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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归去来兮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今是而昨非”,地球确确实实地在公转和自转着,树也真真切切地在生长着,水流动着,浮云飘过,万物似皆有常理,我们已然习惯之,觉得世间万物好似就应该如此一般。生活亦是如此,宇宙亦是如此。“若问今朝昔,却道走好今生此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是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坐在车内,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看向窗外模糊的一切。我的心是厚的。在城市的街道穿行着,路上车来来往往,蔚蓝的天空,浮动着叠层的白云,我却对此漠视不见,仿佛空中、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我自己。阳光穿透窗户,径直射到我的脸上,暖意有了,多好的阳光啊。但是没过一会儿,我就赶紧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我才恍然悟起,这阳光中少了些东西,暖中竟透着刺人的凉,这凉,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到了,十五,赶快,别磨蹭。”前座位传来一个声音。

    “叫你快点你在搞什么玩意儿啊!”

    我这才被惊醒,忙说道歉的话。给了钱,开了车门,匆忙下了车。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据说这是华东市新建的广场,一年前刚刚竣工,这是目前仅次于坐落于首都的那块广场,还有个极富有诗意的浪漫名字——“归去来兮”。

    我不知道这名字是谁想出来的,反正在我印象里,似乎也没多少印象,这种名字的广场真的可以说几乎没有。

    这块广场,不仅名字独特,布局也独树一帜。远远望去,净是一片空地,中无任何杂物,只是平坦坦的一片。没有树,没有装饰物,没有任何地理建筑,只是平平的一片,延伸到那边尽头。我也不明白这怎么也能称得上是广场,

    “林时!”

    我闻音转身,果然是程队。程队向我走来。

    “徐文禀消失了。”

    我此刻不知为何表现得异常的镇定。“细节。”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看守员报告称,就这么盯着盯着,下一秒就忽然不见了,仿佛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你相信吗?”

    “我也想不相信,可是······林时,有监控证明一切······”程队语无伦次道。

    “监控、守卫,他俩的问题。应该就是这样。”我小声说。

    “你的意思是......”

    “程队,这方面你比我在行。”我看着程队,“还有,徐文禀不见了你叫我到这来干什么。”

    “差点忘了,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程队激动起来,拉着我就往那边跑。边走我边问道:“关于你复职的事情,怎么样了。”程队没回头,风淅淅零零,吹着我们的脸庞,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入我的耳中,“没动静,就这样了呗,反正我现在算是半个无业青年了吧,哈哈。”我听着也有了想跟着一起笑的欲望,但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些事情,笑意已然去了。

    “到了,就是这。”程队忽然停了下来。此时我们已经站在了一座小山丘上,身后便是“归去来兮”,这里大概是它的尽头吧。小山丘前面还有几步路,便是一条小溪。水潺潺的流动着,水流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动听。头顶的阳光照射着,溪水波光粼粼。溪水不远处又是一条河,河水的两岸没有多少树,但有些建筑物。再往远望去,是一座不算高的黄土山,表面时不时缀着几块绿色。

    “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有些好奇。他笑着说:“你看,这不特别吗,这水,这山,多好。”“所以目的是什么?”我仍旧不解道。

    “哎呀,欣赏风景嘛,你看看你,经历了这些,总得需要些东西·····放松一下的。你看是吧。”他声音渐渐变轻。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去处理吗?”我有些不满地对他说道。

    “我也想去,可是这不没法子吗,人家把我给处办了,我不带你来放松一下,又能干什么?”

    我闭上眼睛,算了,就依了他的话吧,抛掷心中一切,将自己的全身献给这里。

    坐在一块岩石上,岩石有些冰凉,但无所谓了,世间的冰凉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点两点。

    冰凉,温暖;感动,悲伤;迷惑,清晰;生命,死亡!

    不知闭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睁开一条缝,发现阳光早已不见,天边留下的只有夕阳的余晖。

    看来我睡了一觉。这一觉真快。

    我将眼睛完全睁开,看着仍有些模糊的眼前的一切,顿时觉得时间飞逝,任何生命只是沧海一粟吧。天边的红霞照映着云朵,如同颜料流动一般:交织,分离,再交织,再分离——最终支离破碎,看不清面容了。

    晚风拂过,枯黄的芦苇僵硬地动了几下。

    夕阳也动了几下。

    时间也动了几下。

    衣服也动了几下。

    我站起来,发现身旁的程队早已不见,目光急忙搜寻,最终落在远处的河畔。他正叉着腰,挺直地站在河边,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但结合这壮丽的背景,足以构成一幅完美的水墨画卷。

    我向远处呐喊着,尽全力呼喊着。但在这宽阔的环境之下,声音更显得格外渺小。我只好跑过去,在他跟前使劲地喊,他这才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疑惑。

    我说:“你今天喊我出来就为了这个?徐文禀的事呢?”

    程队仿佛早料到我会如此问他,立即回答道:“骗你的,不这么说,照前一天的你,会出来吗。”

    “所以徐文禀没有······”

    “没有。你放心吧,他该怎么样现在还好好的在原地呆着呢!”

    我如释重负,但转念一想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欺骗,觉得心中此意一时难平,然而又不得不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听到这个荒谬的解释,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感觉,无法形容。

    程队说:“走,送你回家,这几天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归去的。”

    我点了点头,按原路返回,上了程队的车。

    天色越来越暗,月亮也隐约出现。许多云雾围绕在月亮周围,一会儿凝聚,一会儿又散开,光芒便若隐若现。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我送你进去吧。”程队说道。“好。”我没有回绝。

    晚风格外的凉,抚过脸庞柔软无比。

    走在水泥路上,路边的灯也已点着,亮堂堂的。我和程队缓慢地走着,沉默不语。

    仿佛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我家楼下,我在楼道前停下,转过身去,看着面前一脸皱纹的程队,说了声“谢谢。”继续说:“借你吉言,过去的希望不要再重来一遍了。”程队想要说话,可还没等话说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在不远处传来,直逼进我的耳中。

    那声音浑厚、有力,那声音沉重、复杂,那声音诡异、恐怖。

    那声音仿佛是一声哀嚎,在黑暗月色中的呻歌。

    那声音响彻云霄!那声音仿佛要刺穿我的耳膜,直逼进我身体各处。

    程队即刻转身,朝声音的发源地望过去。他身体抖动了几下,腿滞留了几秒,瞬时飞奔过去。

    我的心中充斥着好奇与恐惧。

    我恐惧一切会重来一遍——归去来兮!

    只见原本幽静的夜晚在那一刻变得逐渐沸腾起来。楼上有阵阵骚动,楼下愈来愈多的人朝这边围过来。

    我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努力将自己心中猜测的那个答案压制下去。我不想看到那个答案。我努力祈求着,祈求千千万万不要得是那个答案。

    可惜,阴差阳错,就是那个答案。

    那个答案———深渊中死亡的答案,在天穹之上,凝视着每个人的眼睛。

    “林时,过来!———快点!”

    “林时,你怎么了!”

    “林时,没事,一切终究将会过去······”

    “林时······”