫殿瓦顶上站着的那个人的背影。

    那人头戴一顶草帽,目视前方。忽然,宫殿尽头原本空空的一片,竟如同山峦耸起般树立起一座座高楼大厦,那大楼极高,外观也不像现代,就这么耸入云端,直插云天。

    我急忙寻找那头戴草帽的人的背影,发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视角继续拉近,终于,我看清宫殿墙上写着的那五个偌大的汉字:“故宫博物院”。

    我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我望眼四下,漆黑黑的一片,现在还是深夜。我躺下来,想使自己再次进入梦境。终才发现,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仿佛在上面浮现了母亲的音容笑貌。快天亮时,我才再次睡着,但这一次,梦又消失了。

    因为母亲事件的缘故,林秒、林时他俩在家请假一周,至于我,名义上是请假,但也没有再去的打算了。

    第二天上午,我问林秒:“故宫博物院后建了许多高楼大厦?”

    林秒回道:“现在哪不是高楼大厦。”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拿出纸和笔,在纸上画着,“你看,假如这是故宫,那么这个,就是我说的高楼大厦。”

    “你疯了吧,故宫后面哪有这么高的大厦。”林秒说道。

    “那怎么......”我小声嘀咕道。

    “什么?”林秒问道。

    “没什么。”我回了一句,便匆匆回到房间。

    在房间里,我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但我的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滚不停,不知怎么的,内心深处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我努力回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妄图从中找取一些疑点。猝然,一段记忆在我眼前倏忽浮现,那一天,正是考试的前一天,那门,那虚掩着的门,那我怎么都没想到的门,那么平淡无奇的门,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便为噩梦。

    我急忙冲出房间,到了客厅拿起电话就拨给程队,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无人接听,第三次......

    我一连打了七八次,都无人接听。

    我感到事情好像更加复杂了,我的脑海中浮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当看清这个猜测时,我的浑身都不约而同地抖动起来,我无力地往椅子上一靠,将电话放下,默默地祈祷这个所谓的猜测绝不要实现,我两眼空洞地望着放在桌上的电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一般。

    电话铃声响起,我匆忙将电话拿起,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果然,噩梦成真了。

    我瘫倒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感到一切都那么的陌生了,窗外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声鸟鸣,都显得生疏了。

    “林时,徐文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